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情四海
回到陈家大宅的时候,家人们已经都到了。
汤姨领着她才进偏厅,身着丝光蔷薇粉短礼服的陈玮芝便欢天喜地地迎过来。
“苑苑姐回来啦!”
“芝芝,生日快乐。”
陈棠苑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递过去。
陈玮芝好歹同样是地产大亨陈启生的孙女,日常的吃穿用度都是最高标准,喜欢什么,只要能买到的,都不在话下。
因此给她买礼物总是很头痛,买贵的要被质问是不是看不起人,买中规中矩的要被说不上心。
其他表兄弟都是随手买包买表就能打发掉,偏偏整个家族这一辈只有她们两个女孩,稍微不够走心就要被阴阳怪气:“真是不把妹妹放眼里。”
听说陈玮芝申到法国的大学,陈棠苑这次挑的是meron heart的城市系列珠宝手链。
红白蓝三色细钻镶嵌的三个巴黎地标,被铂金细链扣着,日常而有趣。
meron heart是一个来自英国的新锐珠宝品牌,比较小众,陈棠苑在伦敦读书时就非常中意这个牌子的设计,每季的新款和节日款都要去挑上一两件。
毕业回国前,她甚至托人打听过,如何才能拿下代理权,把品牌开到港城来。
然而对方高冷回答:meron heart是梅仑集团旗下的子品牌,只开在梅仑百货里,也不单独对外授权。
只能作罢。
“哇,这条手链好得意哦。”陈玮芝当即拆了包装,把礼物戴在手上,“苑苑姐的品位总是这么好!”
陈棠苑笑道:“这个系列都很好看的,我自己也买了好几样。”
两人挽着手走到主厅,陈老太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三个媳妇在她身边围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陈棠苑一一叫过人,叫到小舅妈的时候,对方眼皮也没抬一下,尖着嗓音怨道:“平时也不是爱迟到的人,怎么芝芝生日偏要来这么晚。”
这位小舅妈就是陈玮芝的母亲,最不好相处,也最喜欢阴阳怪气。
严格说起来,陈棠苑并不讨厌陈玮芝,她讨厌的是这个有些敏感神经质的小舅妈。
陈玮芝也不过是个被她操控的傻白甜傀儡。
陈棠苑好脾气地解释:“路上出了些意外,所以来迟了。”
范玉珍不打算罢休:“意外?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没时间观念,成间公司都停摆算了。”
“得啦,苑苑早就打给我解释过了,说是去如意酒楼买蛋奶酥,被堵住了。”陈老太轻轻拨着茶杯盖,“也不是故意的。”
汤姨也在这时候将打包回的蛋奶酥装在花纹精致的瓷盘里端过来,摆在茶台上。
陈老太看了一眼,朝陈棠苑笑道:“知道有蛋奶酥吃,我才特意泡了上好的临沧普洱候着。”
陈家手握港城最大的地产集团恒业地产。
恒业早年由做百货生意起家的陈氏夫妇共同创立,并发展至如今规模。
两年前陈启生过世,集团的管理权分由三个儿子共同打理,但遗孀陈梁崇娇由于继承到的股份最多,依旧是这个家族最大的幕后掌权人。
换句话说,家产在老太太手里还没有最后定数。
所以后辈们无论怀着何种心思,在陈老太面前都要毕恭毕敬。
老太太发了话,范玉珍立刻噤声,不耐烦地瞟了瞟笑意盈盈的陈棠苑。
自己女儿还贴在她身边乖巧地站着,也傻乎乎地跟着笑,一股小家子气。
分明阿芝才是今天的主角,华丽的衣裙,精致的脸蛋,妆饰闪耀,浑身上下完美挑不出瑕疵,可与衣着简单的陈棠苑一道站着,立刻生生被压过锋芒,怎么看怎么别扭。
好像一棵浮夸花哨的圣诞树对上一朵大卫奥斯汀玫瑰。
这个陈棠苑,真是不管什么场合,什么时间,都要跑出来抢风头,不知好歹。
陈老太需要控制血糖,点心不能多吃,也只有碰上孩子们都回来的时候,心情好,才偶尔放纵一下。
这会尝了一小块就罢了手,细细用绢帕拭了手,朝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的幺孙吩咐道:
“人都齐了,阿月,去把你兄弟们都叫下来吧。”
没一会,陈棠苑的几个表兄弟就吵吵闹闹着从影音室里显出形,穿着款式统一的鸟翼领礼服衬衫,鱼贯从旋转楼梯上方走下来。
个个身高腿长,傲气矜贵,随便哪一个拎出去都是港城名媛圈里上乘的择婿人选。
但陈棠苑从小与他们一道厮混,见多了他们上房揭瓦被外公打骂罚跪的惨状,如今就算长大,看着他们也依旧没有绅士滤镜。
在餐厅落了座,二舅舅看陈棠苑独自一人,奇怪问:“苑苑,你爸妈怎么没有过来?”
“哦,荷兰有位藏家想出幅油画,他们飞过去谈了。”
“这点小事还要亲自过去,底下养的都是废材?”范玉珍又开始阴阳怪气,“连家族聚餐都来不得,好像我们就很闲似的。”
陈棠苑展颜一笑:“小舅妈肯定是不闲,芝芝今天上vogue封面,风头出大了,舅妈在背后打点得几辛苦吧?”
言下之意,这个封面是范玉珍动用各方关系,出钱出力,死皮赖脸才求来的。
范玉珍被她说中,表情细微地变了变,又很快恢复闲态:“哪需要打点,我们阿芝是什么身份,肯赏面那个什么vo,他们求之不得。”
“也对,第一名媛的头衔摆出去,这期销量真是暴涨,我原本也想自己买一本支持一下,没想到好多男人看到芝芝的美貌,挪都挪不开眼,一下就买光了呢。”
范玉珍嗤之以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陈棠苑想起下午在书店里偶遇的那个男人,在范玉珍嘴里成了癞□□,忍不住扑哧一声。
“没有呀,我倒也看到一个样子蛮不错的,一表人才,搞不好正是芝芝喜欢的类型。”
陈棠苑朝坐得端端正正,正在小口喝汤的陈玮芝夸张地说道:“没骗你,是真的很帅。”
陈玮芝不能说话,挺着脖子优雅地点了点头。
“可笑。”范玉珍哼了哼,“我们阿芝可不会这么没眼光,随便在路边碰到个男人就爱。”
这是在含沙射影陈棠苑的妈妈了。
陈妈妈是陈家两位老人唯一的女儿,当年在国外念书时,与偶遇的陌生人干柴烈火地相爱,却被父亲极力阻挠。
陈妈妈哪怕与父母断绝往来,也要跟对方登记结婚,甚至放话再也不回港城。
一直僵到陈棠苑出世,几人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所以老爷子极宠这个外孙女,其余几个孙子的待遇加起来都比不上。
桌上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范玉珍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失了言,居然不小心在老太太面前暗讽她唯一的女儿,表情讪讪。
就连陈玮芝都慌得开口喊了一声:“妈咪。”
陈家是传统中式家庭,主张一家人热热闹闹,没有“食不言”那套规矩,餐桌上大家聊天很随意。
只有陈玮芝从小被培养成西式贵族淑女,一切礼仪都按最苛刻的来,吃饭当然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果然这一开口,范玉珍无处安放的眼刀就飞了过来,陈玮芝立刻垂下眼。
陈棠苑“呵呵”一声,正要回怼,有人跳出来打圆场。
三表哥喊了她一声:“话说苑苑,毕业了有什么打算?你今次回来,周围好多人都问起你,你不如提前表个态?”
又是这个话题。
陈棠苑没好气道:“需要表什么态,当然是先工作咯。”
“fine”三表哥耸耸肩,“看来有些竞争一时半会还没有结局。”
“说到这个,前几日谢家那位来谈生意,也在顺便替他儿子打听。”
二舅妈也笑道:“苑苑这个条件,能看上哪家公子,不要说外人,连我们自己都够好奇的。”
陈棠苑并不想聊这个。
那些人为什么想接近她,存的心思昭然若揭。
家族间的利益交换,于他们而言再正常不过,可以这样轻易摆上台面当笑谈。
爱情只是橱窗里漂亮却不实际的幻想,远没有一颗永恒之心钻石来得稳妥。
“为什么非是哪家公子,我也喜欢在路上随便捡个男人来爱,不可以吗。”
范玉珍又被暗戳戳呛了一下,尴尬笑笑。
今天是陈玮芝的生日,可是话题绕来绕去,最后又围着陈棠苑展开,真是作孽。
陈家人聚在一起,饭席上少不了聊生意。陈棠苑对地产没兴趣,专心低头对付她的膏蟹酿香橙。
“梅仑家族似乎有意进军港城百货业,最近从英国派了人来,四处拜访,想找合适的地产集团合作,联手拿地。”
“听说了,好像今天才从寰球吃了闭门羹出来。”
陈棠苑捕捉到“梅仑”这个关键词,一下来了精神,不动声色地竖起打听消息的耳朵。
梅仑百货居然想开来港城?
那她喜欢的珠宝品牌是不是也要一起来了?
“被拒绝也正常,他们不自量力,看中旧跑马场准备出让那块地,那个地方我们志在必得,有别人什么事。”
“所以他们也托人递了话来,想看看还有没有机会谈,不过那块地陆家一早就派了他们长子过来与我们接洽,梅仑这边倒是傲慢,家族的人一个没来,随便派个无名之辈来打前站,那还谈什么,一点诚意也无。”
“梅仑实力的确可以,不愁找不到合作方,不过人家倒是说了,就看中旧跑马场,其他地方都不考虑。”
“嘁,他们当这里是英国?由得他舞?”
陈棠苑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发现舅舅们对梅仑家族的意见一点不小。
陈家早年就是发迹于百货业,梅仑要要进军港城,能得到陈家的友善对待自然是最好的。本土实力再强,想要扩张海外也少不得向地头蛇低头。
被嫌弃成这样,不知是他们不了解行情,还是不走心,又或者是派来的人能力不行。
陈棠苑有心见一见梅仑的人,如果真的开不成百货,只开个meron heart不知道有没有戏。
实在不行,她就去外婆面前美言几句,牵牵线,舅舅们未必不会改变主意。
晚餐结束后,所有人下桌。
陈玮芝赶着与朋友去庆祝二场,男生们自然也各有各的活动,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
大人们还留在宅里开台打麻将,陈棠苑在牌桌附近磨磨蹭蹭,听他们聊完梅仑,换了新话题,转身准备去找陈老太。
老太太不在场,范玉珍又开始找茬,敲着牌开口道:“自己戴着几十万的项链,却给阿芝送个杂牌礼物,真是做得出来。”
陈棠苑脚步顿了一下:“meron heart可不是什么杂牌,人家在非洲南部有自己的钻石矿区和开采公司……算了,跟乡下人解释不通。”
“你……”
范玉珍被踩到痛脚,气到扭曲,牌桌上的其余三人都暗暗发笑。
这个范玉珍,回回要挑事端,又回回被痛击,够无聊的。
陈棠苑也不想人身攻击,实在是此刻没空与她含蓄对骂,反正老人家不在场,表面友好也不必扮,怼完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