第39章 海棠开后春谁主（二）
“小的就和太子说您亲自去盘点詹州府库的银钱了，想着前线吃紧，能不能勒紧咱詹州的裤腰带给前线送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让太子稍等片刻。”
车弼点头，这回答的还算聪明：“你这么说太子什么反应？”
“太子没什么反应，就坐在府衙内等着您回去。”
车弼四处寻找知州官帽的手突然顿住。没有什么反应？不可能呀。车弼虽然没有见过太子，但是也久闻太子为人干练老沉，相比起承英侯，太子处事刚正，不容马虎，不留情面，任何细枝末节都不可能随便错过，曾有不少同僚都在太子手下吃过亏。既然如此，太子怎么会没有进一步追问，难道就被这么敷衍应付过去了？
“太子可有说他来詹州府是干什么吗？”
那亲信哆哆嗦嗦地回道：“太子殿下说，他久闻我们詹州府海棠仙的美名，眼下正值詹州府海棠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故绕道过来看看，想让大人您陪同着一起去赏花。”
“哈哈哈哈哈！”车弼放声大笑，车大人从紧张到大笑的反转，让那亲信一头雾水。
“前方战事那般吃紧，太子打着押送粮草的名义，却又这等闲情雅致跑来我詹州府看海棠花。这要是让大王知道了，是他参奏老夫，还是老夫参奏他，还真说不定呢！”
“走，到府衙去。”
詹州府府衙。
车弼对坐在厅堂上的若寒躬身施礼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本宫奉王命前来押送粮草，经过西北十州。早闻詹州海棠仙之名，一直无缘得见，现在正是海棠季节。海棠开后春谁主？赶不上这言之海洋，本宫怕就此耽误了这一年春色，所以才想借此机会前来看看。本宫人生地不熟的，怕走错了地方，看不到詹州最好的海棠，这才来叨扰大人。”
若寒说完，从府上座位起身，面容含笑，如斜阳春雪，心情则甚好，手中摇着象牙玉骨扇，翩翩如邻家少年郎，走到车弼跟前，将他扶起：“车大人不辞辛劳亲自去查府库，想着哪怕是詹州府日子艰难，也要拿出钱来支援前线。这份心本宫甚是感动欣慰，又何罪之有？本宫定要启奏大王，嘉奖车大人这一片为国为民的赤忱之心。”
车弼看着若寒行为举止，似杨柳春风。与那传闻中肃杀决断的太子若寒相去甚远。本是满心疑惑。但是转念一想，谁不是人前人后两张皮，在大王面前装出一副严肃板正储君之姿的太子，背后说不准也是红尘中的浪荡公子，不然怎会有专程绕道来詹州府赏海棠的心思？怕是今日太子殿下欢喜紧了，都顾不上掩饰了。
“太子殿下不可，国家有难。为大王殿下排忧，是车弼作为臣下的本分，怎可向国家讨要功劳赏赐？这要是被旁人知道了，保不准要戳着臣的脊梁骨，指责微臣惺惺作态，别有所图。”
若寒用玉骨扇敲击掌面：“车大人说的好，西北十州的知州如果都像车大人这般作为，则我朝打败多伦指日可待。”
车弼又对若寒施了一礼：“殿下谬赞了，微臣不敢当。”
车弼只当若寒今日有求于他，想让他陪同着去观赏詹州府最好的海棠，才说出这么多夸奖的话，一点都没听出若寒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就在他以为若寒下一句就要提出赏花之时，若寒道：
“那敢问车大人，在詹州府府库内盘点出了多剩余的银钱粮草可以支援前线呢？”
车弼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他将詹州府的府库交给自己的妻弟张平打理。上次他亲自过问詹州府府库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詹州府现在有多少钱粮他尚且不知，哪里还会知道能剩余出多少支援前线？这太子不是来赏花的吗？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还盘问起来了？
若寒见车弼支吾，故作不解道：“车大人不是才去府库盘点过吗？怎么转眼就忘了呢？车大人难道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冷汗珠子爬上了车弼的脊背：“回殿下的话，去岁以来困难，您肯定是知道的，不然多伦折服于我朝天威日久，怎么敢造反呢？属下盘点来盘点去，哪怕这詹州府上下把日子都过进吧了，也挤不出多少银钱支援前线了。”
车弼头虽然半低着，却不时用余光瞟向若寒，看见若寒手中一直有条不紊，波澜不惊摇晃着的扇子一顿，又赶忙道：“微臣尽力了，算来算去，五千两银子，一万斛粟是可以的。”
“啪——啪——”两声，若寒将首宗的象牙玉骨扇用力展开，又用力合上：“只有五千两银子，和一万斛粟吗？”
车弼慌忙跪下，四肢都哆嗦起来：“那……一万两银子，两万斛粟！殿下……真的不能再多了……”
若寒突然笑起来，用象牙玉骨扇点上车弼的肩头，道：“本宫怎么觉得远远不止这个数？如果车大人查不清楚，不如，本宫让东宫的人，为带人效劳，查个明白？”
寒玉无心，那象牙玉骨扇玉质清洁，不染纤尘，寒意穿过车弼的衣裳直往骨子血肉里面渗。那玉骨扇与太子身上一身蝶衣玄袍，黑白相衬，如同地狱中同时走出的黑白无常。刚才斜阳春雪仿佛是一场错觉，一瞬间就是雪虐风暴。
车弼就算再迟钝，这会子终于回过味来了——面前这个主哪里是来赏什么海棠花的？那倜傥风流模样，才是太子的伪装，杀伐果决，笑里藏刀，才是太子的真正面目！太子早就挖好了陷阱，就等着他往里面跳！
若寒见车弼怔愣，没有理睬，走回堂上椅子坐下。拍了三下掌，铁血从后面进来，手中捧着一碗茶盏：“本宫的人比较磨蹭，可能回来的没有这么快，让车大人干等着不好。本宫想着西北苦寒，不产茶叶，这茶叶运来运去还要加上税，未免贵了些。就从京城里带了一些好茶来，送于车大人。”
若寒手上的扇子还在晃动，扇在车弼的脸上却瞬间成了阵阵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