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贴心的侄子
文成和玉璋洗完澡,也不休息。
他们紧赶慢赶的回来,也是为了早日把滁州府的事上达天听。
玉璋让人去问了大伯父可在书房,得到肯定答复,这才重新整了衣服,拿上父亲托他送给大伯父的礼物,交代文成在院中等他,便独自去了外书房。
大伯父--陆维新,官居一品大将军,是皇上可信任之人。
他的书房恢弘大气,一面面的书墙大都都是兵书,还有一些养花伺草的专业书籍。
朝南墙上挂着一溜兵器。
这些兵器,自透着一股寒气,俱是见过人~血的。
他的书桌上摆放着两盆兰花,是这刚硬的环境里唯一可见的一丝柔美。
玉璋在书房外求见,“侄儿玉璋给大伯父问安。”
陆维新听得侄儿声音,早开了书房门,龙行阔步,哈哈大笑,朗声道,“好侄儿!你可算到家了!”
玉璋行完礼,也直起身,笑回道,“大伯父,父亲让我替他给你问安,您一向安好?”
陆维新大手拍着胸脯砰砰响,大声答道,“好好好!你伯父我一向身强体健,除了在京师里快闲出鸟来了,其他一切都好。”
玉璋又拿出父亲交给他的礼物,双手托举着呈给大伯父道,“我父亲前几日得了一把好刀,让我带来送给伯父,说此等好刀,大伯定要爱不释手的。”
陆维新听了,顿生兴致,连忙从侄儿手中接了匣子,打开一看,果见匣中躺着一把手掌宽的大刀。
刀身黑沉,刀柄篆刻花纹,看着有几分神秘。
陆维新将刀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道一句,“不错,挺是压手。”
随即扯下自己的一根头发来,他将头发对着刀口轻轻一吹,头发无声而断。
“能吹毛断发,果然是把好刀!”
陆维新拿了刀,左瞧右瞧爱不释手。
他一边看刀,一边往书房里走,俨然忘了还有陆玉璋这位侄儿。
玉璋默默跟在大伯父后面进了书房,自己先找个地坐了,神情自在。
直过了两盏茶功夫,陆维新才在不依不舍中将目光投向被自己冷落多时的侄儿。
“我要写信谢谢你爹。这么好的刀,也就他肯舍得送给我。”
玉璋道,“父亲一直记挂着家里人,他常跟我们讲他年轻时在府中的日子。”
陆维新想起自己这位三弟,在外带兵已经十数年,未回过家了。
只因为广东多倭寇,多匪类。
其实他也十分想念三弟。
“唉~你爹不该把这刀送给我的,如此好刀不上战场可惜了。你爹该留着他护命才是。”
玉璋宽慰道,“伯父放心,我爹还有一把与之不差上下的好刀,那刀他每日携带,没有稍离过身。”
陆维新这才放心,舒了一口气,重新拿起刀来,细细打量,真是越看越满意。
他猛然对着墙边铁枪横飞一刀,铿锵一声,火花四溅,铁枪立时被齐腰砍断,哐当两声响,刀和半截铁枪都落在了地上。
陆维新先去看那铁枪断口,见断口齐整,平滑,暗自点头。
又去看那把好刀,刀口平整,不见半丝伤痕。
这刀竟能削铁如泥!
陆维新捡起刀来,又赞又叹道,“若是现在就能带你上阵杀敌,即便是马革裹尸,也是雄哉!壮哉!不负此生了!”
玉璋心道,他从广州一路来到京师,连路民生景象看了不少,这天下怕是要不安定了。
等天下一乱,伯父还怕没仗打?!
可惜这话在京城不能随便说出口,怕被人听了去,平生事端。
“大伯父,侄儿一路向北,曾路过安徽省滁州府地界,滁州知府贪墨军饷,欺压商户,怕是与那叛军早已狼狈勾结,大发国难财。”
“滁州知府?”陆维新成吟半晌,才徒然问道,“那知府可是姓姚?”
“正是!伯父莫不是听说过他?”
陆维新笑道,“那姚知府才上了一封捷报,捷报上说的就是平定凤阳爆乱一事,我记得捷报上写着。凤阳府叛军已被全歼。”
玉璋不想姓姚的还如此乖觉,他深皱着眉头,喃喃道,“怎么早不歼晚不歼,偏偏……”
陆维新见侄儿语焉不详,便将刀放到一侧,正了神色问道,“你且把你在滁州府关于这事的经历细细跟我说说。”
玉璋见伯父询问,忙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包括自己跟文成遇到那四个商人和客栈老板的事,以及后来他们分头拜访姚知府和肖会长的事。
陆维新听了道,“那肖会长果然说了这些?”
玉璋肯定道,“文成的话绝不会错。”
陆大将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侄儿面色表情,调侃道,“看来这个文成是个有本事的,竟让我侄儿如此信任。”
玉璋道,“文成人品贵重,我确实信任他。”
“好吧,既然有这内情在,我现在就进宫一趟,跟皇上说说此事。”
玉璋大喜道,“谢伯父。”
陆维新摆手道,“谢我做什么?我侄儿心有黎明百姓,伯父该奖励你!”
玉璋立即顺杆子往上爬,提要求道,“伯父要赏就把你桌上的那端砚赏给我。”
陆维新笑道,“好小子,有眼光,一眼就给你要走一个好的。”
说着,他把砚台直接交到玉璋手里道,“你朋友喜欢什么?我也送他一样。”
玉璋拿着端砚心想,“这端砚本就是我给文成要的,既然伯父还要送一个,那我就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他道,“伯父可愿意将桌上的兰花赏我一盆?”
陆维新立即一脸肉痛道,“你小子这是要挖我心肝啊!”
玉璋笑道,“那算了,侄儿我换一样别的吧。”
“别别别!你伯父我也不是那种经不起事的人,既然说过让你自个挑,便没有反悔的事情。”
“你要这花就赶紧拿走吧!”陆维新侧着头,撇过身去不算,还拿只手掌挡住了眼角余光,实是不忍看到花离开桌的一幕。
这俩盆花他可是精心护养了好几年,今年这花是开得最好的一年了。
心痛啊,心痛!这土匪般的侄子,一点都不贴心!
玉璋喜滋滋的抱走了开得更好的一盆兰花,胳膊下夹了端砚,知道此时伯父心头在滴血,也不打算多折磨他了,拿着东西便悄声退出了书房,直接回了武昌院。
武昌院里,文成正安静的坐在书桌旁看书。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猜是陆兄回来了,便起身相迎。
玉璋将兰花直接放到正厅窗台上,满意的瞧了瞧,回头对文成炫耀道,“曾兄,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他便把那端砚拿出来,放文成手心里道,“你看看,这砚台如何?”
文成并没真正见过端砚,他将砚台仔细拿在手上端详。
玉璋笑眯眯的看着他,也不催问。
文成端详良久,才缓缓道,“此砚莫不是端砚?”
玉璋赞道,“曾兄果然好眼力,确是端砚。”
文成脸皮微红道,“我也只在书上见过寥寥数语的描述,刚才也是胡乱一猜。”
玉璋道,“曾兄胡乱一猜便能猜中,可见眼力不凡。这是我大伯父送你的礼物,你可喜欢?”
文成只觉得手中端砚烫手,自己白吃白喝住在陆家,还拿如此贵重之物,直言此物不敢收。
玉璋满不在乎的激将道,“曾兄怎可如此小气?!我以为我俩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咱们俩的感情送什么不可以?区区一方端砚就让你见外至此!曾兄这是心中没我这个朋友!”
文成见玉璋话说得这般严重,忙道没有见外,也只能收下。
俩人又一时聊到滁州府的事。
文成问,“这么说姚知府已经消除了他上骗军饷,下贪民脂民膏的罪证?”
玉璋道,“此时就交给我大伯父去操心,他在皇帝那里还算说得上话,接下来怎么做全看皇帝自己了。”
文成听了也点头道,“尽人事听天命,你我现在的身份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这边说了会话,眼见得离黄昏还早,俩人也都有些困倦,便回了各自房间,自去休息不提。
这一觉,直睡了一个多时辰,才有小厮来请俩人道,“六少爷,曾公子,老夫人交代让小人请二位去水榭处用膳。”
文成听了小厮之言,忙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来到外面。
只见一个脸生的小厮恭敬的等在院子里,并不见陆兄。
文成怕他睡得沉未听到,便不轻不重的过去敲陆玉璋房门,边敲边喊道,“陆兄,老夫人谴人来了!”
“陆兄,你醒醒。老夫人谴人来了!”
几次三番后,才听得屋里床响,玉璋瞌睡朦胧、发丝凌乱,只穿着贴身中衣,露出一个小麦色胸膛,揉着眼睛道一声,“这么快就晚啦?”
“老夫人可是让你来叫我们吃饭?”
小厮连忙回道,“老夫人请六少爷和曾公子去水榭用膳。”
玉璋问道,“水榭里都有哪些人?大老爷可还回来了?”
小厮回道,“大将军还未归府……”
“哦~”玉璋嘟哝一声,精神一松,身子猛然间朝文成压倒过去。
文成下意识中,眼疾手快的用肩膀和手撑住了他倒下来的身体。
在小厮和文成都未反应过来他为何突然变得这样之时,他们便已听得玉璋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六少爷这是站着睡着了?!”
小厮表情惊异中,看文成的眼神里还有点尴尬。
“曾公子,要不小人帮着您把六少爷抬屋里去?”
文成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俩人齐心协力把玉璋抬到床上,盖好被子,才舒了一口气。
小厮言语小心的询问文成道,“小人去把这里的情况回了老夫人,再让人到厨房给公子送一些吃食过来,可好?”
文成点头道,“好。”
………………
御书房里,陆维新在陪着泰兴帝下棋。
泰兴帝玩笑道,“你这个时辰进宫来找朕,肯定不是为了特意来陪朕下棋吧?”
陆维新拍马道,“皇上圣明,臣的小心思瞒不过您。”
“哈哈哈!”泰兴帝朗笑道,“说说是什么事?看朕能不能为你做主。”
陆维新道,“回皇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那侄儿从广州来,路过滁州府,遇到一事。”
“臣得知有人欺君后,不敢替他隐瞒着皇上,所以便进宫来与皇上您说说此事。”
泰兴帝一听有人犯欺君之罪,心下顿时不喜。
他本身资质就平庸,比不得皇祖父,只是比他奢侈无度的父皇自觉好上一些。
他平生严于律己,勤俭节约,誓作百官表率。
最记恨的就是浪费、贪污加别人骗他。
他一下掷了棋子,龙鼻冷哼一声。
陆维新听此,忙跪在地上,低头请罪道,“臣该死,请皇上恕罪!”
“唉~”泰兴帝长叹之下,冲陆维新抬抬手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起来!”
陆维新听了皇帝此话才敢起身,乖乖的候在一侧,等着皇帝问话。
沉默半晌,泰兴帝终于开口命令道,“你把你侄儿看到的事,跟朕说说。”
陆维新不敢添油加醋,忙把侄儿说的话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皇帝。
泰兴听完后倒没想象中的愤怒,这种吃军饷的事,他作为一个皇帝也不是没经历过。
欺压商户,农民的案子,那就更是司空常见了。
泰兴帝做皇帝的这二十来年里,处置过的贪官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位。
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
但贪官杀完一批还有一批。
他的雷霆手段,本想杀鸡儆猴,却是收效甚微。
近年来,国家多处战事,尽管大都是小打小闹,但加上多地天灾人祸,尤其是江南这块税务重地也招了灾,让国库不慎重负。
泰兴帝为此事是日也愁,夜也愁,愁着国库空虚,更愁的是每天还有人问他伸手要钱。
在这当头,居然还有人敢从他只有几个三瓜两枣的口袋里骗东西!
他也不想调查,直接拍板道,“给朕拟旨,把他的罪名通通写上去,朕要夷他九族!”
陆维新一听这罪名列的有点大,忙进言道,“皇上,您要不要派人去核实一下?这滁州知府的具体贪墨数额还未统计出来。”
没有贪墨数额,直接定了最重的罪,是不是太过严重?
泰兴帝道,“敢骗军响,戏耍于朕,即便是贪了一两,朕也要砍了他的头!”
陆维新见皇帝震怒,不敢触犯龙威头,识趣的,不再去为滁州知府的九族说情。
眼看着皇帝拟了圣旨,决定着姚知府九族人命运的旨意被拿下去交给传旨太监,陆维新只觉得后脊背上凉森森的寒。
真可谓雷霆雨露全是君恩!
只这一会功夫,才受过嘉奖的姚知府转眼就要跌入地狱。
所以说伴君如伴虎,陆维新他行事一直很谨慎,全然不似一般武将作风粗狂。
泰兴帝发下圣旨后,心情犹是郁郁。
别以为他不知道,朝中那些五品以上官员,哪个会跟他一般缺银子花?
他富有四海,作为天下之主,本该最有钱,可事实是他是个内库里没银子的穷皇帝。
他手下官员都喜欢跟他哭穷。
看他穿旧衣,他们也穿打着补丁的破衣服上朝来他面前现眼;看他浑身上下不戴额外多余的配饰,他们也都学着两手光光,戒指都不带一个,加上破衣服,那打扮都跟个要饭的一样。
但等着上朝回去,重新换了衣服,便一下子富贵起来。
泰兴帝恼恨这帮东西啊!装腔作势,把他当个不知事的小娃娃耍。
他早就想拿一些人开刀了!
杀几个贪官!坏官!丰盈一下国库,解一解燃眉之急,也是一举两得。
泰兴帝有了主意,遥想到即将入账的银子财物,神色稍煦,重又起了兴致道,“维新!再陪朕杀几盘棋。”
陆维新暗自松了口气,忙道,“臣领旨。”
泰兴帝笑道,“别紧张!你今日有功,朕改天还要嘉奖你。”
陆维新道,“臣不敢居功,臣只是懂得为臣本份,不可知情不报,欺瞒皇上。”
泰兴帝满意的点点头,手执白子道,“你也坐下吧。”
陆维新听了,谢了皇命,入座后只敢微侧着身对着皇帝,椅子更是虚坐了不到半个屁股。
“你家那俩个后生倒是不错。”
陆维新见皇帝夸奖侄儿和曾公子,忙回禀道,“他们两个都是新进举子,是来京参加明年的会试。”
泰兴帝轻轻嗯了一声,放下一子后才道,“你多提点着他们一些,朕拥有这郎朗江山,独缺能为朕所用的人才。”
泰兴帝会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他深知如今朝中腐败,天下不安,若是他再不采取措施,怕是要江山不保了。
所以他现在最缺的是得用之人。
似维新提到的那两个年轻人就很好,有一颗正直的心,是做纯臣的苗子,培养得好,还能收作心腹。
“是,臣领旨。”
陆维新实没想到,自己这一趟来,自家侄儿和那位曾公子算是在皇帝这里
挂上名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