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家
挂了电话, 李月娥约了顾玥楠明天到她家里详谈。
地址离招待所不远，就是安江机械一厂后边的家属楼，坐个五站公交车就到了。
早些年的时候，李月娥离开县城, 来到市里读了中专。毕业以后托关系, 在这边找了个供销社的工作。原先也就是个柜台的售货员, 干了□□年，现在也是一个办公室的科长。
她后来嫁的男人，是安江机械一厂的五级钳工, 所以住的也是厂里给职工们分配的房子。
第二天一大早, 王婶子不放心顾玥楠一个人去, 想着有自己陪在身边, 万一遇到个啥事儿，也能有人照应着。顾玥楠见劝不过, 只好答应她, 一起跟着去。
来到机械厂的家属楼, 楼梯比较狭窄, 各家各户还在楼梯拐角平台处，堆着黑乎乎的煤球。不过这样也比之前在医院那边的婆婆家，敞亮多了。
这里的住房条件应该都是小套房，所以走廊里没有搭桌子做饭的, 空气中也就没那种烟熏火燎的味儿。
两人径直上了四楼。“笃笃”, 顾玥楠敲响楼梯口正对面的房门。
“来了！”门内传来应答声。
不一会, 一个三十多岁的的女人, 从里面打开了门。脸长的和李老师有几分相似，但没有李老师严肃板着脸的法令纹，看上去更和气些。
头发是时下最时尚的老式蓬松卷发, 只不过都一丝不苟地梳在了脑后，留出了光洁的额头，显得人精细又干练。
与此同时，李月娥也在仔细打量着门口的顾玥楠。她眼神一愣，虽说听娘提过，小姑娘长的很漂亮，但是自己还是头一回见到长相这么出众的。
尽管她只穿着长黑棉袄，还有头发也是简单炸成一束，可通身的精气神，看上去却一点都不输城里人。
瞥见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位大娘，李月娥心里有些疑惑，眼皮一眨，先笑出了声，“哎呀！你就是顾玥楠同学吧？我一直等着你过来呢！你后边这位是？”
顾玥楠自然没有错过对方的一番打量，莞尔一笑，淡定地
回答道：“李姐姐好。”
然后她稍微侧过身，拉着王婶子的手往前靠了靠，解释说：“这位是我的婶婶。昨天我们刚从省城回来，就一起过来了。不知道会不会太打扰李姐姐了。”
见小姑娘这么会说话，被她叫了声姐姐，李月娥顿时脸上的笑容也真了几分，十分热情地把两人迎了进来。
她关上门，转身指了指客厅旁边的房门，压低声音解释道：“咱们小点儿声，我儿子刚睡着，被吵醒了，到时候闹腾得很。”
顾玥楠笑着点点头，她还记得之前，自己就是先给李老师周岁的外孙，编了一条手绳，才有了这次谈合作的机会。
“坐吧！”
客厅没有沙发之类的，李月娥搬过靠墙的两面木椅，让她们先坐下。
“好，谢谢！”顾玥楠先照顾王婶子坐下，然后自己才落座。
“嗨，你太客气了，我给你们倒茶。”李月娥说着就往旁边的厨房走去。
一旁的王婶子动作拘谨，听小玥说，对方是个科长，眼珠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
环顾一圈，见这城里的屋子整洁不落灰，可也不比乡下的地盘大，也就一个厅堂带个房间。只是这个厅堂靠窗那边，还拉起个布帘子来，王婶子有些不解。
端了两杯热茶出来的李月娥，见到王婶子愣愣的眼神，笑着递过去茶杯。然后上前拉开布帘，露出一张小木床，开口解释道：“城里单位分的房子小，不像乡下地方大，就一间屋子。我还有个女儿，她的床就只能摆这儿了。”
王婶子见状，捧着杯子，笑眯眯地恭维了一句，“哪能啊！这房子比我们那好太多了，我们那哪有这么白净！乡下小孩子更多，兄弟姐妹们都得挤在一张土炕上。”
这一番话说李月娥心里甚是舒坦。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见气氛十分和谐，顾玥楠把手上的茶杯放到了四方桌上，然后从刚刚一直提着的小帆布包里，拿出一小捆编织好的手绳，各种颜色样式的都有。
李月娥一看见手绳，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
市里不止一家供销社，负责广大市民生产、生活用品的组织供应任务，同时还要收购农产品，保障农民生产。虽说都是为公家出力，但每年市里各个供销社业绩都是要评比的。
她大小也算是个干部，如果这次和这个小姑娘达成合作，咋着也算是在工作上展现了新意，要是能做出成绩，领导看在眼里也能多看重她几分。
她挑出其中的两三条手绳，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说道：“还有这么多花样！这绳儿编得真好看。”
这样漂亮鲜艳的线，她这边的供销社里是没有的。棉线倒是有几种不同的颜色，但肯定没她手里摸着的这种线来得亮。
李月娥心里有了数，但嘴上还是打探了一句，“这个线编成的花样真好看，蓝的白的黄的，颜色鲜艳，顾同学，你这是上哪淘来的线啊？我咋都没见过？”
对于她的试探，顾玥楠眨眨眼睛，淡定从容道：“这是我之前从三江市买来的。”说的越多越容易出错，由她自己猜去。
一听是三江市，李月娥心下打消了些许疑虑。这样的线，他们这不一定有，但三江市靠近丝蚕之乡，纺织技术也比这边强上许多。如果真从三江市买的，那也不足为奇。
她嘴角的笑咧得更大了些，连连夸赞道：“你手也巧，编得这些样式，新奇得很。到时候大姑娘小媳妇看了，保管走不动道了！”
见对方脸上一派欣喜的模样，顾玥楠也稍微放轻松了些，于是就把自己的价格说了出来，想尽快谈成合作。
见到了更加精美漂亮的手绳，原先还有点忐忑的李月娥，这下没了顾虑，反倒有些迫不及待。
但眼下她也不敢直接和顾玥楠做保证，于是她垂下眼睛，斟酌一会儿，然后抬起头郑重地说道：“顾同学，虽说我是社里的科长，但也不能由我做主。你这个东西，我还得问问主任。主任要是同意了，那这事就算没问题了。你也别着急，等有了消息，我立马通知你。”
一开始顾玥楠就想到了和供销社合作，不算件小事，不可能一时间就
能定下来的。
她也没有过多纠结，点点头答应了下来，然后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补充了两句：“编这个手绳，还只是我们自家人在做。如果要订的话，得提早一段时间说，我和家里人好赶赶工。”
“好好！”李月娥自然同意。
既然都商量好了，顾玥楠便准备告别离开，好赶上回县城的汽车。
李月娥热情地和两人作别，刚送到门口，正巧碰到楼梯上走过来一个身形微胖的大妈。
李月娥见她一直盯着这边，神态自若地先打了个招呼，“佟大嫂，中午回来做饭啊？”
“昂，这两位是？”佟大嫂眯缝眼，一个劲地瞅着李月娥家走出来的两个陌生人。里头的小姑娘长得挺标致的。
“这个是我娘的学生。这回，来市里办事，顺便替我娘捎个东西来。”
佟大嫂听是这么说，也就没接着问，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哦哦，那你们忙，我还要做饭去。”边说，边朝自己家门走去。
等顾玥楠带着王婶子刚走出了家属楼，王婶子就长舒出一口气，面上终于松懈下来。毕竟这种事往大了说，放在前几年的光景，是要给红小将抓起来□□的。
她偏过头，望着顾玥楠盈盈的面庞，心想：小玥主意大，这次好在是搭上了供销社领导的线，才没出事。可下次呢？
王婶子嘴唇蠕动，心有余悸地开口劝道：“小玥，你这个手串儿还像之前那样卖算了。要是真放在了市里供销社卖，万一出了啥事儿，那可怎么办呐！”
“婶婶，你别担心。我们也算是在和公家合作。要是公家不同意，那我们也不亏；要是它同意了，出了事儿，先公家顶着。”顾玥楠安慰地笑了笑。
毕竟李月娥吃着公家饭，当然会比自己更加小心。她既然愿意联系自己，那么这其中的风险自然不会太大。
况且离那个日期越来越近，之后的日子，社会风气只会逐渐放缓。只是这些话，她还不能和王婶子说。
事情总算是办好了，两个人在国营饭店简单
地吃过午饭之后，就赶紧回了招待所，动作利索地收拾好行李，然后出发搭上了回县里的汽车。
等到了县城，已经是傍晚时分，天空昏黄，露出了几分暮色。王婶子肯定赶不上回村的拖拉机了，只能跟着顾玥楠回了租的房子，先住上一晚，再回去。
刚走进巷口，顾玥楠就和下工回家的周大柱撞了个正着。
也是，周大柱醉酒伤人，也就被警察拘留了20来天。顾玥楠前脚刚去省里，第二天他就从拘留所里放出来了。
周大柱看见眼前的美丽纤柔少女，心里一阵后怕。之前在拘留所里，他听审问自己的警察，嘟囔过几句，说是部队里有长官问案件的情况。当时就把他吓个半死。
他喝醉酒，好耍酒疯，但脑子也不是真疯，知道哪些人不该碰。这下撞了一个有大背景的，担惊受怕了好几天，就怕自己真的完蛋了。
刚放出来的那天，他还担心怕再见到顾玥楠。好在听说她有事儿，去了省城。
现在突然碰了面，心下又是一颤，但这几天他那点“男人的气概”恢复了几分，眼下也不愿低头，只能面色一僵，耷拉着眼皮，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