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消息
沉默尴尬之际,韩慎偏过头掩唇低咳起来,听着像是已经忍到极限。
“白日王华可来为你看诊,他怎么说?”刘赢问。
韩慎放下手正要回答,却刚张口又立刻不受控制地咳了几声,然后被他压下,“我见今日多雨,便让书桓告知王大夫明日再来,韩某无碍,咳让姑娘费心了。”
“书桓为何不在此处照顾你?”
“只是旧疾,他在这并不能改变什么,我便让他去休息了。”
刘赢没有深究书桓为何不与他同屋,起身去桌子旁拿茶水,发现早已凉透,皱了皱眉便又放下,然后单手将轮椅拎到床边,“咳成这样还逞什么强,我带你去看大夫。”
韩慎见刘赢势要扶自己上轮椅,连忙摆手,“韩某当真无碍,许是刚才吹了冷风有些着凉,睡一晚便好,且外头还在下雨,姑娘陪我出去再自己受凉的话,便是韩某的罪过了。”
刘赢停下动作,见对方是真的抗拒,也不勉强,只关了窗户,然后出门去,“等我片刻。”
很快她便去而复返,一手执油灯,另一只手端着碗热汤走到床前,“姜汤,喝了吧。”
“多谢。”韩慎受宠若惊地接过汤碗,因汤水太热没有立刻喝,而是略不安地看向刘赢,“姑娘费心了,只是这深更半夜…怕是对姑娘不好,你早些回吧。”
刘赢正准备等他喝完就走呢,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乐了,“你半夜给我留窗时可未想过我的名声,这是要过河拆桥,还是说你怪我弄丢了你的银子?”
微弱灯光下,她笑得似比身上桃色裙衫还要娇俏,令韩慎莫名想起行军打仗时闲暇听那些士兵围在一起讲的民间故事,讲的最多便是艳鬼。
说是艳鬼本丑陋不堪,却有本事幻化成男人心里最喜好的女子模样,最喜在男人身心脆弱时半夜出现,假意关心靠近,先勾其心,而后吸其精魄,男人却到死都沉浸在情爱风流中不知爱人是鬼。
“不是。”明知对方在开玩笑,韩慎却下意识移开目光,他倒是不惧鬼神,只前世虽活了二十几岁,他却一心战场,实在不擅长时间应对女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韩某只是……”
“噗,你快喝吧。”刘赢知道读书人都脸皮薄,也不好在深更半夜拿病人取乐,于是指了指他手里的碗,解释道,“我还要把碗还回去,不然明日叫小二在你这发现,定会以为你半夜去厨房偷嘴。”
“……”
方才说话的功夫汤也凉了些,韩慎不再多言,仰头全部灌下,然后看了眼床边的姑娘,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瞧,双眸带笑,不知为何他竟乱了分寸,直接将碗递出去,“劳烦姑娘了。”
依着他如今对外展现的性子,必然不会主动麻烦她,等他意识到不妥时心中一凛,却未等他有所补救,手里的碗便被拿走。
她关门离去,房间再次归于黑暗。
这几日刘赢身心疲惫,没精力去观察入微,她未发现韩慎异样身前,更未发现窗户附近并非她带进来的水迹脚印。
倒像是被韩慎的“柔弱”感染,她此刻只觉得又困又累,也急着回去睡觉呢。
韩慎维持靠坐的姿势,静待门外脚步声远去,才弯腰趴到床边,拉出床底的痰盂,接着手指迅速在颈下点了两下,刚刚喝下去的姜汤便被他全然吐出。
回想今日发生的一切,他心中的杀意逐渐攀升。
之前总觉她不值得费心,任由她顺应前世命运也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如今却有种预感,若不早日除去她,将来或许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早上,刘赢是被喜鹊给震醒的。
“小姐,小姐快开门呐,大事不好啦!”
刘赢开门让喜鹊进屋,喜鹊见到她面容先是一惊,接着连忙进屋把门关上,紧张地小声道:“刘姑娘,你既然要用我家小姐身份就谨慎些嘛,无论见任何人都要记得带面纱。”
喜鹊跟她主子一样,是个严谨的戏精。
刘赢打了个哈欠,“找我何事?”
“啊。”喜鹊登时变了脸,又恢复刚才的慌张,“出大事了,我家三少爷昨儿一夜没回家,小姐让我问问你他是不是也被人拐了?”
提起姚三她就恼火,刘赢没好气道:“人贩子不是抓到了,谁去拐他?”
喜鹊立刻无情戳穿,“我家小姐说了,案子进展如此顺利本身就很可疑,而你又没急着还她衣物让她退房,定是还要继续查下去,我家小姐说了,那王保虽说贫苦却也是个本分人,八成就是个替罪羊?”
刘赢乐了,“我还以为她只对哪家有俊俏小哥、对方几时成年宜娶门儿清,原来她还对王保这样普通人家有所了解。”
喜鹊不自然地咳了声,接着又不满地瞪起眼。
小姐还不是为了你特意去查的,花了不少钱呢。
“怎么说我们姚家也是一方首富,自是消息灵通,我家小姐说了,甭管什么王保陈府还是县令过往,您尽管问,保证事无巨细,就算现在不知,保准儿您下次再问就能得到答案了。”
姚四常挂在嘴边儿的话就是: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给的够不多。
能省去红绡坊一行,刘赢自是乐意,“是,你家小姐最厉害,不如咱们现在就去姚府一趟?”
喜鹊却摇头,目光有些幽怨,“小姐说为了能让你没有任何顾虑的扮演她,她决定出城玩几天,而作为小姐贴身丫鬟的我,必须得时刻跟在你身边,以防你暴露。”
“……”姚四明明是想出去玩同时还不想错过城内这场戏故意留下喜鹊监视她的。
“对了小姐,咱们三少爷是不是真可能被人贩子拐跑啦?”喜鹊迅速入戏,并想起来三少爷这档子事。
“他是被鬼迷了心窍,被钱拐跑的。”
“啊?”
刘赢招呼面色茫然地喜鹊坐下,打算先把收拾姚三的事放一放,“你先跟我说说陈府的事吧,恩,就从他家那位小少爷说起吧。”
“哦,是这样的。”喜鹊显然也对陈府很感兴趣,讲述完他家转行行商的壮举以及陈定丢失五年被找回后变得病弱自闭等事后,满脸期待地问,“怎么样小姐,您是不是也觉着陈府就是幕后黑手?”
这么说,姚四也觉得陈府有问题?
刘赢摸了摸下巴,不答反问,“听你说了半天陈有良父子,那陈夫人呢?”
“哦她呀,听说当年为了找儿子就差点疯了,后来儿子找回来,她为了感谢佛祖保佑就开始闭门不出,潜心礼佛,希望保儿子一生顺遂。”
“这样啊…任县令有什么有趣的过往?”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咱县令现在看起来虽是个满脸褶子双眼精光的自私庸官,当年他可是个刚正不阿一心造福百姓的有志青年,听说长得也不赖,咳,可惜就是因为太不惧强权,非要揭举上级贪赃枉法,结果事没成,还被搞得家破人亡,最终被贬至咱们贺章县,一呆就是几十年。”
说到最后喜鹊又叹又憾,“说起来任县令这么多年也未娶续纳妾,唯一乐趣便是逗逗鸟种种花,想来也是个可怜的痴情人。”
刘赢嘴角微扯,等他下回需要保官位攒业绩时拿姚府开刀,你就不这么想了。
“你对韩慎可有了解?”
喜鹊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韩慎是指哪位,双目立刻放光,前倾身子靠近刘赢,兴奋地低声问,“您是怀疑隔壁那位?用病弱残疾与美貌哄骗世人,实则内心恶劣丑陋,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刘赢面无表情地打断对方的幻想,“我只是随口一问。”
“哦,这个人毕竟是刘馆主亲自领进家门的嘛,说不定是千挑万选的上门女婿,咳那个,奴婢是说,您要是想知道,奴婢这就去查。”
基于喜鹊所知信息,刘赢又花费几日辗转多个地方深入调查了一番,正是这番调查之后,她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并准备为之冒一次险。
这日晨光明媚,任县令心满意足地遛完鸟便前往二堂处理公务,只他伏案不久,面前便有一道暗影投下。
抬头一看,竟是衙门追捕好几日都无半点消息的刘赢。
“来……”就在他想要开口喊人的瞬间,冰凉的匕首已至喉间。
刘赢浅浅笑了下,语气很是不以为然,“前些日子我就是用这把匕首把人割喉,啧,血喷的好厉害,将我衣摆都弄湿了。”
“你你你要干什么?”任县令虽是害怕,倒还算坐得稳。
“放心,我对你的命没兴趣,只是想让你识趣些,不要作死惹怒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任县令沉默片刻,终于冷静下来,“你想说什么,若是要我撤下通缉令,哼,你刚才可是亲口承认杀了人。”
“大昌律法命案典第一百二十一条,遇到搏命歹徒时反杀之,系无罪。”刘赢平静念出律条,接着收回匕首,摊手道,“便是你抓了我,也无法定罪。”
任县令挑了挑眉,“情况是否如你所言,可不是你说了算。”
“这正是我要对县令大人说的第一件事,你只知有人亲眼见我杀了人,却始终未查到死者身份,经验尸发现死者身上旧伤无数,也可知对方不是普通人,便以为对方是为赏金而来的江湖人士,而我为了不被抓狠心取人性命,是也不是?”
“难道不是吗?”
“我听说世间有一种人,从小接受残忍训练,断情绝爱,一生只能被人当作武器,若无法完成主人下达的命令,他们会立刻自尽,以免暴露主人,故被称为死士。”
刘赢望着县令惊讶的目光,“县令大人方才说过,事实如何不能光凭我一人说了算,那我便告诉你如何确定我到底是有罪还是无罪,首先,就从重新验尸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