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御妹是什么鬼
叶燃一步踏入福宁殿中,就见到仁宗立在上首,身侧陈琳和吴庸两人一左一右拱手而立,身前陈安引路又引得很是急切。
要不是她看仁宗面上神情激动不已,行动间甚至有要上前来相迎的趋势,这阵势简直像是要摆个鸿门宴了。
然而就算是仁宗明确知道自己身中蛊虫,为了解毒之事,也不至于礼贤下士到这个地步吧
叶燃心里虽然转过了十七八个念头,面上却丝毫不露,同陈安近前,方行了半礼,便见仁宗满面春风地自上首走了下来,笑道“御请起”
叶燃虽然纳闷他话里含糊过去的那个称呼到底是什么,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遂也不打那些冗长无用的官腔了,直截了当地道“还请官家转身,让我看看颈后是否有黑线。”
仁宗倒也不问她为何要如此做,就转过了身,赫然只见他后颈处果然有一条隐隐约约的黑线,颜色比那绿萼身上的却是要浅得多,显然中蛊的时日远没有她长。
叶燃想了一想,便向仁宗的颈后缓缓伸出手去,她是故意不打招呼便如此做的,去势亦非常缓慢,足以给殿中其他三人足够的时间来出言或者出手阻挡。
她目光敏锐,只一扫便看出了三人不同的反应。
陈琳满脸慈祥的笑容,似是丝毫不为之所动的样子,他家义子陈安则是先;看见了,吗,
面露惊容,人亦朝前踏了一步,像是要冲上来,却又立刻退了回去。
吴庸作为在场唯一身怀武功的内宦,却是先飞快地朝仁宗瞄了一眼,随后便垂手闭口不语了。
仁宗自己却半转过身来,含笑问道“可是要查看朕的后颈”
叶燃微微一怔,随即想到自己在来此的路上,同陈安提到绿萼颈后的黑线一事,果然仁宗耳目遍布宫中,对发生之事了如指掌。
如果不是这来自苗疆的蛊虫太过神秘莫测,又没有丝毫痕迹,事先不知道的情况下极其难以提防,大约庞妃父女也未必能成功。
她心中对仁宗这不动声色的本领倒是微微有些佩服,再者方才这一试也能试出来,至少在目前这个情况下,宫中之人对她都没有恶意。
那她才好放手施为了。
叶燃坦然点了点头,道“还请官家将衣物褪至大椎穴处。”说着又看向吴庸,“官家不通武道,未必清楚穴位所在,吴大人可相助一二。”
吴庸大约是没想到还有自己什么事,微怔了一怔,便要上前帮忙,仁宗却朝他摇了摇头,道“朕虽然不曾习武,但医正也曾教过些导引之术,大椎穴在何处还是知道的。”
说着便自己将腰间玉带解松,又将外袍内衣的衣领一并扯松,朝后挪了挪,才示意叶燃上前来看。
叶燃见陈琳也笑吟吟地看着仁宗自己宽衣解带,并不上来帮忙操作,心里倒是有些奇怪这位从出生便在皇宫中的天子,竟然也会自己动手穿脱衣服的么
她凝神往仁宗颈后看去,果然便见那一道黑线从大椎穴中而起,一路向上延伸,已隐隐要伸入发际了。
叶燃正自思忖着他身上这蛊虫该如何解去,却突然听到仁宗徐徐开口,问的却是,“朕听你方才说武道云云,难道武亦有道”
彼时文贵武贱已成风气,和文官比起来,武职至少也要降三品看待。
所以若是按照正常官职而言,叶燃同包拯乃是同品,但哪怕不论实职究竟如何,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包拯才是上官。
叶燃来此间世界不过是做任务,并无凭一己之力扭转风气的打算,然而既然仁宗开御口动问,她总也得给个答案,遂回答道“世间万物万理皆有道,走到尽头,不过是殊途同归。”
她原是随口应付一句,却不知道仁宗想到了什么,竟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就连叶燃伸指在他背上试探着按捺,也毫无抗拒之意。
直到叶燃唤了一声“官家”,这才醒觉过来,垂首看向她,目露征询之色。
叶燃方才试着以双指按着仁宗大椎穴,微微放出一丝真气自经脉中探查,已经发觉了蛊虫所在。
与金平身上那只藏于心脉附近不同,仁宗身上的蛊虫竟是藏于丹田之处。
对习武之人而言,丹田要害极为重要。
然而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说,就算丹田被废,最严重的后果也就是从此身体虚弱些,走不了远路,而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手无缚鸡之力。
仁宗却是又不需要自己走路,又不需要肩扛手提重物的一国之君,纵然不能说是毫无影响,却也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若要震死而不伤人,叶燃有无数的法子可以做到,但这其中的痛楚,仁宗一介文人体质是否能承受,她就不得不多想一想了。
正在犹疑间,仁宗却又向她开口道“叶护卫只管放手施为,朕虽非先祖那样的马上天子,却倒也无惧这些魍魉伎俩。”
叶燃同仁宗至今也不过才见到两面,本也没什么交情,只是到底在此间世界受了他的不少关照,姑且不论这位天子究竟的用意为何,但她也自是愿意回报一二的。
遂点了点头,又凝神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这才开口同仁宗解释道“除去蛊虫不难,但官家身上的是子蛊,与母蛊自有感应,我这里一旦动手除去子蛊,身怀母蛊的人也决计活不了。”
仁宗听到这里,不由得冷哼了一声,道“倒是便宜了她。”
叶燃看他一眼,就知道仁宗和自己的推测多半一样,对他下蛊之人应该是庞妃或者庞妃身边的人。
但是照叶燃的看法,这人多半还是庞妃自己。
她之前不怎么在意这一点,待把嫌疑人推断为庞妃之后,倒是突然想了起来,男子丹田还别有一个功用就是和行那房中之事的强弱有关。
丹田若破,元气衰弱,连带着也会力不从心,甚而干脆不举。
所以习武之人多半元气充沛,颇能耐久。
会这么在意仁宗房事又不舍得直接害他性命的人选,实在不怎么像是庞太师。
只是到底男女有别,叶燃也并不想细细追问仁宗近来临幸宫妃的记录。
横竖她现在人在这里,仁宗中蛊时日也浅,待会儿除去了蛊虫之后,太医院自有药方药材可供调养。
但叶燃这会儿担心的倒不是庞妃死活,而是这身怀母蛊之人。
纵然子母感应,同生共死,然而到底强弱有别,母蛊死掉她也并不会立刻断气。
临死之前若是将身边的蛊虫全数放出,再算上已经被她下了蛊的宫人如绿萼等人,今夜这禁宫之中还不知道要不明不白地死去多少人。
玉宸宫中人多是庞妃帮凶,也算是罪有应得,但庞妃既然动手,必定不会只对仁宗一人,只怕她平日里嫉恨的妃嫔、郭后,甚至保庆宫的杨太后那处,不知不觉中了蛊的人也不在少数。
总得行事稳当些才好。
叶燃遂同仁宗一一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讲了个透彻。
仁宗当机立断,便命陈琳同陈安两人出去传旨,将所有宫室一并封禁起来,唯独暂且不要惊动玉宸宫。
待陈琳陈安两人转头去了,方对吴庸道“命子丑二支围住玉宸宫。”
此前陈琳虽是奉命调子丑二支前去太师府增援,却哪里敢将拱卫宫阙的人手全数调出,仍留了一多半的精锐在宫中值守,此时却正好派上了用场。
吴庸当即领命去了。
此时福宁殿中,除了奉命守在殿外的当值内宦宫女,便只剩了仁宗和叶燃两人。
吃瓜看戏了许久的系统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燃燃燃燃,他会不会是对你有企图啊”
叶燃想了一想,问它,“你最近跟系统三号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以往系统都是独自跟她在一起做任务的,到了此间世界,它和叶灼家的系统倒拉了私人频道,每天叽叽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连冒出头来烦她都变得少多了。
系统被她这么一问,立刻心虚地不吱声了,它作为一个只跟过一个宿主的萌新系统,被老油条系统三号教了许多东西,比如怎么适当的偷懒,怎么在宿主面前装乖等等,可以说是受益匪浅。
所以当系统三号请它在叶燃面前帮小师弟刷刷存在感尤其是本人不在的时候,它也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它虽然不懂人类的情感问题,但是依照它跟着叶燃穿梭在这么多世界里积攒的经验,只要有人想法设法地要跟叶燃孤男寡女待在一起,那多半都是觊觎自己主人的美色,想要做点什么不合时宜的事
至少是系统三号的主人不会喜闻乐见的事。
所以它刚才才出头提醒一下。
叶燃却没猜到她家小系统的弯弯绕,想了一下,才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跟它说“他打不过我。”
更何况从第一次见面时候起,仁宗看她的眼神中就没有半点涉及男女之情的暗昧。
如果认真地说起来,倒像是把他自己当做什么长辈来着。
然而仁宗此时也不过二十来岁,就算膝下空虚,一片慈父之心无处发挥,那也该是移情到什么幼童身上才对。
叶燃看仁宗站着发了一会怔,似是在想什么,脸上神情几度变幻,末了才开口叫了个小太监进来,吩咐道“去将李指挥使请来。”
他并未提这李指挥使是何人,那小太监却像是知道了一般,应声便朝外奔去。
叶燃自来到此间便一直是在开封府和江湖两处打转,并不怎么留意朝堂之事,更何况李乃大姓,朝中姓李之人甚多。
因而她听到仁宗吩咐也未曾在意,只当他是要召人护驾。
倒是私下底嘲笑了一番,系统的“深谋远虑”落了空,把小系统气得自闭去了。
仁宗看了她一眼,却道“包爱卿曾说叶护卫乃世外高人,不知可否同朕也说说那世外是如何景象”
叶燃一面诧异于包大人私底下竟是会同上司八卦下属这么的一个人,一面却也对仁宗好奇心的旺盛程度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至于自在门,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所在。
她便拣了一两件昔年的门中趣事说与仁宗听,本只是为打发时间等那什么李指挥使到来,没想到仁宗竟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向她发问。
叶燃也一一作答。
说来也怪,她往日里对旁人,尤其是像仁宗这样勉强只能算是认识的人,态度虽然并不会不好,却也没有太多的耐烦心。
今夜被仁宗这样询问,她心中竟难得地并未生出不耐来。
大约是对这位难得的治世帝王的宽容之心罢,她这么想着。
两人谈说之间,时间倒是过得极快,不一会儿便听见有人在门外报名求见,说的是“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李用和奉诏前来”。
叶燃顿了一顿,这位姓李的指挥使她倒难得知道是谁是仁宗生母李宸妃的弟弟。
为人小心谨慎,身为外戚,且非文人,竟然也能在士林之中口碑不错,也算是难得了。
知道归知道,却还不曾见过真人。
随着仁宗一声宣召,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自殿外疾步走了进来,面上尤带着急切之色,只待见到了仁宗之后,方才轻吐了一口气,行下礼去。
关切之意显而易见。
叶燃尚在暗中评估着这位的心态,便见李用和起身朝自己看了一眼,不知怎地立时便愣住了。
那怔忡之情,和仁宗初见她时竟是一般无二。
叶燃越发觉得怪异了。
李用和虽然极受仁宗信赖,但究其原因也无非是“本分”两字,和“能干”却是不怎么搭界的。
要说他和仁宗能在什么方面有默契,那就只剩下唯一的交集李宸妃了
她一个念头尚未转毕,便听仁宗在上首发话道“阿舅,这位乃是叶护卫,此来宫中是为朕分忧的。”
说罢也不安排李用和做什么,便让他在一旁待命了,倒似是只是要把这么个人弄进宫里来守着一样。
未过几时,陈琳吴庸等人已陆续自外归来,禀报仁宗,宫中各处皆已经安排妥当。
叶燃便朝仁宗拱了拱手,道“还请官家移步玉宸宫。”
这是他们两人之前议定的解决方案。
叶燃暂且以真气安抚仁宗丹田中的蛊虫,却先不除去,待到了玉宸宫中查出身怀母蛊之人,再一并击杀。
与此同时,皇城司的午未两支正在各处宫室挨个儿寻找颈后有黑线之人。
若是妃嫔便客气些,灌上一碗太医院特制的安神汤,请娘娘们安睡一宿;若是普通宫人,便直接上蒙汗药放翻在地,一并塞去了内狱之中以待后用。
此时除了玉宸宫,已经几乎查遍,禁宫之中竟有百余人中招,正如叶燃所料,高位妃嫔几乎无人幸免,倒是保庆宫太后处安然无恙。
叶燃听吴庸回报到此处,双眉微微蹙起,却并不开口,只随着仁宗的銮驾一道前往玉宸宫。
及至到了宫门之处,自有皇城司中人静悄悄地将宫门门闩下了,大门洞开。
仁宗举步踏入,只见草木横生,枝叶甚至都伸到了宫道之上,虽是暮春时节,放眼望去皆是青葱,却莫名有一种凋零败落之意笼罩其间。
玉宸宫离福宁殿颇近,庞妃自入宫起便得仁宗青眼,被赐住此处,也已有七八年了。
昔年刘太后掌权之时,他闲居后宫,替爱妃题字写画,两人又一道研究诸般玩物,因而这玉宸宫中的一草一物,皆都是仁宗熟悉无比的。
此时乍见这寥落景象,纵然仁宗心意早决,亦恨庞妃对自己下蛊,却不由得亦有些微微的怅惘。
一旁内宦都是惯能查知圣上心意的,没一人敢在此时开口,叶燃却是个不怎么能理解这种幽微之情的性子,见仁宗停下脚步,不由得催促道“官家不去找庞妃么”
仁宗被她催得莫名一滞,只得将伤春悲秋的心思全都收拾了起来,径直朝庞妃寝宫走去。
此时在宫中值宿的皇城司中人虽都是内宦出身,但庞妃到底是高位妃嫔,因而只是将宫室团团围住。
真正跟进去的唯有叶燃、吴庸并陈琳三人。
只见庞妃似是早已料到仁宗今夜会来的样子,盛妆宫装独自坐在上首,手中转着一个酒杯,笑吟吟地看向仁宗,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没有什么不同。
叶燃还是第一次见到庞妃,果然是娇媚动人的一个大美人,较之藏身太师府中的苗女还要略胜一筹,也难怪仁宗后宫美人无数,她还能独获盛宠这么多年。
庞妃的眼光此时也落在了叶燃身上,顿了一顿,道“这位想必便是叶护卫了,果然如传言那般容色倾城,也难怪官家如此护着”
她这话语气平静,却每字每句都如同淬了毒的针一般,可就不怎么好听了。
仁宗便是心中原本对庞妃还有些许的歉疚之意,此时也散了个干干净净。
帝王心性,再怎么仁厚也并非懦弱。
在前朝他尚可因国事为重,不以为意,回到后宫之中却是再也容不得半点违逆。
纵然仁宗并不曾让旁人知晓叶燃的真正身份,然而若是旁人胡乱猜测,他却也是怫然不悦的。
一旁陈琳深知圣心,早已上前呵斥道“娘娘怎可在御前放肆”
庞妃忽地笑了起来,两行清泪却从面上缓缓流下,她本生得明媚,此时姿容却如梨花带雨一般,见之可怜可爱。
“官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进宫侍奉官家这许多年,可有不称圣意之处”
仁宗摇头道“不曾。”
“那为何官家如此苦苦相逼,连臣妾老父亦不肯放过”庞妃看向叶燃,眼中满是恨毒之色,“就因她比臣妾年轻美貌”
叶燃没想过这帝妃两人的爱恨情仇里竟然还有自己的戏份,倒有些好笑。
她自进来后手便一直暗暗按在仁宗的背心之上,此时庞妃明显心情激荡,她立时察觉到藏在仁宗丹田之中的那只蛊虫活跃了起来,几乎要脱开她覆盖在其上的真气了,当即低声提醒了仁宗一声。
随即掌心劲力微吐,将那只子蛊震了个粉碎。
守在一旁的陈琳和吴庸只见仁宗面色微白,身形摇了一摇,却撑着身边的桌子稳住了,慌忙抢着上前搀扶。
庞妃却蓦地张口,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下来,抬手指向叶燃,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是一口血涌了出来。
叶燃左手捏着仁宗脉门不放,右手却朝着庞妃一挥一扬,只见金光闪烁,一道极细的金线便飞射而出,绕着庞妃手腕缠了数圈。
她一面朝仁宗经脉之中缓缓输入真气温养,一面将庞妃体内的母蛊亦运劲震得粉碎。
盖因母蛊若只是因子蛊感应而死,仍可驱使其余蛊虫,唯有如此方可不留后患
她自身虽不惧蛊虫,却也防着庞妃有别的后招,所以用出了昔年自胡青牛处得来的悬丝之法,此处仓促间难以寻到冰蚕吐丝,她便以金丝代替了。
庞妃本就只是普通女子,若非庞太师招揽了苗女,替她在体内种下母蛊,又教她最简单的下蛊之法,只怕她是连在仁宗身上下蛊也做不到。
此时母蛊既亡,心脉亦断,其中疼痛不问可知,就是武林中人也未必能忍得住,她却竟能死死咬住嘴唇,不发一声,一双妙目却死死地盯在仁宗身上,待见到他挥开陈琳吴庸,独自站稳了身形,才开了口。
“官家,臣妾愿您江山永固”说到这里,庞妃又吐了一口血,看仁宗面上虽微有动容之色,却并无半点要走过来看视自己之意,眼中闪过一丝恨毒,伏在地上喘了一回,才一字一顿地续道“永无子嗣”
说罢便再没了气息。
叶燃手中金线微弹了数下,才转头看向仁宗,道“死了。”说着将手中金线亦随手扔了开去。
转头同吴庸交待道“吴大人,庞妃尸身连同我这金线,请一并烧了去。”
略想了一想,又道“若是不碍宫规,最好便在此处烧去,四周亦以烈酒喷洒。”
宫中放火此事非同小可,吴庸哪敢自己做主,转眼看向陈琳,陈琳却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只得抬头去看仁宗。
仁宗面上阴晴不定,盯着庞妃尸身看了半晌,道“便依叶护卫所说的去做。”
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又道“陈伴伴同吴庸在此照管,叶护卫先随朕回福宁殿。”
叶燃本已打算告辞,但见到仁宗脸色,再想了想庞妃临死那句话,心下当即了然。
仁宗于子嗣之事上一向用心在意,无奈生一个死一个,倒很难说这其中有没有当年的刘太后,后来的庞妃的手笔。
如今这两人都已去了,庞妃却还给他留了那么一句类似诅咒的话,也难怪仁宗脸色不好了。
说起来仁宗的丹田经此一事,的确是有些损伤,但这属于可以调养的范围,绝不至于“永无子嗣”。
但叶燃她于男科之上却的确没什么研究,最多也只有当年胡青牛配出来的春天的药,她却没打算把这个流传世间。
待会儿若是仁宗要问她子嗣之事,她决定还是推给太医院罢
叶燃主意已经打定,及至到了福宁殿中,仁宗先开口说的却不是这个。
他颇怀深意地看了叶燃一眼,道“叶护卫救驾有功,敕封惠国长公主”
正常来说,这敕封后面该接着的是各种待遇,然而仁宗却出人意料地住了口,只含笑看着叶燃,叫了一声“御妹”,便再无下文了。
叶燃再是历事甚多,也不由得被仁宗这出人意料的操作给震得怔了一怔。
她不过进宫除个蛊虫而已,这莫名就捞了个公主,不是,长公主名号回来
叶燃眼前忽地闪过小师弟的样子,心想这小子要是知道这事儿,保管又要开始闹腾了,一时间竟有些头痛起来。
直到眼角余光瞥见陈琳在仁宗身后一脸焦急地跟她比划,这才醒觉过来。
当即拱手一揖,慨然道“谢过官家”
待再抬起头来时,只见仁宗神情复杂,却倒也不像是生气,反倒是懊恼沮丧更多些的模样。
仁宗想听到一声“皇兄”这么难的么
叶燃却着实不解其意,只得揣度着又再度开口,迟疑道“谢,谢主隆恩”
这要是还不够,非要她跪下谢恩的话,她可就要脱身远遁了啊
系统那里能装神弄鬼的小道具可不少,天女散花五彩霞光驾鹤西游呸呸呸,总之各类特效一应俱全
以前只是她舍不得花积分在这种没有实际效果的道具上,现在反正她辛辛苦苦攒的积分已经为了救小师弟清零了,还倒欠了主脑祖师爷一大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想来再多欠点也没什么关系。
叶燃几乎已经要呼叫出系统兑换道具了,却只见仁宗苦笑了一下,却不再用那种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她,而是转而同她谈起了封赏问题。
金银玉石珠宝首饰田地都不足以放上台面,身为宗室最重要的唯有三项待遇。
其一是级别。
依照惯例,皇帝的姑母是大长公主,位比亲王;姊妹是长公主,位比郡王。然而真正封赏之时还是要看皇帝心中的亲疏远近来的。
譬如之前陈世美尚的那位就是仁宗同辈的堂姐,却并无长公主之位,食邑也只有百户;再譬如此时仁宗就打算给叶燃位比亲王的实际待遇。
其二是封地和食邑数量。
至少在真宗和仁宗时期,公主们都是遥领封地以做食邑,人却仍然居住在京中,并不会当真去京城之外的地方开府的。
但封地是富庶还是贫瘠,食邑多少则是和公主们的面子里子都相关,因而更为受人瞩目。
其三便是这公主府所在之地了。
汴京之中地价昂贵,便是皇帝自己所居的皇宫也不过是七里方圆,想在宫城附近找出一所空着的规制又够格的宅子来几乎是难上加难。
但到底是天子脚下,天子又怎会当真寻不出一处合适的宅邸来
令吴庸前阵子大为头疼的,除了遴选青年才俊之外,就是四处寻人岔子,尤其是那些德不配位,或者说德不配宅的
仁宗心中早已认定了叶燃就是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只是李妃长女夭亡一事早已记进了档中,还是真宗当年亲口所说的,若是再加更改,岂不是明晃晃打先帝的脸
然而认个义妹却是没什么大碍的,纵然前朝大约也会有些阻力和非议,但此时仁宗亲政已久,倒不将这点麻烦放在眼里。
所以好容易被他抓到个“救驾有功”的由头,立刻便二话不说地认了“御妹”。
事实上若非叶燃进宫除去蛊虫这事,他也迟早要命吴庸带着皇城司办几件大事,然后将功劳栽到叶燃头上,以便封赏的。
没想到还没等他安排好这等作弊的升迁之法,叶燃便真的立下了大功,不但立下了大功,还实打实了救了他一回,这却是意外之喜了。
仁宗度着从日常的皇城司密报来看,叶燃是个不图享受的性子。
是以问叶燃意见,也不过是关怀妹子,想在诸般细节上更合她心意一些,譬如封号上是否喜欢旁的字眼,食邑是否要再增些,日常喜山还是喜水,好命人在城郊觅地修建公主别院
谁知叶燃听了仁宗发问,想了一想,倒当真提出了两个要求,每一个却都让他愕然无语。
封号级别待遇什么的叶燃都不在意。
她在意的两件事,倒是都正好可以借着仁宗这次封赏,顺水推舟地稍作些安排。
一是太师府中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此刻庞太师还没招供,而皇城司的掘地三尺也尚未完成。
二就是她来此间世界的终极目的襄阳王。
白玉堂原本是死在襄阳王营造的冲霄楼中的,而这位包藏祸心的襄阳王此时反意还无人知晓,但他多年苦心经营的领地却是在襄阳一郡之中无误。
叶燃想定了主意,这才肃色拱手道“臣请以原太师府为公主府,请以襄阳为公主封地。”
在一旁随侍的陈琳陈公公没忍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好一阵咳嗽之后,方急急伏地叩请官家恕罪。
仁宗仁厚,岂会因这等小事怪责于他,何况莫说是陈琳了,就算是他自己也一时想不透叶燃所为何来。
太师府的规制倒也勉强合式,然而仁宗实在嫌弃此处晦气,况且庞太师在其中还不知道搞了些什么鬼,万一有些蛊虫或者别的毒素未清,又该当如何
至于遥领襄阳,此事则更为蹊跷了。
襄阳王乃是一脉,却已是三世孙了,在太宗一朝是极为受忌惮的。
到了真宗仁宗两朝,对宗室都格外宽厚,襄阳王方得封了这个郡王位,能不能再传一代,却要看圣心如何裁断了。
因此平日里这些外地藩王们之中,襄阳王算得上是最为识趣,对仁宗也最为恭敬的一支了。
如今叶燃上来便要夺人世代经营的封地,就算是仁宗的嫡亲妹子,此事只怕也要费些斟酌。
更何况襄阳那处并无什么特殊出产,每年的租税亦不高,较仁宗原本给叶燃准备的京畿周遭的富庶之地,实在是差得颇远。
以仁宗的天子圣心,一时之间竟也看不出来叶燃她的用意何在。
沉吟再三,见她意甚坚决,到底是无奈应了,却又有些头疼要如何同阁老相公们解释了。
要说在这京城之中什么传得最快,那无疑就是消息了。
仁宗御口亲封了一位民间女子为“御妹”,并且上来就赐了长公主待遇,食邑千户,与亲王同级,甚至还在这寸土寸金的汴京城中御赐了一座占地甚广的公主府。
这是自开国以来不曾有的奇事,自然成了近日来京中最为热门的话题。
若单单只是如此,大伙儿早就上赶着去烧这热灶了。
纵然她并非皇室血脉,但有这救驾之功保底,只要这位长公主不杀王造反,享这一世的荣华富贵总是没问题的。
然而御赐的这座公主府却偏偏是由刚被捉拿下狱的庞太师的太师府改建而成的。
之前不曾领旨便敢擅自出手捉拿这位权倾一时的庞太师的人,正是这位前御前三品带刀护卫,兼现惠国长公主大人。
于是官家此举到底有何深意,便颇令人费解了。
此刻惠国长公主的公主府前冷冷清清,倒是因为满朝文武都还在揣测圣意到底为何,是恩宠还是敲打,是用过就扔还是器重有加
唯有开封府众人无惧外界猜测,除了少尹包大人公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之外,上上下下一干人等,捡了个大伙儿都有空的休沐日,由公孙策和展昭领头,一并登门前来替叶燃暖房了。
公孙策站在公主府的大门前,看着此刻已经被摘了匾额,尚且空荡荡的门楣,想到不过月前,此处仍是金碧辉煌,人潮如涌的情景,不由得点了点头,感慨了一声“物是人非”。
眼见得他抬手捻着自己颌下的三柳长须,便是个要开口吟诗作对的模样了。
然而跟他前来公主府的一干人等却都是没有一个爱听酸诗的,却又的确敬重公孙先生,不便拂他的意思,遂一个个努嘴挤眼的,朝展护卫直看,意图拱他上去灭火。
换了白玉堂必定就是在一旁抱臂冷笑了,也幸而他不肯同众人同来,偏要独自做一路,这会儿才没人出言讽刺展爷,展爷也才得以上前随手指了个别的事,打消了公孙先生的兴头。
一旁的赵虎却没有公孙先生这样的文人情怀,他愁的是另一回事,小心拉了拉身边马汉的袖子,小声道“待会儿咱们见了叶护卫要怎么称呼要磕头么要行礼么”
无奈他是个天生大嗓门,一开口便声如洪钟,至少前前后后的人是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旁王朝简直恨不得拿脚去踹这个夯货。
此时庞太师“里通外国”之案已审定结束,开封府上上下下俱有封赏,一时间风头无两,竟是连皇城司都被比下去了。
包拯原本就是入阁拜相的种子,那就不必说了。
单就开封府内而言,公孙策自主事升成了主簿,展昭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升成了三品,与叶燃之前的品级持平。
白玉堂洗清了其兄白锦堂的嫌疑,又在庞太师一案中立下功劳,经仁宗御前考较之后,对其品相性貌极为满意,补了展昭原本的四品护卫的缺。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人原是六品校尉,此时也都升做了五品。2
至于丁氏双侠,他们此来开封府原是为送小妹来同展昭解除婚约的。
然而这两人到底是将门子弟出身,眼界与寻常江湖人不同,在开封府中盘桓了这些日子之后,也不知他们同家中尊长是如何商量的。
末了,仍在镇守雄关的丁总兵丁家老爷竟是亲笔写了封信给包大人,道家中三子顽劣不堪,还望包少尹多加管教,任从驱使,任打任骂绝无怨言云云。
包大人哭笑不得,索性将此事交予官家定夺。
他却不知仁宗心里那点替妹子择夫婿的心思还正在兴头上,考较丁氏双侠之时见他们两人生得亦是颇为俊美,一人稳重一人机敏,更难得是面容一般无二,立在一处交相辉映,更添了几分趣味,便暗暗动了个拿他们备选的念头。
遂御笔一挥,赐了从四品的御前护卫出身,与展昭白玉堂一道在开封府中供职,听从包拯调遣。
因此这时他们两人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开封府中人了,此刻并不走别的路子,便跟着大伙儿一道前来了。
却说公孙先生被展昭岔开了话头,待将公事谈完,也没了念诗的兴头,遂看了同来的四大校尉一眼。
马汉知机,便上前欲寻门房通传,却不由得怔了一怔。
盖因这敕建公主府的大门着实古怪,不但门楣上未挂匾额,门上不设门环,连太师府中原有的门房都被拆了,以青石封得严严实实。
摆明就是个索性不迎客的架势。
竟是比八王府还要光棍八王府好歹也有个门房收拜帖呢。
开封府众人加起来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也没人见过这样的府邸形制,一时之间竟是茫然对视,不知如何是好。
展昭同丁氏双侠倒是能施展轻身功夫飞檐走壁进去,然而他们此来是拜访暖房,又非查案,怎能如此失礼。
正在踌躇间,却忽然见那朱漆正门“吱呀”一声自内被打了开来,一位身着鹅黄裙衫的美貌姑娘提裙从里面迈了出来,看向立在门外的开封府众人,冷冷道“各位请进罢,师姐在里面候着呢。”
却正是仍然不得不身着女装的叶灼。
大伙儿同他处得久了,早知道他此刻黑脸为的是什么事,亦知道这位小爷脾气纵然不好,然而既然叶燃在场压着,他却也做不了什么,不由得一个个憋着笑地同他拱了拱手,鱼贯而入。
丁氏双侠特意落后一步,见众人都进去了,丁兆蕙方拍了拍叶灼的肩膀,摇头道“小弟莫急,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
他看了看自家小弟那张明显涂脂抹粉,描眉打鬓的芙蓉面,便知道必定是被叶燃按着折腾的,心想你都百依百顺成这样儿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后面的话便吞了进去。
丁兆兰自觉有长兄之责,不能眼看着二弟调侃小弟,也不能眼看着小弟打死二弟,遂开口调停道“小弟莫急,官家替长公主选婿也不是这一时的事,便是选定了,礼部吏部钦天监尚有得吵呢。”
他不说话倒好,越说叶灼的脸色越黑,简直恨不得将这两位直接给扔池塘里去。,,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