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又起心(下)
德妃的筷子停了停,盯着那盘蔫了的上汤小白菜,“姑姑,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哼。”梅姑姑转过身看着德妃,“这样就把你打败了,不过就是宫宴被截胡了,多大点事!宫里大风大浪的,什么阴险勾当,捧她踩你的事没有,你这点坎儿都过不去,以后怎么担当大任。”
德妃笑了笑,“姑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有什么坎儿不坎儿的,都是没有的事,你别听外面吓说。再说,我那是担大任的人,只不过是皇上厚爱,见我有两分管家的本事,让我管着宫里罢了。”
梅姑姑撇了撇嘴,有些恨铁不成钢,“我也不想跟你争论这个,你认为自己是不是,最后当不当的上,这都不重要,在宫里气不能丢。你看这两天一松懈,多少人踩到你的头上,你现在管着事就这样,以后要是你不管事了,她们不得踩到你的头上。”
梅姑姑叹了一气,“宫里就是这样的德性,捧高踩低,有时候不是你想不想争的事,而是必须要争。”
德妃扒了两口饭,“姑姑你不知道,皇上让我……”德妃差点脱口而出不该说的话,顿了顿,又道:“我努力了,但临门一脚被皇上挡了回去。姑姑,你说的对,宫里是要争,可我好不容易爬到顶了,皇上轻轻一推就把我推到了山底……”
德妃沉默了,眼睛失神的望着虚空,“真的太伤,也挺没意思的。”
梅姑姑握着德妃的手,“娘娘,老奴与你合眼缘才来劝你,你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现在你是站在山底下望着皇上,但是你要是放弃往上爬,那你永远就只能在下面望着。皇上是我带大的,我最了解他,他是最重感情的人,你多爬上去见他几次,时间久了他就记得你了,心里也就有你了。”
梅姑姑看着德妃,她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松动,她知道德妃心中的火还没有熄灭。
梅姑姑将残羹冷饭往边上拨了拨,“这些冷饭就不要吃了,对身子不好。”她对着门口叫道,“来个人,将这些饭撤下去吧。”
守门的宫女推门而去,向梅姑姑福了个身。
“把这里扔了,去御膳房传两道热菜来。”梅姑姑道。
宫女站在原地为难地看着梅姑姑,“这……”
“你去御膳房报我的名字,看他们做不做!”
“是,是。”宫女连忙收拾饭菜出去。
出门前,梅姑姑又叫住了她,“你回去就去领二十个手板。”
“梅姑姑,我……”宫女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梅姑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受罚。
梅姑姑白了她一眼,“动不动规矩,有你说话的份吗?没上没下,敢欺负主子,反了你了。”
宫女这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她委屈地咬着唇,瞪了德妃一眼,以为是她打得小报告。
这些宫女也是被这几天德妃的好脾气冲昏了头脑,真不把主子放在了眼里。
梅姑姑见她居然敢瞪人,又说道:“你再领三十个手板,打完就去浣洗池吧。”
宫女一听浣洗池吓得连手里的食盒都掉了,扑通一下跪在梅姑姑面前,扒着梅姑姑的腿哭求道:“奴婢知错了,求姑姑网开一面。”
梅姑姑冷哼一句,“这里庙小容不下你,再求你就直接领了死命去阎王殿吧。”
宫女吓得不敢再求梅姑姑,转而又去向德妃求情,“求娘娘放过奴婢吧,奴婢一定改过自新,再也不敢了。”
德妃呆木木地看着宫女,掏出手帕给她擦着眼泪,“别哭,你不喜欢我,不想伺候我,换个地方是好事。”
“没有,没有……”宫女泪流满面地看着德妃,拼命地摇着头。
德妃捉住宫女的下巴,使劲地在宫女的耳边叫到,“听清楚了吗,你给我滚。”说罢将宫女甩到一边。
宫女窝在地上抱头痛哭,一动也不动。她想再搏一把,浣洗池那种洗马桶的地方,进去了可就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梅姑姑皱了皱眉,“你再不走就去死吧。“梅姑姑说得很轻松,仿佛这是一件芝麻大小的事。
宫女全身一哆嗦,不敢再多留,灰溜溜地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梅姑姑又道:“拿着食盒。”
宫女拿过食盒离开了。
梅姑姑拿过桌子上的手炉放在德妃的手里,“看到了吗,你狠一点别人就不会欺负你,日子也会好过一点。在宫里什么时候都不能失了那份争的心!”
“我,我,我……”
“你不用说,姑姑就问一句话,想不想登上凤位。”梅姑姑问道。
德妃低头看着梅姑姑袖子上绣着的一只仙鹤,想到了梦里的凌霄殿,君玉逸,她咬了咬后槽牙,坚定地说道:“我想。”
梅姑姑欣慰地笑了笑,拍了拍德妃的手,“那姑姑就帮你。”
……
年二十八,家宴就开始了,凌时安以前并不觉得皇亲国戚多,可在屋里迎宾时,凌时安不得不感叹一句,皇家真能生啊!每个皇亲国戚都带着四五个儿子,儿子又带着正妻和三四个孩子,这样算下来一家拖家带口有十几个人,光听小孩子请安,凌时安脑子都炸了。
而且最让凌时安崩溃的还不是人多,是说不请道不明的辈份。君玉逸直系的亲人寿命大多都不长,出了三代的亲人寿命又都很长,这样一对比就造成了有很多五六岁的小孩子在辈份上是君玉逸的叔叔、姑姑,一些六七十岁的老人要叫君玉逸爷爷。
所以为了记住这些亲戚关系,凌时安在屋里闭门背了好几天,生怕在家宴上叫错了人。
“这是勇郡王府家的三叔叔,代哥儿。”泠月在凌时安耳边提醒道。
凌时安看着眼前请安的小萝卜头,尴尬地笑了笑,“真喜庆,代哥儿吃糖吗?”
凌时安从身旁的盘子里拿了一块丝瓜糖递给代哥儿。
代哥儿抬头看着身旁的年轻女子,用眼神询问她能不能吃。
女子点点头,代哥儿高兴地拿过糖。
凌时安坐在这里受了一下午的拜,代哥儿是第一个问过娘亲之后再拿糖的,可谓是最乖的了,经历一下午倒霉孩子摧残的凌时安真是认不住要夸他两句,“代……”
但话还没出口,代哥儿娘亲这边抢先发话了,“拿了糖要说什么?”
“谢谢,大侄女。”代哥儿乖乖地说道。
凌时安微笑地嘴角僵在了嘴边,心中默默流泪,心想:侄女就算了,怎么还是大侄女。
泠月在旁边呢喃道:“勇郡王的妻子是东北刘将军的女儿。”
凌时安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朝着年轻女子热络地问道:“这是代哥儿的娘亲吧,代哥儿教得真好,平时是怎么教的?”
话音一出,这次换年轻女子的嘴角僵在那里,谁都没说话,代哥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凌时安。
凌时安心想怎么不说话,又是说错什么了吗?
代哥儿嘴里咬着丝瓜糖,说起话来含糊不清,他奶声奶气地说道:“大侄女,她是我姐姐。”
凌时安只出气,不动嘴,又像哭又像笑的笑了两声,她现在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代哥儿的姐姐也识趣,打着圆场说道:“代哥儿是父亲的老来子,我们姐弟年龄差的大,又长得像,经常有人把我们认错呢。”
“是,挺像的。”凌时安附和着笑了笑。
几个人又客气了几句,代哥儿姐姐便带着代哥儿离开了。
快入席了,人都打了一遍招呼,凌时安就可以松一口气,她靠着手引抱怨道;“幸亏我不当皇后,不然我能被累死。”
泠月在她身后给她捏着肩膀,“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哎呦,我耳力多好,我听着呢,你放心。”
“那也要小心。”泠月又嘱咐道。
凌时安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裙摆,裙子上有一块黑渍正好粘在白色刺绣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沾上去的,她搓了搓怎么也搓不掉。
“这是那个小孩给我弄上去的,真是烦人。”凌时安抱怨道。
泠月看着那污渍越搓越大,说道:“娘娘回去吧,回房换件衣服,这东西不用水洗弄不掉。”
“走,赶紧,换一件吧,不然一会就开席了。”说着凌时安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对着守门的宫女嘱咐道:“你在这里守着,要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回宫换衣服了。”
“是。”宫女回道。
话说另一边,君玉逸穿戴整齐正往凌时安这边赶,想与凌时安一同出席。因为凌时安不想当皇后,君玉逸便想着两人一同入席给凌时安撑撑场面,众人见两人以帝后的规格出现,自然明白后位非凌时安莫属了。
君玉逸急匆匆地赶到,问了宫女凌时安的去向,立马去永福宫找她。
所幸君玉逸比较幸运,走到半路两人就碰到了,君玉逸打眼一看,只见回廊上有一身穿软银轻罗百合裙的女子,君玉逸记得这件衣裙,这还是他送给凌时安的,当时凌时安还说上面的绣花太俗气,现在还不是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