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一场戏
“你怎么来了?”君玉逸问道。
德妃从身后宫女的手中拿过食盒,对着君玉逸摇了摇,“臣妾来给您送汤。”
君玉逸皱了皱眉,显然是不喜德妃的行为,“孤身边不缺伺候的人,这种小事让下人来就好。”
德妃闻言倒没有不忿,只是笑了笑从食盒里端出一只白釉炖盅,放在君玉逸面前。那炖盅上面画着孤帆远山的花样子,图画的精致,君玉逸不禁打量了两眼,细细观来那孤帆旁还花了一只戏水鸭子,大约瓜子大小,羽翼分明,栩栩如生。
“这鸭子画得极好,不知道是谁画的?”君玉逸最喜动物图,见到有趣的动物绘画总要关注两分。
德妃道:“这是臣妾画的。”
君玉逸端起炖盅,细细观赏,“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德妃羞涩地笑了笑。
炖盅离得君玉逸近了,里面的香气只往君玉逸鼻子里钻,像是羊肉的味道,但又没有膻气,细细闻闻还有一点特殊辛辣味,“这是什么汤,还挺香的。”
德妃递给君玉逸勺子,君玉逸掀开盖子,尝了一口,止不住地点头,“好喝。”
“臣妾知道皇上喜辣,但冬季干燥无法食辣,所以臣妾就炖了羊肉汤,在里面加了些辛辣的胡椒,虽然比不上辣椒刺激,但至少能安抚一下味蕾。”
君玉逸又咬了一口羊肉,“不错,这羊肉也炖着不错,没有什么腥膻味。”
德妃又解释道;“臣妾是用鲫鱼和羊肉一起炖的,鲫鱼鲜,能将羊肉的膻味掩盖住,又能增加羊肉的鲜味。”
君玉逸又喝了一口汤,汤辣,羊肉又是燥物,吃得君玉逸大汗淋漓。
德妃在一旁说道:“皇上要是喜欢臣妾再给皇上做。”
君玉逸吃得兴起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可。
站在一旁的吕福抬头看了看德妃,心中对这位德妃不禁高看了两眼。吕福伺候君玉逸多年深谙君玉逸的秉性,他是一位非常注重私密的帝王,就以起居而言,其他王公大臣都是由下人全程伺候着,恨不得出净室都要被人抬出去,但君玉逸从不让人守夜,渴了、饿了都是自己下床叫人。对于下人来说,这是件好事,但吕福也知,他的这位君王并没有把他当作心腹。
如今,德妃虽没有近身,但却赢了一个借口,下次想见皇上可不用等他召见了。德妃用一碗汤敲开了一道缝儿,至于以后能不能打开这扇门就要看她的造化了。不过吕福倒是觉得有戏。
男人嘛,总是喜欢解语花般的温柔女子,烦恼忧愁的时候来上一碗熨贴的热汤,温柔的安慰之语,什么苦楚都能舒缓。要是这时是不解风情的女子,胡搅蛮缠的闹着一些小情小爱之事,不管是多么优秀的女子,男人定会厌烦。
想到这儿,吕福脑子就蹦出凌时安的脸,这贵妃不就是这样,非要纠结你爱我,你不爱我的酸事,终有一天会把皇上的情分磨干净。吕福心道:自己是一个阉人,不懂男女之情,但有一点他很明白,在纷繁杂乱的人生中爱情一定不是最重要的东西,而与权利相比,爱情更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吕福这边胡思乱想着,另一边君玉逸问道:“你刚才说好日子,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臣妾刚才一直在听皇上和大臣们的谈话,有感而发而已。”德妃看了吕福一眼,微微低头笑了笑。
君玉逸舀了一勺汤,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吕福和宫女福身离开。
德妃看着吕福关上房门,开口说道;“松原和李元景的样子像是有了龌龊,臣妾觉得可以好好利用,彻底将他们从里面瓦解,他们要是不拧成一股绳,朝中的事就会好办很多。”
君玉逸放下汤,斜靠在引枕上,虚望着远处,思虑几息后,叹了一口气,“没这么容易吧。”他看着德妃,“你只看了其一,没想到其二,看似他们刚才针锋相对,但他们却是一起走的。这说明什么,你知道吗?”
德妃摇摇头,“臣妾不知。”
“他们还是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孤!他们要是真的分崩离析就不会一起走了,而是会留下泼李元景的脏水。”君玉逸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哎,这群老狐狸不好对付啊!”
君玉逸又望向了远处,陷入了沉思。
德妃站在原地,没有打扰他。其实德妃还有办法要告诉君玉逸,但她并不着急告知,她观察过君玉逸的习惯,知道他沉思时不喜人打扰,而且当你被他忽视后他总会过意不去,怜惜你被忽视。
她想利用君玉逸这种善良的性情,多博得一点儿君玉逸的怜惜,不是有句话说得好,男人的爱都是从怜悯开始的,一旦男人心软就会心动。
果然君玉逸回过神后见德妃站在原地,便说道:“你怎么不叫孤?”
德妃笑道:“见皇上想得入神就没有叫皇上,不碍事的。”说着掩盖在裙子下的脚微微动了动,动作不大,但刚好能让人发现。
君玉逸用下巴指了指松原坐过的交椅,“坐那儿吧。”
德妃娇怯地站在原地,为难地微蹙了眉,“这不合规矩,臣妾还是站着吧。”
这是德妃的小心思,要是一下子就坐过去,君玉逸的歉意也就淡了,就像是不小心伤到别人,要是去了医馆,又赔了钱财,伤人者就会觉得两清了,要是伤者不要赔偿,又谅解伤人者是无心之举,这伤人者的愧疚就会多上几分。
德妃又动了动脚,这会儿动的幅度大了些。
“去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不碍事的。”君玉逸指着交椅道。
德妃福了福身,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又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坐着板板正正,一看脸上就写着两个字,紧张。
君玉逸见此不禁笑了笑,“不用紧张。”
德妃听见君玉逸的声音刷得站起,“是。”
君玉逸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又嘱咐了一边,“不用紧张。”
德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坐回椅子上,娇羞地挽了挽耳边的碎发。
其实两人相处时,话并不是太多,德妃掌管着宫里的庶务和嫔妃,两人聊的大多是公事,这样没有公事的情况下,君玉逸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一时间大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你要是无事就先下去吧。”君玉逸道。
德妃微微抬起头,看着君玉逸说道:“皇上,臣妾还有些事要说。”
“你说。”
“刚才皇上说松原和李元景是一条心对抗皇上,臣妾深觉确实有理,但李元景和松原有龌龊也是不争的事实,臣妾以为不应放弃这一点。皇上深居高位,看到都是权利滔天的人,心中自然想得是与他们周旋,但有时那角落里看不见的人,其实更有作用。”
德妃停了停,看着君玉逸,在问他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君玉逸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德妃又道,“就像皇上刚才说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道理在李元景和松原身上同样适用,刚才众大臣随着两人走了,那是因为他们为两人马首是瞻,他们为什么马首是瞻,是因为他们没有选择,如果不忠于两人就会官途坎坷。如果他们有第二条选择,他们就不会这样了,而这第二条路就是皇上。”
君玉逸摆摆手,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没用,孤不止一次暗示过他们,即使孤开出优厚的条件,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投入孤的阵营。”
突然,德妃跪地,说道:“皇上,请您听完臣妾的话。臣妾这番话已经憋在心中多年,臣妾知道这些话大逆不道,但是为了皇上的伟业,臣妾不得不说。”
君玉逸不是不明事理的皇上,身边的人对他很少有怕,德妃突然行此大礼的请罪,让君玉逸心中一惊,难以想象她会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说吧,孤也想听听你的谏言。”
德妃梗起脖子,眼神坚定的看着君玉逸,颇有些沙场赴义的样子,“臣妾跟随皇上多年,知道皇上一路走来的艰辛,也知道皇上取得现在这些的不易,所以臣妾恳求皇上能多为自己想一想。臣妾明白皇上为了贵妃将后宫嫔妃冷落,但是自古以来,后宫与前朝就是一体,那些嫔妃代表着他们的家族,如果皇上不能恩施雨露,大臣怎么能相信皇上的拉拢呢!求皇上多为自己思虑。”
如果吕福在这里一定会眉头一跳,大呼自己是乌鸦嘴,刚想贵妃的事,这里就说到了贵妃,而且按照他刚才的想法也能为君玉逸提供一些建议,但吕福不是君玉逸,他没有与凌时安的感情能毫不犹豫的选择权利,可君玉逸却久久无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