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从昨晚入院以来就一直躺在病床上,赵存远神经都快麻木了,见他来医院,沉闷的情绪也轻快了些,声音缓和,解释道:“这是江护士拿来的。”
“可以啊,还有小护士送你苹果!”程开路挤眉弄眼的,十分羡慕,“早知道,我也受点伤躺这来了。”
然后他一屁股坐到了床边,探过身子,又把苹果重新放了回去。
他挑了挑眉,可乐地说道:“这回升团长应该没跑了吧?”
“早前儿不就已经去干部学校,锻炼了十个多月了嘛!要不刘参谋长压着,你早就…”言语中有些不服气。
转念一想,程开路又笑了起来:“不过现在立了功,看谁还能不选你?这就叫做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阻挠都是扯淡!”
赵存远立刻皱起眉,眼神锋利,严肃地警告道:“话多无益,注意控制好你自己,否则是给你自己找麻烦。”
他微微一笑,抬眼望了望天花板,说:“咱们在营里那么多年,挺好!”
程开路听了,感慨地拍拍他的臂膀,然后表情夸张地撇撇嘴,“可别,交情另说。为了我能成功当上咱们营营长,你也必须当上团长!”
“不像你啊,我一当上营长,就立马让我娘给我娶个媳妇儿。到时候……”
看他越说越没谱的样子,赵存远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
突然病房门传来响声。
“谁!”他立即望向门口,警觉道。
只见江丽娜泰然自若地推门进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然后莞尔一笑道:“赵营长,我来给你换药。”
她抬眼看向程开路,微微张大眼眶,疑惑地问:“这位是?伍同志呢?”
程开路一个起身,站直了,笑吟吟地自我介绍,“护士同志,你好。我是陆北军三团二营的程开路。我来看看老赵。”
“你好,我是负责赵营长护理工作的护士,我姓江。”江丽娜矜持地抿嘴笑了笑。
然后没再搭话,直接走到病床边,俯下身子,凑近了,温柔地问道:“赵营长,腰疼好受些了吗?”。
赵存远不习惯她贴近了,轻言细语的嗓音,有些起鸡皮疙瘩,沉下声答到:“还好。”
“那我先帮你换一贴药。”说罢,江丽娜便要掀开被窝,帮着赵存远翻过身去。
赵存远抬手止住她的动作,眼神深邃,一脸严肃,“不用,我自己来。”
然后他咬紧了牙,用尽全力支起手肘,往侧边翻。腰部的疼痛还没有消下去,挪动一下,脑门上被激起了细密的汗珠。
程开路停不下嘴巴,挑着眼眉,好奇道:“江护士,你是哪儿人?”
“我就是省城的。”江丽娜一边换着膏药,一边回头笑了笑。
“本地的啊?我听着口音还以为咱俩是老乡呢!”程开路挠挠头,有些纳闷道,“我家是庐岭市的。”
江丽娜手一僵,低下头,应和了一句,“是吗?”
“好了,赵营长,那我就先出去了。”换完药,她直起身,笑容有些不自然。
等江丽娜走出了病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庐岭市,她下乡到的那边县城底下的农村。整整五年,好不容易用尽手段离开了那里,以为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地方,没想到……不管咋样,谁也不会知道那件事!
“欸?你看她,天天往病房里跑,怕不是看上了那个赵营长了吧?”旁边传来其他小护士的窃窃私语。
“营长算什么,小陈还是和咱们副院长的儿子谈对象呢!”昨天那个圆脸护士继续高声挤兑道。
江丽娜假装没听见,垂下眼睫,遮住唇角边轻蔑的笑意:营长?呵,应该是团长了。
这边见江护士走了出去,赵存远左脚踢了踢床边的程开路,轻声告诫道:“你上我这查户口来了?还不早点回去训练。”
“嘿,好心当了驴肝肺!我不是寻思着遇到个老乡,更好照顾你嘛!”程开路假意生气,坐回床边,调侃地笑道。
“再说了,人家江护士长得挺标致,人也温柔,你来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呗!”
看他这么胡说,赵存远凌厉的双眼瞪过去:“滚。”
“好好好,不说了。”程开路耸耸肩,“你抱着你的镯子姑娘去吧。”
他站起身来,整理衣着,戴好军帽,回头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区里去了。你好好养伤,我和兄弟们在营里等你回来!”
赵存远眉眼柔和,点头答应了一声:“嗯!”
……
村口空地上,林湾乡的春季播种大会刚刚结束,大家伙抄起板凳,缓缓向各自家里走去。
“桂枝嫂,你等一等。”台上的吴炳先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出言喊道。
王婶子听了,停下脚步,纳闷地回头问道:“吴支书,有啥事儿?”
“你家存远来信了,给。我还得去给香秀家送信,看我这记性!”
吴支书匆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封信,拿出一封递给王婶子,然后快步向人群中追过去。
“诶诶。”王婶子连忙接下信封,想不明白,离存远上回回来,才过了半个多月,咋还来信了呢?
她也不识字,反正明天学校放假,春梅存志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俩念一念。
想到这,王婶子也就不再纠结,一把把信揣进口袋,家里的事儿还多着呢。
第二天一大早,赵叔和存喜就下地干活去了,存志也跟着去帮忙。
王婶子正收拾着桌子,突然想到了昨天的信,忙掏出来,拉住春梅,吩咐道:“春梅,来,把你哥的信,给我念一念。”
“二哥来信了呀!”春梅惊喜地咧开嘴,然后手脚利落接过来。
正要撕开信封,她眼睛瞄了瞄封面,有些不对道:“这是寄给潘奶奶家的信啊?”
王婶子正准备听着呢!春梅这么一说,她赶紧凑过来,怀疑到,“不会吧,这是吴支书给我!咋能搞错?”
“娘,你看嘛!上面收信地址写的是潘奶奶家的门牌号。”
春梅不服气地举起信封,指了指上面的字,然后突然停顿了一下,“诶?可寄信的地址是二哥部队的啊?”
信封上面还盖着陆北军三团二营的戳呢。
王婶子看了那戳,脑筋一转就笑道:“那该是你哥写错了。”
春梅恍然大悟,点头“哦哦”两声,不再犹豫,撕开信封,张口念道:“小玥,你。”
顿时反应过来,皱起眉头,惊讶道:“这个是给小玥姐的信诶?不会拿错了吧?”
她翻来覆去看了看刚刚的封面,是部队里寄过来的呀,嘴里喃喃自语道,“不会是二哥写给小玥姐的吧!”
王婶子听了,眼神咻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回想起那天存远把小玥叫出去的事儿,脑袋里的疑思瞬间就被打通了。后来虽然小玥解释说是商量上学的事儿,但她当时就觉得不对,没敢多想,一直闷在心里。
这下一看,他们俩一定有猫腻!
王婶子喜上眉梢,着急地扯过春梅,让她继续念念。
春梅脸都皱成一团,有些犹豫地说道:“这不好吧?”
“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不好啊!万一耽误了你哥的终身大事,看我不……”说完王婶子一眼瞪过去,摆出凶悍的表情。
春梅无奈地撅撅嘴,嘴巴嘟囔着:“娘~我给你念还不行吗?”
咳咳两声,清清喉咙,“小玥,你好。对不起,为我的冒昧举动道歉。上次一别……”
等读完了信,春梅眉心皱得老高,这都是啥呀?活脱脱一个工作汇报。
反倒是王婶子喜出望外,兴奋的神色中带了一丝埋怨。
难怪小玥没说实话,存远就这么追人家小姑娘。硬邦邦的,哪个小姑娘愿意这么着。
好歹这小子心里头有人了,她心里终于安慰了些,也就不怕他打光棍了。
这时,村喇叭响起来,让王婶子去村办接电话,说是存远部队里打电话来了。
王婶子笑得都快成朵花了,一把扯过信件,假装严肃道:“这信,我先收着,等小玥回来了,我亲自拿给她!”
“娘先去接电话。”
“噢。”春梅扒扒手指头,撅嘴应到。
王绳子喜眉笑眼地来到村办。
吴炳先见到她来了,开口嘱咐道:“桂枝来了。我先下地看去,你接完电话,把咱们办公室门锁挂上。”
“好好,麻烦支书了。”
刚才王婶子一听说是部队来的电话,还以为是儿子打来的,一提起话筒就喊道:“存远呐。”
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中年浑厚庄重的声音,“你好,我是陆北军的政委,我叫宋光民!”
一听就是个大官,准是存远的领导,王婶子顿时慌了神,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开口:“领导好,我家存远没犯啥错误吧?”
“没有,大嫂子,您别着急。赵存远同志在部队里表现良好。只是这次在完成组织安排任务的时候,负了伤。”
“啊?”一听儿子受了伤,王婶子十分焦急,声音都颤抖起来,“那存远没事吧。”
宋政委赶紧安慰道:“嫂子,你放心。赵存远同志腰部和腿上的伤势,已经得到了救治,现在还在医院里修养恢复。”
“好,那我就放心了。谢谢领导照顾他。”
……
等挂掉电话,王婶子腿一颤,差点坐一个屁股墩。她尽力在心里安慰自己,既然存远已经没事儿了,说明受的伤不重。
但作为娘亲,心里对儿子的担忧是怎么也压不住。
王婶子迈着虚浮的步伐,六神无主的回了家,迈门槛的时候,还差点崴了脚。
春梅看见她这样,一下子扶上去,问道:“娘,这是咋啦?”
像是想到了什么,王婶子眼神聚焦,一把抓住春梅的手,急切地掏出信封,嘱咐道:“春梅,你后天回了学校,就去找小玥,把信交给她。告诉她,你哥受伤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