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身世
姚善婉揣着十万两银票被一个叫六子的少年锦衣卫“请”上马车,大概是怕娇弱的她死在半路,喜鹊也被带上照顾她。
喜鹊一时难以接受小姐被老爷轻易抛弃的事实,眼泪掉了一路,尤其看到小姐盯着银票发呆,伤心过度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模样,她就觉得有人在拿针扎她的心。
她一个丫鬟尚且伤心至此,小姐心里该有多苦啊。
直到姚善婉把银票拿到喜鹊眼前抖了抖,认真问道:“你说锦衣卫一年俸禄多少,我拿出一半收买够不够?”
“啊?”喜鹊一时没反应过来。
姚善婉瞧着喜鹊傻呆呆的样子,嫌弃地收回银票,“就知道哭,你要是敢给我拖后腿,我可不管你。”
喜鹊委屈地叫了声“小姐”。
此时马车忽然停下,车夫六子掀开车帘冷漠地让两人下车,“今晚在这休息,有什么需要叫我。”
他看这主仆二人脑子都不咋好使,这么大声密谋以为他是聋子吗?
姚善婉打量着六子的脸色,心中略失望,这孩子对五万两都不心动,野心挺大啊。
“等一下。”姚善婉倏地扒拉开刚被放下的车帘,不敢置信地望着阴森森的树林,“你让我今晚睡这?”
“不满意?要不要给你换到马车外面睡?”
姚善婉怒目而视,但很快发现外面没几个人,更是没有那个变|态男人的身影,不由灵光一闪,立刻换上笑脸,“哪能呢,我这不是心疼你们几个住外面嘛,辛苦了辛苦了哈。”
夜深人静时,姚善婉说自己要如厕,六子没有阻拦,跟过去远远站着。
“哎兄弟你能不能再走远点,总感觉你在看着我,我上不出来。”姚善婉尴尬道。
女人就是麻烦,六子又走远十几步,警告道:“速速解决,不要耍花招,否则有你苦头吃。”
“知道啦!”姚善婉大声回道。
直到不远处真的传来嘘嘘声,六子终是年纪小不经事,不好意思偷听姑娘家这种事,红着脸默默收敛听觉。
他也不傻,时不时就会确定一下她们没逃跑,好一会儿,他才察觉到不对劲儿,这姑娘家放水时间是不是比男人长他不知道,但正常人绝对不会持续尿这么久!
六子意识到事情不妙,也顾不上什么非礼勿视,连忙运功朝着声源处看去,结果只看见一个被倒吊在灌木上的水囊,还在均匀地细细流着水。
“不好!”大意了!
沈艳带几个人快马加鞭先抵达清河县,但并不影响他在途中收到来自各方的消息。
得知姚善婉逃跑未遂时他没有半点意外,甚至只花费几息时间下决定等下次见到她先打断腿,然后便将注意力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老大,那刘赢狡猾得很,并未在县衙住下,客栈酒楼也都寻不到她的踪迹,倒是她那徒弟一直待在县衙,整日和县令周旦的儿子黏在一起,您说她这是唱的哪一出,就不怕咱们拿她徒弟威胁她出来?”
虽说那周旦祖辈是位侯爷,但锦衣卫办事可不会顾虑这些。
沈艳明白属下的意思,那刘赢显然似乎对朝廷,对锦衣卫知之甚少,即便身手了得,可破绽太多,在他们看来就像是个有勇无谋的无知少女。
不过正是因为这点,沈艳越发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这个完全不清楚局势的局外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掺和进来。
她没有立刻前往鲁阳,大概也是想在清河县调查些什么。
那不如就如她所愿。
“不必威胁,她会主动现身。”沈艳心里顿时有了计划,“咱们也去县衙住几日。”
“对了老大,兵部侍郎何潭在咱们离开京城后被皇上钦点为山东巡抚,奉命重点视察鲁阳一带军务,大概今晚路过清河县,可需弟兄们再去查探一番?”
又是鲁阳。
沈艳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预感,他此番离京若能有所收获,说不定会引起朝野震荡。
“鲁阳那边可有消息?”沈艳问。
“并无异常。”
连锦衣卫都查不出蛛丝马迹,足够说明问题之大,看来他果真要尽快亲自去一趟鲁阳,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抓到刘赢。
“鲁阳那边暂时不能打草惊蛇,想办法让何潭迅速通行,一路监视,等他抵达鲁阳自会知晓答案。”
“是。”
周旦在清河县任职不到两月就破获了一起旧年悬案,平日又勤于公务,重视百姓诉求,所以很得人心。
而最终让刘赢决定把徒弟留在衙门的原因是她发现周旦曾位居四品,因上书弹劾奸臣失败才被贬至此,而他虽生活清简,可身边的衙役仆人却身手不错,府中安全程度远远超过普通县令,可见他身份并不简单,还是个难得的清官。
所以在得知周县令有个五岁儿子正当启蒙时,她立刻决定让小恒留下来蹭学,当然,这件事能成还要归功于韩慎。
说起韩慎,刘赢这两日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在她夜探周县令书房查找失踪案相关文书时,意外发现了那起旧年悬案,而此案中的受害人正是韩慎。
据记,韩慎本是大清官韩济之孙,十二年前韩家惨遭歹人报复一夜之间满门被屠,唯一存活下来的韩慎意外被人拐至清河县被卖给一对无法生育的平民夫妻,因他当时已有六岁,那对夫妇为了抹去他儿时的记忆,对他进行了长达十年的囚|禁,更因其不肯妥协,每日对他非打即骂。
为了不被邻居发觉,那对夫妻还特意搬至无人的山上,直到十年后有人意外发现独自一人留在简易木棚里的韩慎,那时他肋骨四肢皆有骨伤,因没能得到治疗几乎瘫在床上难以自理,可奄奄一息的他依然记得自己真实身份,更难得还保留着礼数谦卑,略显激动地求行人帮他报官。
后来经过周旦全力查证,韩慎很快恢复身份,可他并未急着回到那个已经没有家人的家,而是接受周旦的好意留在衙门调养了一段时间,后来还帮忙破获一起孩童失踪案,也因此与刘赢爹相识。
刘赢读完案宗记录后深受震撼,即便被老爹提醒过韩慎命运坎坷,她也没想到他会惨到这种程度。
而韩慎此行回来清河县的原因是,当时官兵确定他身份后准备抓那对囚|禁他的夫妻是只抓到了一人,另一个人直到前几日才被抓到,需要他出面确认。
刘赢难以想象韩慎得到消失后依然选择帮她而滞留贺章县那几日究竟是如何度过的,更是忍不住去想,他那些半夜失眠辗转或许并不是因为身体疼痛,而是内心……
又经半猜半推测,她觉得自己弄丢那笔钱可能是韩家留给韩慎的所有,瞬间愧疚感极速飙升,再想到他平日宽厚待人、笑对生活的模样,她难自控地心生敬佩,同情,还有一丝丝心疼。
所以当韩慎迅速了结案件,准备再去当初的木棚看一眼时,她明知道沈艳已经到达清河县可能在到处找她,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偷偷跟了上去。
韩慎帮忙破获的那件案子并未抓住所有罪犯,而且当初屠杀韩家满门的凶手至今没被查出,随时都有可能报复他。
就当是感谢他帮自己查案,以及补偿能丢他银子的过错,亦或者防止他因为自己而被锦衣卫找麻烦,她真的无法不去保护他。
许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韩慎独自租了一辆马车行至山脚下,车夫抬他下马车时,他的脸上除了感谢甚至还有一丝歉意。
明明花了银子,他却还要为自己给他人带来麻烦而感到抱歉。
“公子要上山吗,小的送您上去?”车夫热情地问。
韩慎却摇了摇头,“我在这坐一会儿就好,还劳烦您稍等片刻。”
“不妨事不妨事,公子想呆多久都成。”
韩慎抬头望着山上出神,从表情可以看出他在隐忍克制,这也是刘赢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般显而易见的负面情绪。
“咻——”
她弹出一颗石子将车夫打晕,然后现身于韩慎身边,没去看韩慎惊讶的神色,平静地问,“想上去么?”
韩慎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双手握拳,语气难得有些生硬,“你知道了?”
“抱歉。”刘赢没有解释什么,虽然发现那案宗是个意外,但她的确抱着探究他身世的心思看完了。
她一直认为要想打败谁就必须频繁地直面对方,哪怕只凭着一股会被旁人说是傻冲动的冲劲儿,哪怕会受伤,也一定不能逃避,因为一旦逃避开始,就更难反败为胜。
所以她走到韩慎面前,背对他,蹲了下来。
“上来。”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不知是因为惧怕看到那座木棚还是反感被人窥探隐私,他此刻在拒绝她。
刘赢偏过头,温声道:“去看看吧,可怕的东西已经被关在牢里,山上只有草木花鸟,还有一座普通简易的木棚。”
她的侧脸娇俏,语气诚恳,明明只是个十五六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却莫名让人觉得可靠。
韩慎一瞬间收敛所有表情。
哪怕内心在嘲笑她天真好骗,得意计划有所成效,却也让他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有那么一瞬悸动。
那案宗是他故意让她发现的,演今日这出戏而无非是想获取她的信任,以便之后他能顺利把刘恒从她手里夺走。
可是发生了计划之外的事情,还是他无法控制地,也绝对不想拥有的那种事情。
他明明早就下定决心,不会因任何事改变脚步,可却在她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反复改变主意,优柔寡断……他明明早该发现的。
果然,要快点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