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城墙上(中)
但此时的凌时安只知道君玉逸的这句先斩后奏是多么的不容易,“这样能行吗?你不要意气用事。”
君玉逸将脸埋进凌时安的颈窝,闷声说道:“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所以安儿你要在底下看着我,给我力量。”
凌时安点点头,没有说话,寒风刮着凌时安的脸上,她心想这应该是两人最后一次单独在宫外相会了,之前所有的绮丽缱绻被带上权谋的枷锁,离别的伤感参杂了沉重,她拍了拍君玉逸的手背,“你一定会是个好皇帝的。”
她心中默念道:祝你平安顺利,成为一位流传史册的好皇帝。
……
在民间大年初二是女子回娘家的日子,但在宫中却没有这个规矩,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个时候格外有体会。
往年宫里只有凌时安一个人,凌时安都是由君玉逸陪着回相府吃顿饭,今年后宫里有了人,凌时安自然不能随心所欲,只得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容小二偷偷进宫。
这是君玉逸想的办法,初一送凌时安回来时,他特地和凌时安说了一声,而且因为君玉逸要忙打仗的事,他就不能来陪凌时安吃饭了。
没有君玉逸,凌时安更乐得轻松,她还能和容小二聊一下逃跑的事。所以当容小二一来,凌时安就将他拉进了屋子,让泠月在外面守着。
“等会儿,先让我和口茶,一路跑来要累死我了。”说着容小二一屁股坐在圆凳上,倒了一杯茶。
“君玉逸十五的时候要在城楼上宣布苍旌的事,你说我什么时候走?”
容小二端茶的手一停,看着凌时安问道:“宣布苍旌的事?宣布要打仗?”
“是,公之于众。”
容小二皱起眉,心中升起与凌时安当时一样的疑惑,“他将大臣们都搞定了?”
“他说要先斩后奏。朝中的将军们都是他的人,兵权都在他的手里,他要是一意孤行的打,还是能打的。”
容小二点点头,端着茶杯沉思了一下,片刻后,他探过头在凌时安耳边悄声说道:“要不你那天逃吧。”
凌时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不行,不行,君玉逸让我陪着他去城墙底下,我怎么逃?”
凌时安心想,君玉逸要自己陪着他去,就是为了给他打气,自己要是逃了多么不仗义,这毕竟君玉逸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一件事。
容小二没想到君玉逸让凌时安跟着去,他以为只有君玉逸一个人出宫,要是君玉逸不在宫里,这确实是一个绝妙的时机。但他转念一想,在君玉逸眼皮子底下消失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其实你逃跑也是可以,你想想,等着君玉逸上去,你就偷偷地溜走,现在不是之前关禁闭的时候,没有人看着你,你找个借口离开也没人知道。”
“但是……”凌时安吱吱呜呜地不同意这个主意,但是她没有什么理由反驳,容小二说得非常有道理,她这时突然离开,君玉逸肯定想不道自己是偷跑,反而还会以为自己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等到他转过弯来,自己早就跑远了。
“你看,往年初十之后,来往的客商就开始动了,他肯定不能再关城,等到十五宣布这个大消息之后,他为了安抚人心肯定不能为了找你关城,不然又是打仗又是关城,一定人心惶惶,所以你就这时逃,最合适不过了。”
“可……”
容小二喝着茶打量着凌时安,“你不会是不想逃了吧。”
“没有。”凌时安立马反驳道,“我只是觉得不仗义,人家要我给点鼓励,我却逃了,多不好啊。”
容小二相信又不相信凌时安的借口,肯定有凌时安说的仗义论,但其他的原因也肯定是有的。
“你是仗义还是舍不得,我明白这种逃法有些不好,但是你既然都要逃了,就不要想那么多,横竖都是一刀。说实话,要是错过了这次,我还真不好说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容小二顿了顿,声音又压低了些,“你真的觉得你进出宫没有人盯着吗?还有你出城,也是有人查的。”
咚,凌时安犹如被钟锤敲了一下,茅塞顿开。她想到了那个天随十大神器,如果被发现偷跑,君玉逸要追自己是轻而易举啊。看来一定要用事绊住他,不能赌他短时间内发现不了。
容小二又道,“你送他上去就已经是给他鼓气加油了,他站在上面看着百姓又看不见你,你站在下面也没有用。”
凌时安点点头,“就那天跑吧。”
“这就对了,你听我说,等到那天,你和泠月分开走,然后出了城再在一个地方汇合,不然两个人太扎眼。如果当晚能走就走,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就在城里躲几天,等避过风头再走。我想君玉逸十五之后一定会被大臣们缠着,估计找几天城门就松了。”
“那我要去哪里躲着?”凌时安问道。
“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但是要记住一点,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离开城墙那一刻起就靠你自己了。”容小二拉住凌时安的手,“你要平平安安的。”
这是凌时安今年的第二场哭泣,她本不想哭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就哭出来了。
容小二将凌时安的眼泪擦掉,“又不是见不到,哭什么,是不是舍不得哥哥啊。放心以后我会去看你的,虽然你哭起来很丑。”
“嘿。”凌时安破涕为笑,抱怨道:“你能不能说点儿好话,真是烦死人了。”
“行,我妹妹要求了,我就说点儿好话,你一定要小心,在外面要注意身体,你要记得你叫时安,一定要时时安康。”容小二摸着凌时安的头说道。
“嗯,你也要平平安安。”凌时安擦了擦又流来的眼泪,“啊,还是想哭。”
容小二拍了拍肩膀,“哥哥借你肩膀哭。”
凌时安靠在容小二的肩膀上哭了一场,冬季日短,这是留给他们两人最后的时间了。
……
过了十五这个年就算过去了,凌时安站在院子里望向天上的一轮明月,这是今年的第一个满月,高高挂着天上显着格外的孤寂。
果子恭敬地弯着腰从回廊上过来,他一拍袖子给凌时安行了一个大礼,“主子过年好,皇上的马车来了,正在门外等着呢。”
“你这过年好从初一说到十五,嘴挺甜的,赏你个礼。”
旁边的泠月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金叶子。
“多给他一些,有钱在宫里才好过些。”泠月一怔,又抓了一把,递给了果子。
果子那里见过那么多钱,眼睛都直了,连忙给凌时安磕了三个响头,“谢主子赏。”
凌时安笑了笑,虚扶起他,“起来吧。”说罢边向着门口走去。
君玉逸的马车停在永福宫门口,凌时安一出门便看见吕福和车夫并排坐在车架子上。吕福见凌时安走来,便挂着笑迎了过去,“娘娘吉祥,皇上在车上等着呢,奴才扶娘娘上车。”
“多谢吕公公了。”
这时车夫非常有眼力劲地将上车的板凳放在地上,凌时安抓着吕公公的车正要上车,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声,“姐姐救命,班婕妤要杀我。”
凌时安闻声望去,只见刘婕妤在前面跑,后面追了两三个小太监。
刘婕妤跑到凌时安身边,一脸惊恐地抓着凌时安的手,“救救我,班婕妤要杀我。”
凌时安没有说话,从头到尾打量了一边刘婕妤,她居然又与自己穿了一样的衣服。
此时,班婕妤坐着轿子赶来,还没有下轿就破口大骂道:“你休要满嘴乱沁,谁要杀你了!”
这事要从上次家宴君玉逸认错人说起,那日回去之后,刘婕妤不知怎么的就认为君玉逸对自己有意,往日都是班婕妤炫耀君玉逸的万般柔情,这次逮到了机会,刘婕妤也向班婕妤炫耀起了这场偶遇。
只不过在刘婕妤的描述下,她成了君玉逸一见钟情的爱人,君玉逸对她念念不忘即将要临幸她。
宫里又来个李美人本来就让班婕妤头疼,如今听刘婕妤一炫耀,班婕妤更是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竟然信了她的话。
班婕妤自幼与刘婕妤相识,知道她有吃枣过敏的病,所以就给刘婕妤送了一碗带枣的甜羹,想着害她出疹子,让她不能见人。等一两个月后,病好了,皇上也能将她忘到一边。
结果手下的人不会办事,见她不喝就使劲的劝,让刘婕妤查觉到羹里有枣,于是最后就发生了现在的这一串事。
事情,班婕妤肯定不会认,而刘婕妤也咬着不放,两个人你来我往吵成了一团。
凌时安听着两人吵架,头都要炸了,这种关键时刻为什么发生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阻挡她逃跑的脚步,她真是受够了刘婕妤,自己与她又没什么交情,为什么要巴着自己不放!
“够了,要吵去你们宫里吵!”凌时安一声大吼震慑住了两人的吵架,两人同时闭上了嘴。
“姐姐……”刘婕妤委委屈屈地看着凌时安,似乎是在埋怨她不帮自己。
凌时安看着刘婕妤这副姿态,心中的气又高了三丈,她白了刘婕妤一眼,讽刺道:“你知不知道礼义廉耻怎么写?我很和你很熟吗,别叫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