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糊涂
“拖下去。”
秦航拦着顾宽道:“统领,这事不能这做,不能这么做啊。”
顾宽并不理会:“傅大人伤还没好,送傅大人回营帐静养。”
门外的小兵应召进来,犹豫着拖走了傅楼轶。
眼看已经离开了主帐,傅楼轶也逐渐放松了下来,任由疼痛蔓延。
不得不说,此时的傅楼轶已然神志不清了。旁人说的话在他耳中就是一阵又一阵的嗡鸣声。
“这是怎么了?傅大人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顾忱之前一直在营帐中,直到门外躁动声渐大,顾忱才意识到出了事。
急匆匆赶来,就看见了傅楼轶狼狈虚弱的模样。
顾忱吓得一个突,他知道计划开始了,但怎么会又受伤呢。
搀扶着傅楼轶的小兵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件事。
草草说了大致情况后道:“顾小公子,您还是去主帐看看吧。”
小兵的话与计划大致对上了,顾忱跳到嗓子眼的心落了地。
不过即使如此,顾忱面上也没露出破绽:“好,送傅大人回去,记得请个军医给傅大人看看。”
待到那小兵扶着傅楼轶离开,背影消失不见后,顾忱这才快步朝主帐走去。
主帐
经过方才傅楼轶的一番话,在场的诸位将士心中都有着疑云。
在傅楼轶离开的一段时间里,主帐中都没人说话。
“今日的会已经开完,没什么事情,都走吧。”
顾宽现在明显心情不好,可是在场的人这下也没敢轻易就离开的。
最终还是秦航率先张开了口:“将军,傅楼轶方才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宽身前的桌已经被他给劈裂了,地上一片狼藉。
顾忱的手肘支在膝盖上,一条腿搭在残破的桌子,匪气十足。
“傅楼轶的话,你们是信,还是不信?”
他的目光在在场的所有人身上逡巡,如同一股严冬刺骨的寒风,势要破开他们的躯体看看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将军,我们自然是相信您的,只是那傅家小子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名年纪稍大的将士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去,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与几人之隔的阮浮遥遥对视。而后,他微微点头,转过了身来。
在其余将士一片沉重的怒骂声中,这名年纪稍大的将士站了出来,直直走到主帐的正中间,跪了下来。
“将军,我等相信将军,愿一直追随将军。”
顾宽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窜出来的人,眼中意味不明:“徽州段沙岭?”
跪在底下的将士抱拳:“正是卑职。”
“好,大家都是与我顾宽出生入死过的人,那我便告诉诸位。”顾宽往后靠在椅背上,“这是如今我顾宽不能再上战场,皇帝欲除之而后快。”
“那枚什么所谓的狼牙玉我见都没见过,满口胡诌是从我这主帐中搜查出来。那傅家小儿拿着块玉污蔑我,不是皇帝授意又是什么!”
秦航猛然站了起来:“怎会如此,将军不是已经退居西郊军营,不干涉朝堂其余事务了吗?”
顾宽长叹摇头:“还不够,我的虎符上交了也还不够。单拿此事来说,西郊军营附近出现暗造兵器的痕迹,皇上若真的相信我,为何不让我来查。
再退一步讲,若是皇上真欲为我洗脱罪名,为何找了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查这件事。”
闻言,那段沙岭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顾宽身体前倾,极具压迫感:“段将这是在做什么?”
段沙岭依然伏在地面上:“卑职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说。”
段沙岭声音隐忍:“皇上这是狡兔死走狗烹,帝国破谋臣亡!这样的皇帝我们何必继续效忠——”
“啪嚓——”
纯白的陶瓷杯在段沙岭前方碎裂开来,明明是木质的地板,杯子也被砸得四分五裂。
与杯子碎裂声一同响起的是秦航的怒骂:“段沙岭,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迎接秦航的不是段沙岭的据理力争,而是不断谢罪的磕头声。
段沙岭边磕着头边说:“卑职僭越,但卑职实在不愿将军凭空被污蔑。
总统领在外征战多年,护卫东景国近二十年,缘何到了不惑之年还要备受皇家猜忌,屈居于这小小的西郊军营,郁郁不得志!”
段沙岭头磕得很用力,没几下他的额头上就已经破了皮,渗出点点血迹,可他依旧不停下。
甚至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盖过他磕头的声音。
“卑职实在为总统领抱不平,以身许国却换来文官轻视,皇帝猜忌的结果。”
顾宽双眸微眯:“你的意思是……”
段沙岭止住了磕头的动作,直起身,与上座的顾宽对视:“卑职的意思是——反!”
秦航一惊,快步从位置上奔到主帐中心,跪在段沙岭的左边。
秦航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段沙岭:“将军,不可听信此人谗言啊,此事我们做不得。”
在场的诸位将士也被那段沙岭的话吓了一跳,待到秦航跪在地上时才堪堪反应过来。
他们也连忙跪了下来,劝止声此起彼伏。
有与秦航抱有相同想法的人,规劝顾宽。自然也有与段沙岭有一样想法的人,想着反。
本朝重文轻武,皇上对将士们本就不够重视,而文人的态度自然与皇上相差无几。
由此就造成了,武将为国出生入死,却大多得不到应有的待遇。只有真的功勋远超他人,才有至高的荣耀。
可若是到了这个地步,又要思考是否功高盖主,收敛锋芒。
长年累月下来,武将们心中不忿无从宣泄。这下有人的提议能改变这个现状,立马就有不少人心动了。
顾宽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对着段沙岭道:“你继续说。”
“是!”段沙岭眼底精光一闪而过,似乎是顾宽的话令段沙岭更加有信心了。
他的保持着跪着的姿势,脊背挺得老直:“方才那傅小儿说三日后便会有人告诉皇上狼牙玉之事,那便是今日那皇帝还不知道此事。若是好好利用这三天的时间,必能打得那皇帝一个措手不及。”
“因着来年二月的南征,京城中大部分的守卫被调去了其余军营中,只余一小部分,约为一千人守卫京城。”
段沙岭咬咬牙继续道:“而处于京城郊外的其余三方军营,根本就来不及援救京城。因此,我们决不能错失这三天的好时机啊,总统领。”
“若是我们抓住了这次机会,我们也将不会受桎梏。”
秦航双目圆瞪,跪着的姿势也因段沙岭这番话改变了。只见秦航站起,走到段沙岭面前,在后者疑惑出声的前一刻,抬起一脚踹在了段沙岭的胸口。
“妖言惑众,且不说这是滔天大罪。单论成功与否,你只说成功了以后会怎么样。但若是没成功呢,我们这一群人都得跟着死。”
“秦副统领此言差矣,我阮浮倒是十分赞同段将的说法。成功就一定带有风险,若是什么风险都无,那又算得上什么成功?再说我朝重文轻武的案例不胜枚举,就拿您来说。”
阮浮一改之前的沉默不语,摇着折扇从旁走出:“秦副统领您跟随顾总统领十余年,与顾总统领上过数不清的战场,可这过去了十余年,您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西郊军营的副统领。
再说到傅楼轶,傅楼轶今年刚及弱冠之年。三年前在科举中取得文状元,短短三年间爬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说到这,阮浮是声调猛然上扬:“试问在场能有几个又秦副统领的能力,又有几个十余年可以继续向上走?”
“这公平吗?武将出生入死却身份低微,文官高居朝堂却只会一味推卸责任,污蔑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阮浮的这番话说到了在场很多人的心坎上,秦航环顾四周,原先与他意见相同的人也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秦航长叹一口气,缓缓跪下行礼:“此事不可行啊,不可行。”
在这一瞬间,秦航似乎老了十几岁。
除秦航的声音之外,周围嘈杂的议论低语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秦航,不必多说!”
顾宽一挥袖,宽大的袖子划破空中,止住了主帐中的窃窃私语。
顾宽的视线在段沙岭与阮浮之间来回,半晌,顾宽才开口道:“你们说的很好。”
“将军!”
顾宽对秦航的话充耳不闻,看着段沙岭与阮浮道:“好,那此事便交由你们布局,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若是此时成功,你们便是一品大将军!”
随后,顾宽摊开双手站起来:“今日所说之事,我顾宽绝不强迫他人。若是愿意,事成之后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若是不愿,事后无论成功与否,不参与的人也会安然无恙。”
段沙岭与阮浮对视,随后同时双膝跪地:“我等誓死跟随将军!”
“我等誓死跟随将军!”
“我等誓死跟随将军!”
等着一拨接着一拨的声音停歇,秦航仰头一看,整个主帐中只剩下寥寥几个人还站着。
秦航复又闭上双眼,整个人伏跪在地上。两掌交叠,额头磕在手背上。
将军糊涂。
明明那玉的事情还有一线转机,可若是真的反了,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且一旦京城内乱,岂非南疆坐收渔翁之利?
顾宽似乎也看出了秦航的忧虑,摆手道:“来人,将秦副统领请回主帐,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见。”
“是。”
守在帐内的小兵毕恭毕敬地拉起秦航,将他带离这主帐。
正要探手掀开主帐时,主帐的门帘先那小兵一步被从外面打开了。
“父亲,我见傅楼轶受伤了,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