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酥
然而赵存远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仍旧端正地坐下，“娘，你在说啥？”
王婶子看他无动于衷的模样，按耐不住道：“嘿，你那天，手里拿的银镯子是不是小玥的？你是不是和人家好上了？”
赵存远一顿，放下手中的茶碗，“哪有什么镯子？那是回来的时候，部队上的同志借我的手表。”
家里虽然没买过手表，可王婶子在县里的供销社见过，模样也是银闪闪的，一只红旗表要七十块呢！要不是哪家结婚当聘礼，谁能舍得买？
她想反驳，又觉得，怕不是真的看错了，刚才的兴奋劲全没了。卸下气来，颓坐在炕边，一边敲着大腿，一边抱怨道，“唉！我还以为小玥和你好上了！多好一姑娘啊，长的又好看，还是从大城市来的。”
“也对，小玥咋能看上你这个不着家，五五粗粗的大个儿。人家要配，也得是书里写的秀才举人。”
赵存远眼神暗下来，压下心中的波动，站起身来，“我先回房收拾东西。”
“诶，你先别走！娘有话和你说。”王婶子叫住存远，轻抚着儿子的手臂，欣慰地看着他，“八年了，你年纪也大了，别再省着工资，寄回家里。多少给自己添置点贵重的。”
“人家有的手表，钢笔啥的，你也买上。钱不够的，娘给出！”
“娘知道你孝顺！家里的日子也比以前好多了。”
赵存远神情软和，低下头，安慰道：“娘，知道了。”
松开手臂，看着儿子回房的高大背影，王婶子又有些发愁，“就是这油盐不进的样子，能娶到哪个姑娘？唉，早知道就不该回了刘家！”
今早，还以为儿子已经有了对象，王婶子就去了刘家，怕耽误人家蕙琴，也就没定亲。搞得刘家大姨面上不高兴。
现在反悔，再去说亲，怕不是得被打出来。
“娘，二弟和潘奶奶家的那个是对象不？”大儿媳妇李素芳从后堂门那露出头来，八卦地问道。
王婶子见她这副不安分的样子，长叹一口气：“要是小玥和存远成了，我能这样发愁吗？行啦行啦！别在这儿撩闲了，好好盯着灶上的火，今晚给存远送行。”
李素芳撇撇嘴，却不敢表现出来，低眉顺眼地跟在王婶子身后，进了厨房，心里却在想：前头那盒糕点，今天又买了好些东西，小玥姑娘怕是家底厚实得很。
……
清晨，寒意正浓。天空灰蒙蒙的，还不大亮。
“爹娘，大哥，你们回吧。”赵存远站在村口，背着来时的包裹，手上还提着一个包袱。
“我看你上车，就回。”蹲在路边的赵叔，吐出一口土烟。
“存远，包里装着玉米馍馍和酱菜饼子，你记得吃，别饿着肚子。还有两瓶酸萝卜腌菜，别磕哪碰碎了。还有之前给你做的鞋，给你塞包的最下面，别忘了啊！”王婶子不舍地拉着儿子的臂膀，不停地吩咐着。
“娘，我记住了。”
“存远，你一路小心。多给咱家写信。”赵存喜也上前憨厚地拍拍他的肩膀。
“知道了，大哥。”赵存远沉声回道。
突突突突突突突……拖拉机来了。
旁边的村民一窝蜂地爬上车。顾玥楠也从远处小跑过来，有些吃力地登上车。
刚和家人告别，赵存远就看见了她，嘴唇微启，露出小舌，脸上红晕晕，气喘吁吁的样子。
见他看过来，顾玥楠灿烂一笑，“我也去火车站。”
周围人多眼杂，他们坐下之后，便不再说话。
等到了火车站，顾玥楠自发地陪赵存远进了站台等车。
她自然地注视着赵存远，“我来给你送行，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们已经结下了深切的革命友谊了。”说完，对着他眨眨眼，俏皮一笑。
“这是一袋雪花酥，甜口的，你带上。”顾玥楠从提着的手袋里拿出一个牛皮袋，开口还用手帐贴纸粘住，递了过去。
昨天，乘着购买的东西很多，她偷偷地往里放了些，在淘宝上买的材料和粮食。
一回去，就开始做雪花酥。
雪花酥材料简单，制作也很方便。先融化黄油和棉花糖，再将麦乳精倒进去，放一袋奶粉，融合好。
接着放进花生、瓜子、饼干、葡萄干，搅和均匀铺在木框里。等冷硬了，切成一块块的，用油纸仔细地包好，放进牛皮纸袋里。
她的长卷发松散的披在肩上，一双杏眸注视着赵存远，仿佛透出点点星光。
赵存远几欲上前拥住她，最终，还是捏紧提着的包袱，一手接过纸袋，退后一步，语气淡淡的，“谢谢你。”
“哎呀！比起你帮我的，这有什么。”顾玥楠大方一笑，“等以后我做了其他新东西，给你也寄一份。”
“嗯。”赵存远的心里泛起无以言状的失落，提起精神，正声应道。
等赵存远上了火车，还没坐下，透过车窗望向站台，原先站在那的人已经不见身影了。
他垂下眼皮，释然一笑，压下心中所有情绪。
这边顾玥楠来到县中学，求了传达室的大爷，喊来赵春梅：“春梅，给，这是两袋雪花酥，一袋给你。另一袋，帮我带给存志，谢谢他借我的书。”
“呀！小玥姐，这我不能收，借个书有啥好谢的。再说我也没帮上忙。”赵春梅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顾玥楠倒是不急，噗嗤一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你不给我面子尝尝吗？”
“再说了，明年我也要来学校读书，还得让你带我熟悉熟悉呢！”
春梅被说服，好像自己真的用处很大似的，也不再扭捏，接过袋子，猛拍胸脯，“小玥姐，你放心，以后你有啥事儿就找我。”
“好，那再见！”顾玥楠挥手与她告别。
一点也不敢耽搁时间，回到村里，顾玥楠的头一件大事儿，就是好好复习，准备下个月的升学考试。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年末。
“香甜的雪花酥，一块二，一斤，”
“大姐，您尝一尝，家里做的雪花酥。过年必备，自己留着吃，送人都很好。”
顾玥楠从竹筐里端出一个小碟，上面有切成小块的雪花酥，“大姐，来，您拿一块尝一尝。”
摊前的大姐有些迟疑，雪花酥是啥？
本着尝一尝又不吃亏的想法，拿了一块，放进嘴里。顿时一股浓厚的牛奶香甜充满了口腔，一口咬下去，蓬松不粘牙，酥脆的饼干，花生瓜子果仁的丰富口感，还有酸甜的葡萄干，中和了奶糖的甜腻。
大姐眼前一亮，“你这个味道不错。咋卖的？”
“一块二一斤，买两斤便宜一毛。”
这价格！大姐听了，瞪大眼睛，拔高声调喊道：“这么贵！米糖才四毛一斤，你这要一块二？”
顾玥楠并不急着争论，对自己的雪花酥十分有信心。从她卖雪花酥开始，这种情况每回都发生，“大姐，这个价已经很便宜了。您别看这雪花酥也只是点心，我拿一块完整的给您瞧瞧。”
“喏，这雪花酥里参了糖，麦乳精，还有花生、瓜子、饼干、葡萄干。最最金贵的，里头还搁了奶粉呢！就算其他的都不论，单就做这个的奶粉和麦乳精，是不是就值了这个价？您说呢？”
这些材料实实在在能看的到，再加上雪花酥确实奶香味浓厚，大姐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
顾玥楠自然看出眼前客人的心动，绽开笑颜，立刻发动攻势，“大姐，马上就快过年了！这雪花酥虽然贵，过年过节不就涂个喜庆嘛！买给家里人尝一尝，或者招待送人什么的，都倍儿有面子。”
“那，来上一斤。”大姐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买些给家里小孩尝尝，过年嘛！
“好嘞！奶奶，给称一斤。”又做成一单生意，顾玥楠笑脸盈盈，十分欢喜。
对面的大姐也忍不住多看两眼，乖乖，这女娃长的好看。
潘奶奶自然也很高兴，忙提起秤砣来，深怕手脚慢了，耽误生意。
顾玥楠将称好的雪花酥用牛皮纸袋装了递过去，“大姐，这个不压秤的。”
大姐接过手，一看量还蛮多的，就算再肉痛，也满足地给了钱。
接着看看旁边摆着的空洋瓷盆问：“那这卖的啥？”
“鸡蛋糕，可惜您来晚了，已经卖完了。”顾玥楠回道。
幸好这个时期，并没有像后世认为的全面禁止个人买卖交易。
每隔个四五天，便有一场集市。县城周边的乡下人家挑着自家种的蔬菜，鸡蛋，还有扫帚竹篾篮子等，来县城这边赶集。
大家随地支个摊，供城里头生活的人来逛逛，看买些啥。村里种庄稼的也可以把农作物换点钱，买些工业品。比如棉布，鞋，手套，碗盆，肥皂什么的。
回想起这时候的普通工人工资水平最高，一个月得有二三十左右。再加上年关将近，各家各户都喜气洋洋地准备年货，顾玥楠相信她做的雪花酥一定有市场。
后来见雪花酥卖得很好，可利润不算高。她就另想了个主意，在后院堆了个烤炉，做戚风蛋糕。
蛋糕材料简单，鸡蛋、油、面粉、和白糖，哪样在淘宝价格都不贵。唯一麻烦的就是打发蛋清，可惜不能上淘宝买打蛋器，乡下又没有通电，况且还不好解释。
好在她又想了个法子，上集市买了一把竹刷。原先竹刷是用来刷锅的，根根分明的竹片，用来打发蛋清可是十分顺手，比手动打蛋器好用多了。
把面糊倒进洋瓷盆里，烤出来刚刚好，松软绵密，也就比六寸的大上一些，卖八毛一个刚刚好。许多嫌雪花酥贵的客人，纷纷买了个鸡蛋糕回去。
这些日子，顾玥楠努力熟悉课本，终于成功地通过升学考试，考进了高中。她也没有错过年前这个机会，做了许多雪花酥和鸡蛋糕。虽然过程很忙碌辛苦，但结果很幸运，挣了五十多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