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深夜,昏睡中的陶谦又醒过来,并没有发现糜香。
艰难地侧头一看,趴在床头边沿的是陶商。
这是自己的儿子啊!
才十六岁,可是他已经长大了,当家理事了。
而且勇敢地撑起了徐州,一州之主。
这样一个年纪,只带着几万兵马,就敢与曹操二十万大军正面对决。
将曹操击退。
这是何等的能干,做父亲的心里欣慰啊。
陶谦发现陶商头发里还有一根杂草,看来是去附近的山岗查看地形,或者是去了田间地头抗旱救灾。
每天许耽和糜香都会在他醒来的时候将徐州的事情告诉陶谦。
尤其是陶商的所作所为,一举一动,一个决策一个思路,陶谦都想听得仔仔细细。
陶商比自己做得好啊。
就是不知道这蝗灾怎么样了。
自己这个父亲当的不尽职责啊,留了这么一个烂摊子给他。
陶商哆嗦着手,想要将陶商头顶的杂草弄掉。
刚碰到头发,陶商就醒过来了。
“父亲,你醒了啊!”
“要喝水吗?”
陶谦的手毕竟没有碰到那根杂草,想不到自己连这点事情也做不了了。
只是一个累赘而已。
“不用了。”
“商儿,这些日子你累着了,怎么不回房去睡呢?”
陶商揉了揉眼睛,这几天休息的时间的确少,所以刚才睡得很沉。
“我没事,我看糜香都熬出黑眼圈来了,便让她去房间睡一下。”
陶谦说道,“糜香是个好姑娘啊!”
“聪明,能干,贤惠,温顺,虽然是大户人家出身,可是她身上没有那些坏毛病。”
陶商不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陶谦。
陶谦继续说道,“这些日子,如果不是她这样日夜照料我,恐怕我早就断气了。”
“对了,商儿,我有一事不放心,如果糜竺没有做出太过头的事情来,看在糜香的份上,能放他一条活路就饶他一命吧。”
“毕竟他们糜家跟着我这么多年,劳苦功高。”
陶商握着陶谦已经干枯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父亲,你还是太仁慈了。”
陶谦说道,“不是我仁慈,而是在这乱世之中,我看明白了一点。今日我们与那曹操或许有杀父之仇,可是明日形势急转,说不定又会携手作战。”
“我听许耽说过,你拉拢陈宫,便是要将吕布引到我们徐州来,加上驻守小沛的刘备,互为犄角,哪怕是曹操挥兵前来,也得掂量掂量。”
“你可知道,当初我想杀那吕布之心,何其强烈,就是他一人就将十八路诸侯挡在关外,无功而返。可是现在我并不恨他,你的做法很对。乱世之中,如果站不稳脚跟,一切都是白谈。”
“而且,现在已经变天了,天下是谁的,都难说。”
陶商轻轻地用手指滑过陶谦已经如枯树般松弛的手背,“父亲,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对与不对,只是我想着我肩膀上扛着的是徐州,我背后是百万徐州百姓,那些事情我便去做了。”
“天下之大,人人都眼红,谁又不想试一试呢?”
“至于糜竺,我答应你,他只要不触碰到我的底线,我不会杀他。”
“而且哪怕他真的触碰到我的底线,我也只杀糜竺一人,不会动糜芳,更不会动糜家其他人。”
陶谦看着自己的儿子,与自己年少时的模样一般无二,仿佛看到当时意气奋发的自己。
他终究还是有可能会杀了糜竺。
是啊,谁能保证糜竺会不会一条道走到黑呢?
但是陶谦也很欣慰,因为陶商很冷静,他分得清形势,能找准问题的核心所在。
“其实最初我也想将徐州交给刘备,因为他这个人能忍,城府够深,手段够狠,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关键在于,他做了这些事情,还能让世人称赞他一句仁义。这样的人,日后必定是开疆拓土之主。”
陶商没想到陶谦看刘备看得如此透彻,他还以为陶谦和他人都被刘备的表明迷惑了。
其实,看透不说透,才是一个人真正成熟的标志。
“父亲,我也没有想过要将刘备一直压在徐州,总有一天,他积攒了足够的势力,就会另立山头的。而我,与他有这份香火之情,关键时刻,还是用得上。”
“徐州现在太脆弱了,现在北海孔融、青州田兰兰都请我派兵去帮他们镇压黄巾军,可是我完全抽不出兵力来。”
“因为我总是担心曹操,他不是那种容易放弃的人。借着他父亲枉死在徐州的名义,他便可以随时来攻打我们。”
“我需要时间来发展,需要时间来壮大,可是不知道曹操会不会给我这个时间啊!”
陶谦听着,心里很高兴,他很少和儿子这么深夜交谈。
以前他是心中嫌弃这个纨绔儿子,多谈无益。
现在呢,他有舍不得去打扰自己忙碌、积极向上的儿子,因为陶商干的没每一件事情,每走一步,都走得很稳,走得很正。
”商儿,我已经派人送去厚礼进贡长安,请奏天子,将我的位子让给你,拜安东将军、徐州牧,封溧阳侯。“
“这样一来,你就名正言顺了。”
陶商心中一暖,“父亲,你这是何必呢?我想要,我会自己去争,去抢。你还活着,如何能……”
陶谦说道,“商儿,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时日无多了。”
“而且我也知道老张回来了,他和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只是我这身体不停我使唤,睁不开眼睛。”
陶商没想到陶谦竟然连这些事情都听到了,知道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
“父亲,你不用担心,虽然老张治不好你的病,可是我也打听到了谯县有一个老神医,名叫华佗,一手医术,登封造诣,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只是华佗四处游医去了,我目前还没有找到他,一旦找到了,就有希望。”
陶谦轻轻摇头,“没有用的,而且华佗此人我也听说过,医术的确精湛,可哪有你说的活死人、肉白骨这般神奇。”
“这人啊,到了这个时候就得认命,该走的时候就要走的。”
“我不想用老张的那些虎狼之药,让我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走吧。至少没有那么多痛苦,至少没有那么遗憾。”
陶商心中难受,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堵住,鼻子很酸涩。
他来到这个世上,方才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感受的父爱的关怀,可是立马就要面临生离死别。
这个父亲,将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给了自己。
可是自己,却不能为他做任何一点事情。
其实他的要求也不多啊,只是让父亲活着而已。
可是这么简单,这么渺小的要求,却做不到。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为何那如意的十之二一,却不愿意给自己呢。
活着,好难啊!
陶商不想让陶谦难受,想挤出一丝笑容,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