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不同的见解
至上次聊天后,文成心情一直沉重。
当晚他就给祖父写了信。
他们曾家虽然仅是小有财资,但喜得名下田产不少。
现在是下半年秋季,正好遇上稻米成熟的季节。
文成的意思是把今年新收的稻谷拿九成运送浙江分发。
若问为什么独独运送浙江,一是因为家里米粮有限,不可能做到兼顾全国。
二是浙江承担着国家四成税务,天下大安,浙江绝对乱不得。
浙江一乱,国库更为收紧,而全国天灾人祸哪样不需要靠朝庭拨银子?
等乡试结果的这几日,文成和玉璋转遍了金陵城大街小巷。
了解金陵风土人情之外,还调查了金陵物价变化,接触底层民声。
这俩人考试走仕途都是本着为百姓做实事的想法。
如今大謦将乱,他们只觉得肩膀上担子很沉。
正可谓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何况他们还都不是普通人,是要吃公粮,要一心为公,为国为民,心怀天下的读书人!
自是觉出莫大责任!
十五日后,乡试结果出来。
文成和玉璋也挤在人堆里查看墙上红榜。
从前往后一个个名字查下来,直到查看到中间位置,才分别找到了自个名字。
文成一看自己中了,且不管名次如何,反正就是中了。
他考秀才考了七次,举人才考一次就中,不禁喜笑颜开。
过了乡试就有资格入京师参加会试。
只有进士及第才能博得一官半职,才能为这将倾的天下尽绵薄之力。
但一样考中,同来的玉璋脸上却并无半分喜色,他嘴角带了一抹轻蔑直色,鼻腔里暗哼一声,表达着他的不满。
“陆兄?”
玉璋的名次还排在文成之前好几位,文成看他神情,想来是不满意结果。
“陆兄有状元之才,等会试之时,定能一鸣惊人。”
玉璋摇头深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是没拿到好名次在生气,非也,非也!”
文成拿不接的眼神询问道,“那陆兄是为何不开心?”
玉璋一指乡试榜上第一名道,“这个志超与我乃是同乡,他有个叔父在京中做二品文官,他肚子里有几斤几两的文墨,我也见识过。他在广州府府试的成绩只是垫底,却不想到了金陵城,不只一举就中,还得了第一。”
“他这名次与他叔父的关系脱不开。”
“朝廷选举关系国运根本,贪腐盛行,无孔不入,国家大乱将起,这些国之蠹虫犹埋首在金银脂粉堆中,真是可恨可气!”
原是为此事生气。
确实可气,可恨!
文成默了默道,“靠你我之力,想改变朝局等于杯水车薪,惟有靠圣上才能……”
“圣上若是有手段,也不会形成如今局面。”
“咱们这位圣上,怕也是有心无力。”
文成不了解朝局,态度诚恳,请教道,“敢问陆兄对如今时局有何高见?”
陆玉璋缓缓摇头道,“你我都只能顺势而为。”
这话暗藏的意思,文成听得懂。
眼看着天下已经没救了。
朝廷贪腐成风,不可阻;民众爆乱,不可挡;天灾人祸,不能免。
他们也只能顺势而为!
“公子,恭喜公子,考中举人。”袁伯见了文成,喜气洋洋的恭贺道。
周围人听了,包括店家也都从后堂出来恭喜道,“两位新晋的举人老爷,今日本店不收两位酒钱,二位可要痛饮一番。”
心中因为对眼下时局沉痛,他们却不想装个糊涂人。
痛也要痛得清醒!不愿意大醉一场,醉生梦死!
如今世道已经混浊不堪,到处都是得过且过,装睡之人,又何必再多他们俩个?
“谢过店家,请送一壶清茶到我房间既可。”
店家愣了一愣,才似恍然醒悟过来,点头答应道,“好好好,一壶好茶,马上就给两位举人老爷送到房里去。”
袁伯见文成兴致不高,猜测他是因为名次没考好,便安慰道,“公子能两次连中已经很了不起,不要妄自菲薄。”
文成笑笑道,“袁伯,我知道,能一举考过乡试我已经很满足,您别为我担心,我其实心里挺高兴。”
“那就好!”袁伯松了口气,交代文成道,“公子可要记得给先生报喜讯。”
“好,家信我等会就写。”
袁伯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去忙了,公子有事尽管吩咐我。”
“嗯。”
文成回到房中,玉璋已摆下棋局。
“曾兄来杀上一盘。”
“好。”
俩人对坐,专心对弈。
良久,玉璋指着棋盘笑道,“曾兄布的好困阵,把我层层困在阵中,倒是让我逃脱不得。”
文成道,“兵不血刃。”
“曾兄菩萨心肠,但此法损敌一千,自伤八百。”
“两军对阵,耗时越久,粮草损耗越多,虽能少造杀戮,但若你不能保证粮草供应,极容易被反杀,功败垂成,乃中下策。”
文成皱眉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玉璋不同意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曾兄怎可行妇人之仁?”
文成道,“陆兄你忽略了爆乱平歇之后,天下百废待兴,各处俱缺人力。因此愚弟以为,平爆乱招安为上,以困守之法降人之兵,减少伤亡,才能保护后续国力。”
陆玉璋语重心长摇头道,“曾兄啊,曾兄,你天真呐!你也知国库空虚,战事每一日损耗的粮草就是一笔大费用,平爆乱讲究速战速决,如此才能解决朝廷压力,才能尽快天下大平,才能九九归一,一切从头再来。”
文成默了半晌,才问道,“若是我能自行解决粮草呢?!”
玉璋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道,“你去哪里募集巨额粮草?若你真有这条路子,朝廷该派你当征粮官了!何况你若长时间只困不攻,圣上可要治你消极怠战之罪了!”
“至时,你该如何应对?”
文成面对玉璋反问,他心中自有主意,也不争辩,又考虑到眼下他们也仅是过了乡试,谈这些还是为时过早,便叉开话题道,“陆兄,明日咱们就启程入京如何?”
陆玉璋见他不提刚才之事,深叹了一口气,连续牛饮了两杯茶道,“早一日入京也好,我等下就去收拾行李。”
“好。”
俩人说定第二日启程,一起叫了三俩个小菜,随意吃过,便各自回房,去收拾行李不提。
至第二日天蒙蒙亮,俩人便起来,坐上了各自买的马车。
才行出城门,玉璋就把文成叫到了自己车上,笑道,“与曾兄相处习惯了,半日不在一处便想得紧。”
文成道,“我也是。”
俩人说完,相视一笑,复都哈哈大笑起来。
作为知交好友,不一定非得观点完全相同。
主要是要能相互包容,要为对方考虑,急对方所急,忧对方所忧,且能一路相互扶持,一起成长。
玉璋北上入京,依旧带着二十护卫,护卫也各个骑马,护送在一侧。
马车速度颇快,没一日俩人就出了金陵境内,入了安徽省来安县。
入了县城,打尖住店自不必说。
店主见文成一行,有护卫,带兵器,而且有车,有马,猜测这一队人来头不小,伺候起来极是小心谨慎,不敢得罪。
等文成他们坐定用饭,又有四个看着像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结伴踏入店中。
这几人身穿锦缎做的圆领长袍,手上都戴着硕宽的金戒指,身上背着的包袱仔细瞧去还可瞧出有几分分量。
财不外露,这几人倒是心大。
“店家,给我们开两间上房,再烫两壶好酒,来十斤羊肉。”年纪看着稍微大一些的商者扬声吩咐道。
“好嘞,客官请随便坐,小人这就去给各位客官烫酒去。”
四个行商扫了一眼大厅,见靠西一溜座次坐着好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便朝东选了张桌子坐下。
他们是主家派往外地,视察商铺的各店掌柜,此去合肥,路上要走个十七八天的样子。
因为这是一条往年走习惯的老路,所以这几个人便如往年一样,打个包袱就来了。
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几个掌柜手上还带着上千俩调动资金。
俱是银票,倒也不打眼。
只是向来掌柜是个肥缺,他们手头宽裕,所以本着穷家富路的想法,每人包袱里还装着三锭大银,在包袱皮里细心留意便可见银子轮廓。
这四人今日才行半日路程,又是午时才行,日落就歇,倒也没出什么问题。
此时四人把酒言欢,酒一杯杯的喝,肉一块块的吃。
不一会儿,两壶上等白酒就落了肚。
大锅十几斤羊肉也下去一大半。
酒足饭饱,打了个嗝,高声喊道,“店家,会账!”
店主在柜台上,霹雳吧啦打了一顿算盘,抬笑着脸,跑过来道,“四位客官,一共二两银子,您四位谁付账?”
四人中为头一人解了包袱,掏出二两碎银子,拍在桌上道,“老规矩,第一顿我付。”
大家一边抹着嘴一边道。“使得,使得,下顿我们来。”
四人付了账,站起身来,拍着凸挺的肚子问道,“店家,我等要的客房可准备妥了?”
“妥了,妥了,客官楼上请,朝东第二第三间便是给客官们备下的上房。”
四人听了,不再啰嗦,咚咚咚的蹬上楼去,直到楼梯口又站定道,“店主,送些洗漱的热水上来。”
“好咧!客官,热水马上就到。”
得了店家这话,楼上脚步声复起,直到听到关门声,店家才转头去收拾桌上碗筷杯酒,一边收拾一边嘀咕道,“这几位爷也是胆大,如今什么世道,敢穿金戴银的四处显富?!啧啧啧,真是胆大不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