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见美人
襄阳王乃是太祖一脉的后人,在太宗朝备受猜忌打压,直到先帝真宗登基。
真宗原是太宗第三子,昔年曾得太祖养在宫中,与后来忧惧而死的两位太祖嫡子交情甚好,亦知道自己亲爹这个“兄终弟及”的位置来得不怎么正大光明。
虽不可能将自家坐稳了的江山让出去,但对侥幸活过了太宗朝的堂兄弟们总是多了些愧疚之意。
因而待他登基之后,便陆陆续续地封了好几个郡王之位出去,襄阳王赵爵便是其中的一个。
赵爵此人生得俊雅清隽,风度极佳,尤工楷书,却不喜俗务,被时人誉为有魏晋之风,在藩王之中乃是口碑极好的一位。
仁宗从做太子的时候开始,到刘太后当权之时,再到自己亲政,外地藩王皆入京朝贺,襄阳王自然也在其列,他对这位皇叔印象一向颇佳。
若非叶燃提醒在先,又有庞太师的口供在后,连仁宗在内,朝野上下根本无人觉得襄阳王会有反意。
然而偏偏就是襄阳王。
暗中在封地上招兵买马,贿赂京中大臣,和庞太师暗通款曲,联手陷害朝堂忠良,甚至军中利器给庞太师,意图犯禁。
这桩桩件件皆都是谋逆大罪。
只是襄阳王府做事谨慎,手尾收拾得干净,就算那些兵器上亦是全无记认,一时之间竟是寻不出半点真凭实据来。
皇城司倒也不是不会栽赃陷害的把戏,然而宗室谋逆非比寻常,若不是证据确凿将人拿下,说不得又要再惹天下人笑话。
故而此前叶燃执意要前往襄阳开府,仁宗再三劝阻不成,碍着尚未同她说开,也只得允了,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惠国长公主私卫上限调至千人,又欲调禁军上四军中的两率暗中相随。
此刻已然相认,眼见得胞妹对自己已然从生疏客气渐渐亲近了许多,他这一颗做人家兄长的心不免又热切上了十倍百倍。
听叶燃提及赵瞻血脉有疑,他首先想到的倒不是如何藉此大做文章,断了襄阳王一脉后路,而是怎么劝她留在汴京之中,莫要去襄阳冒险。
还未来得及开言,却被明月阁这管事太监一头撞了过来,打断了他同自家妹子的叙话。
心中本就不虞,再一看这厮竟是被叶燃看了一眼便磕头如捣蒜,将自己所做恶事俱都招供了出来,饶是天子向来待下宽仁,一时竟也被气得无话可说。
叶燃却上了心。
这管事太监到底中饱私囊了多少银两,自有宫内监的人会去问讯细查,叶燃关注的却是“明月阁有人下毒”一事。
她只略一询问,便知道这名管事太监不过是奉命来报,详情却并不知晓,还要去到明月阁中察看现场并询问方可。
叶燃转头看向仁宗,正欲提议前去明月阁查勘,便听仁宗斩钉截铁地道“阿安与我同去。”
说着朝叶灼扫了一眼,略一犹疑,便决然道“也一道去罢。”
这句话说的却就没那么坚定了。
叶燃阿兄看到小师弟长成这模样居然还敢让他进后宫,这是有多自信
仁宗这厮若是敢当着阿安的面,多看旁的美人一眼,朕就把他全家都去职
浑然不觉丁家一家门正濒临失业危机的叶灼唔,师姐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待会儿务必要速战速决,那什么张美人李美人的如果不老实拖延时间就让系统三号电她们
张美人虽然见识不算多,却是自小在市井里长大的小娘子,深知遇事要先将自己置于无辜之地。
更明白在此时多动多错的道理。
因而不但没有让人收拾这一地的嫣红粉白,更是严令贴身宫女连手都不准去洗,就维持着方才的动作,跪坐在地上。
自己亦端坐在妆台前,不说不动,唯在心里将此事反复掂量了几回,想找个嫌犯出来,待会儿好哭诉顶锅,却看满宫嫔妃人人都像是要害自己的。
烦闷间不由得想到了开封府。
她是汴京人氏,在家做小娘子的时候便知道开封府包大人日审阳夜断阴,乃是个断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爷,待会儿若是宫内监的人非要将事栽到她的头上,她便哭求官家,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让开封府的包青天来查这个案子才行。
张美人心中念头还未转毕,忽听见外面院中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先是一惊,唯恐如庞妃那般,皇城司径直前来拿人,却听小内宦尖着嗓子道官家御驾亲临,正在惊喜交加时,却听外间又报是惠国长公主殿下到。
当即大喜过望。
她虽身在后宫,也是听过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名头的。
虽非真正宗室血脉,却在开封府中连破数起惊天大案,如前些日子的“鬼洞子”一案据说便是她率人清剿的,前不久庞妃在宫中作乱,亦是这位长公主明烛洞见,将其擒下的。
有她出手想必定能查出真凶,还自己的清白。
当即提裙上前,口称官家,盈盈拜倒。
待她再抬起脸来之时,已是珠泪涟涟,一张娇容如梨花带雨般看向仁宗身后,婉转娇啼道“还请长公主殿下为妾身做主,还妾身的清白啊。”
仁宗为什么不是请朕做主
张美人确实是个美人,因而自入宫以来一直颇为受宠。
仁宗之所以御驾亲临,也是怕她恃宠而骄,给自家妹子添麻烦,然而此刻看到张美人这喜出望外,直接跳过了自己,拿叶燃当救命稻草的样子
皇帝的心情有点复杂。
他略微定了定心神,转头去看叶灼反应,却只见这小子双目灼灼盯着张美人拉着叶燃裙角的双手,几欲喷出火来。
一时间不知怎地竟有了些同病相怜之感。
张美人确是无暇顾及仁宗心态了,她心里想得很是明白,此刻最要紧的事就是将自己从这事当中给摘出来。
至于圣意,官家对宠爱的妃嫔向来宽容,只要自己是清白的,晚些时候哄一哄,撒一撒娇,总能回转得过来的。
可若是没有查出真凶,被扣上了“谋害圣上”的罪名,那可就是三尺白绫直接赐死,还要连累家人的大逆之罪了。
所以叶燃问她经过时,她不但没有半点不乐意,还唯恐自己说得不够详细有所遗漏,唤了贴身宫女过来在旁随时补充。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不过片刻就已经将方才屋中情形向叶燃交待得清清楚楚。
实在也是因为没有多少可说的内容。
不过就是摔妆盒,收胭脂,继而发现银勺变黑。
一旁早有跟着过来的太医,连同宫内监中人一道紧急验了银勺上的粉末,确认这些粉末中的确有毒,只是仓促之间尚还不能辨出具体是何毒物而已。
叶燃走到妆台前,细细察看了一遍,眉头微蹙,转身向仍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张美人招了招手,温言道“你过来。”
张美人朝仁宗看了看,见他颔首,方娇怯怯地扶着宫女的手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叶燃面前,屈身施了一礼,未及开言,便被她轻轻握住了手腕,按在了妆台前坐下,含笑道“好好一个美人,哭得妆都花了,重新妆饰下罢。”
仁宗
叶灼
张美人虽茫然不解其意,但她原也是横下一条心,一切皆听长公主的。
遂洗去残妆,又重新傅粉描眉,在双颊斜斜涂就两道如酒醉般的淡淡绯红,末了又取了口脂细细抹在双唇之上。
方回首向叶燃嫣然一笑,不自觉地便带出了些娇媚之态来。
叶燃亦回以一笑,忽地探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指腹又在她的唇上轻轻划过,还若有若无地按了按。
然后张美人她就脸红了。
仁宗我怀疑我妹子在绿我但是我没有证据tt
叶灼师姐你放开那个谁,要摸的话摸我啊
却听叶燃问张美人道,“这口脂和腮红,哪一样是你新得的”
张美人心中不解,却还是老实指着腮红道“这是郑美人白日里送我的。”彼时她刚跟人家炫耀过官家宠爱,郑美人被她踩得无可奈何,方将这盒“软红堂”新出的口脂送予了她,又说了许多好话。
叶燃点了点头,转头问仁宗,“近来阿兄召幸过哪些妃嫔,彤史可能让我一观”侧头想了想,又正色同他强调道“需是确有亲近之举的那些。”
诸如红袖添香,饮茶赏花,下棋看书这类走心的都不能算,必须得是走肾的才行。
仁宗纵然再心宽,也未免觉得当着妹子的面,这话实在有些说不出口,偏偏叶燃见他久久迟疑,只当是他不好判断这“亲近之举”的标准,遂很体谅地给他举例解释道“耳鬓厮磨,口唇相接,或者再亲近的”
仁宗听得是如坐针毡,当即挥手止住了她再往下详细描述的话头,也不用去查彤史了,径直报了五个妃嫔出来。
除了张美人外,她之前提到的郑美人也在其列,其中位分最高的也不过是贵人,却都有着一个共同点入宫未久,年轻娇美。
叶燃微一挑眉,看了自家兄长一眼,并没多说什么,只请他命人将这几位妃嫔连带着她们常用的妆奁一道请到这明月阁中来。
心中却想着难怪仁宗至今膝下空虚了。
和能亲上战场厮杀的开国太祖太宗两位不同,如今的这位圣明天子却是在内宫养大的。
再怎么被精心照顾,因着本朝重文轻武的风气,日常也绝不会去做强身健体的锻炼,因而身体素质也只在文人雅士的那个层次了。
原本就根基就不算牢固,又连着中了两次毒,竟还如此频繁地做某种运动,亏损只有越来越厉害的。
叶燃并没打算插手兄长内闱之事的意思,但若再如此纵情声色,不但于子嗣有碍,便是寿元上也要受些影响。
她自身的武功不能流传于此世就算主脑祖师爷睁一眼闭一眼地给她放水,仁宗的根骨也实在是平平无奇,并不足以支撑他修习自在门的高深武学。
然而在她的记忆中确有一门功夫是寻常人也可学的。
她离开倚天世界之前,曾在武当山上住了三天。那三天中除了同武当弟子们告别之外,张三丰亦将自己新悟出的太极意境同她一道参悟过。
后来东方不败亦曾将日月神教从武当山上抢来的太极拳谱呈给她看过。
以此为蓝本推演出一套普通人能练的拳法来,对她而言倒也不是难事。
以仁宗的根骨年纪,已经练不出来什么本事了,但强身健体总是没问题的。
仁宗只见叶燃微微垂眸,不再说话,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在座椅扶手上有节奏地敲着,似是在沉心思索着案情,却也不好再开口跟妹子详细分说自己并未沉溺美色夜夜,只是偶尔同妃嫔亲昵了些这一类的话。
堂堂一国天子竟是难得有了百口莫辩的感觉。
此时夜色已深,然而官家急召,谁敢怠慢。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五名妃嫔便已从各自的宫室中赶来,齐聚一处,一时间莺莺燕燕,香风阵阵。
明月阁中原本的宫人,加上太医院、宫内监以及刚接到信匆匆赶来的吴庸及皇城司众人,已将偌大个明月阁也挤得满满当当的。
叶燃命人将妃嫔们所带来的妆奁全数打开,摊在桌上,指尖一一拂过这横列在台上的胭脂水粉,花钿螺黛,果然验证了她心中的定论,这才转身同仁宗道“阿兄身中之毒,就含在这些妆粉之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