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本来高考还没恢复，小地方上的人们对学习方面抓得也就没那么紧。再加上前些年的大字报事件，学校对学生的管制约束力也小些。
要是赶上农忙的时候，许多学生还得请假回家帮忙干农活。
所以顾玥楠一大早去学校办公室，等到李老师上班。她把请假探亲的事一说，顺便再把要去市里一趟的打算也告诉了李老师。
听完她的请假理由，李老师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干脆地批了假条。
等顾玥楠从学校请假回来，正准备收拾行李呢，就看着海亮快步流星地从院门外跑进来，手里还紧攥着两张火车票。
海亮在她面前停住脚步，黑瘦的脸颊上泛出一点红。他撑着腰，张大了嘴巴，喘出两口粗气，一把抹去脑门上沁出的汗珠，抬起手，将火车票递了过去。
“小玥、姐，票！”
顾玥楠瞧见他气喘吁吁，眼下青黑的样子，心里过意不去，低下头关切地问道：“海亮，你们通宵排的队？”
海亮挠挠后脑勺，憨憨一笑。他想着要帮小玥姐的事办好，就约着几个哥们，半夜爬起来去火车站门前守着。
一大早售票处开了门，他们几个排了好长时间，还是买不着票。于是就蹲在火车站，分头问了许多人，好不容易才给换到的两张坐票。
海亮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钱递过去，解释道：“小玥姐，这是找人换的，所以多花了点钱。”
顾玥楠心里泛起暖意，没有接过海亮手里的钱，伸出手抚摸他的头顶，目光柔和，软软地开口说道：“姐姐要谢谢你们！剩下的钱留给你们去买些好吃的。或者带着你的朋友们一起去看场电影，好不好！”
海亮自然是犟起一张脸，不肯答应。等顾玥楠说服他收下钱，时候也不早了。一切准备就绪，她就带着王婶子出发去赶火车了。
两个人的行李还算轻便，顾玥楠只拎着一个不大的牛津布行李袋。而王婶子则挎着一个大包袱。
可是火车上的人太多，两人好不容易登上去，还要穿过拥挤的人群，找到座位坐下。整条车厢前前后后全都是人，挤得满满登登的，像个沙丁鱼罐头。
虽然顾玥楠去上大学时坐过火车，但眼前这个景象，除去电视上，她也是第一次真正经历。
尽管她们买到了坐票，但整个周围都挤满了人，大包小包的行李也挤满了过道，空气还闷的慌。就算是顾玥楠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怕王婶子不适应，她忙转过头安抚道：“婶婶，我们就在这坐着，晚上就能到了。”
顾玥楠不属于北方的轻柔嗓音，和白皙靓丽的姣好面容，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王婶子望着四周投射过来了热烈眼神，心下一紧，赶紧解下自己的头巾给她包上，“小玥，来，把这个围上。”
看着王婶子小心谨慎的动作，顾玥楠感觉很温暖，就像是文妈妈一样。她忽闪着大眼睛，驱散心里涌起的思念之情，甜甜地应声道：“嗯，知道了。”
绿皮车吭哧，吭哧地向前驶去，速度不算快，窗外的山石树木也缓缓地向后掠过。
座位一圈都被人堵着，活动的空间有限，四肢很难舒展开。王婶子也是第一次坐火车，紧紧地抱住手上的行李，好奇地四处张望。
夜色降临，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终于火车到了省城，
“婶婶，慢一点。”
火车与站台之间有高差，顾玥楠扶着王婶子，小心翼翼地下了火车。
深夜里，昏黄的灯光下，站台上笼起白雾一般的蒸汽，还有稀稀拉拉的乘客。
总算是到了，顾玥楠深深地吸了口清冷的空气，混沌的脑袋，也清醒过来。她转过身问道：“婶婶，你还好吧？”
王婶子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火车，身子骨都坐得僵硬。现在终于下了火车，也算是挨到了目的地，她松了口气，摆摆手，声音有些勉强，“没事儿。”
顾玥楠见她只是面上精神，年纪大，撑了这么久，怕是已经疲了。她不放心，提起地上的行李，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安慰道。
“那我们先出站。找家招待所，今晚就在城里住。明早，再找个车去军医院。”
“欸！”王婶子点头答应，扶着顾玥楠的手，两人相携着走出了火车站。
好在省城比县城繁华，虽然已经是深夜了，但她俩刚出站，就看见对面一家招待所还亮着灯，省去了许多麻烦。
因为出门得急，顾玥楠没回乡里找吴支书开证明。只有王婶子带着，所以她俩只好装作一对母女，开了一间房。
招待所的设施十分简朴，房间里只摆着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上面铺着一层军绿色的棉被。
时候不早，两人也都累了。顾玥楠简单洗漱完，就和王婶子上床躺下。还好她们两个身形小，这木板床勉强睡得下。
王婶子怕顾玥楠身子单薄，晚上受了凉，就扬起手，把被子往她这边推。
“小玥，你别冻着。婶子有棉袄盖着不怕。”
顾玥楠坚决不肯答应，推脱不过只能接过来。但是身下躺着硬木板和薄薄一层的褥子，她实在睡不着，几乎睁眼到天明，最后还是强迫着自己闭上眼睛养好精神。
第二天，她们吃过包子，就退了房。问过招待所前台的工作人员，就动身去汽车站买了去省城下属的一个县城的车票。部队就驻扎在那里。
等顾玥楠坐上了汽车，这才发现坐火车都不算什么。去县城一路上，坑坑洼洼的，汽车也就开得颠三倒四，闹得她胃里一阵翻腾。她实在忍受不了摇摇晃晃，充满各种气味，还有鸡鸭鹅味道的封闭汽车。
心里留下两行热泪，顾玥楠那个后悔啊，没早知道这个情况，上车前应该在淘宝买盒晕车帖的。
两个多小时后，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门一开，顾玥楠立马冲下汽车，“嗖”得一声，跑到路边大树下，一阵狂吐。她扶住大树的手，指尖用力地抓紧着，脸色一片苍白。
看到这个情况，王婶子是既心疼又愧疚，挎着行李，快步走过去，不停地轻轻拍打顾玥楠的脊背，脸上是急得不行。
吐了好一会儿，顾玥楠胃都快呕了出来，嘴皮子都吐得发颤，眼睛通红，溢满了水汽。她蔫蔫地直起腰，压下嘴里的酸气，接过王婶子递过来的水壶，漱了漱口。
这一路上的辛苦，让她心里发狠，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赵存远他最好是，伤势严重，惨不忍睹！要不然她就……她好像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呜呜……
军区医院里
赵存远腰伤已经恢复过来，只是右腿上还打着石膏，不能动作。他坐直了身体，对旁边的警卫员说道：“伍生，你去问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伍生听了指令，为难地皱起脸来，“营长，昨儿都问过了。医生都说了，你这腿最好是一个月后才能下地的。”
“快去！告诉医生我拄着拐杖也能下地。”赵存远闻言敛起眉，有些严肃。
他在医院躺了十来天了，已经十分不耐病房里的安静，和每天无所事事的状态。
这时候，江丽娜走了进来。她看见这个状况，温和地笑了笑。
“怎么了？赵营长，你现在还不能出院！”
面对护士，赵存远还是收敛了威严的气息，淡淡地解释道：“江护士，麻烦你和医生说一句，希望能出院，我的腿伤没事了，部队里有军医室。”
听出了他言语里的坚决，江丽娜心里有些焦急，他怎么能现在就走了？不行，时间还是太短了，一定要把他留下来！
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却不显，江丽娜露出微笑嘱咐道：“赵营长？我知道你想回部队，但是也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这也是为了你的身体康复好。”
“江护士，谢谢你。”
江丽娜明白是动摇不了他的决定，嘴角的笑也变得勉强，然后换作善解人意的样子说道：“那这样吧，我去问问我们主任。看主任能不能同意让你出院的。”
说完便转身出了病房，步伐间有些急促。
这边，顾玥楠牵着王婶子直接来到住院处，问过护士，知道了赵存远的病房号，便往三楼走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一旁的圆脸小护士停下手头的笔，凑过来问道。
“诶？刚刚那是什么人啊？”
“好像是那赵营长的娘？”
“那她旁边的那个姑娘是谁？”
“不知道。长的不像是妹妹啊？不过，比小陈还好看。”
听到这个消息，圆脸护士心里窃喜，怕不是赵营长家里的媳妇吧！呵，这下江丽娜还有什么脸天天去勾搭人家……
上了楼，顾玥楠和王婶子找到护士说的病房号，她上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请进”。
是他的声音，顾玥楠放下心，推开门，走进去。
赵存远听见动静，放下手里的《战略和武器》，抬头望向门口。没想到门前站着的人是顾玥楠！
娇俏的身影立在那里，秀靥如花，眉目如画，额迹的发丝微微有些凌乱，显得更加朦胧。
瞬间他冷淡的眼神柔和起来，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久违的剧烈心跳，再看到她的一瞬间，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