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李牧遥满脸不可思议。
贼老天, 玩儿我呢?
这什么运气?
她这会儿有点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总之就是很复杂, 浆糊一样。
几年前一场“落花无情, 流水无意”的敷衍式相亲, 估摸着两位主人公谁都没当回事儿, 她不觉得自己能跟方家扯上关系。
结果兜兜转转,还是扯上了……
她不想给人当便宜后妈, 结果就把人儿子给拐跑了,这种事说起来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真就爹不行换儿子来, 上阵父子兵?
怎么还就跑不过你们方家人了…?!
李牧遥莫名有点想笑。
郁闷的。
她倒不会觉得方清野是在故意玩什么把戏,毕竟这事儿谁能想到啊,怎么就偏偏这么巧, 还能有这么一段前因后果。
当初信可是她寄的, 人也是她自己联系上的, 隔着这么大老远的距离,谁知道谁?
但要说真就一点关系也没有,倒也不是。
挺尴尬的, 不觉得吗?
回头她拽着方清野在家里人跟前一露面,跟大家介绍说, 这是老方的儿子, 我觉得当他后妈不合适就把他变成我对象了……
妈呀, 她已经开始尴尬到想钻被窝了。
“你先动动, 你胳膊压着我头发了…!”
李牧遥使劲推了他一把,反而被勒得更紧,他就像是一条八爪鱼一样死死地缠在她身上,怎么都不愿意松手。
还没等李牧遥把今天晚上听到的这两个重磅消息给完全消化掉, 就感觉肩头湿湿热热的。
她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抓了抓他后脑勺的头发:“怎么哭了?”
方清野不抬头,把脸完全埋在她颈边:“敏姐,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始终都那么没有安全感,李牧遥闭了闭眼,决定跟他认真谈谈。
“方清野,你先起来再说话。”
“”
被直接叫大名的威力让方清野背后一紧。
他咬着牙,乖乖松开手,而后很慢很慢地爬起来,李牧遥也终于是能透口气了,顺手摸来他丢在床头柜上的火机,咔嚓一声。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你还有其他的事儿瞒着我吗?”
方清野犹豫了一下,而后摇摇头。
“确定没有?”
他嗯了一声。
李牧遥便稍微停了一会儿:“你跟我在一起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这下他会抢答了:“当然是喜欢你!”
说完,很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垂,“还没见到你之前我就在想,要是……要是能跟你更进一步就好了,但那个时候我不确定,后来你来了,我跟你在一块儿待了半个多月才确定,我就是喜欢你,因为我想拉你的手,还想……”
他卡了一下,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到了什么,脸腾一下瞬间红了个彻底。
一看就知道脑子里肯定没想什么好事。
李牧遥盯着他点点头:“那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两件事给瞒下来不告诉我呢?”
“我怕你嫌弃我年纪小,不愿意跟我扯上关系,后来那件事是我突然间想起来的,那天你穿的那件衣服是我在广场上见你穿过的,当时我是冲着我爸去的,没想着把你吓了一跳,我就回头看了一眼,没看清你长什么样就跑了,后来我又见过你一回,你还是穿着那件衣服,但是离的太远,我还是没看清……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骗你!”
“后来又?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国营饭店门口?”
李牧遥努力回忆了一下,好不容易才从记忆的深处翻出那天模糊的一个轮廓。
老四结婚,一个打扮另类的少年。
真是不往回想,就不会发现这么多细节。
她叹了口气:“说实话,你这年纪确实让我有点压力,但我说的这个压力并不是因为你比我小这么多岁,而是因为你太年轻了,这是两个意思。我曾经以为我自己是那种内心特别强大的人,但后来发现,我也一样会焦虑,我比你大十岁,所以我肯定老的早,或许没过几年我脸上就会有皱纹,我会担心到时候你还是这么年轻,到时候你会开始嫌我老……”
方清野急切地想要否认这一点。
李牧遥笑得有些无奈:“承诺这种东西只是在当时听的时候感觉很感动,可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现实会打败一切,有的人许愿海枯石烂,可是没过两年就腻了,有的人发毒誓说这辈子我永远爱你,否则我们一起死!结果转头就找了别人,把发过的誓完全当放屁。”
方清野目光突然变得黯淡:“敏姐,你是想说……”
“我是想说感情这种东西是需要两个人一起维护的,而不是靠对人撒娇要来的,一次两次可能挺新鲜,次数多了就容易被人厌烦。你为什么总问我是不是不想要你了?方清野,你难道就不觉得你这个方法只是在讨赏吗?你把你自己放到了一个可以被人随便丢来丢去的位置上,时间久了,你觉得别人还会珍惜你吗?”
方清野张张嘴,似懂非懂的模样:“可是我……”
“嘘,别急着反驳。”
李牧遥拿食指轻轻在嘴唇上一点,“我只是想告诉你,感情这种东西是会变的,现在我喜欢你,所以你在我跟前不管是撒娇还是做什么我都觉得特别可爱,可是如果有一天我不喜欢你了,你哪怕是拿着钱在我面前跳舞,我都会觉得你碍眼。”
“那……”他似乎有点受伤。
“所以你要想清楚,其实我刚刚琢磨了一下,你说过的那两个事儿我都不是特别在意,反正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爸。”李牧遥一耸肩,“如果你真的是铁了心的想和我在一起的话,我就和你说老实话,我其实很不喜欢那种带孩子的感觉。”
带孩子……
她竟然说我是孩子?!
方清野顿时更加受伤,表情重重耷拉下去,一点儿也没打算掩饰情绪,搞得李牧遥反倒是看乐了:“你就是这样,总喜欢把所有的事情往坏处想,不好的点在你眼里会被无限放大,不如你再好好想想我刚刚说的话?”
“重点是后头那一句吗?”
“”
方清野一愣,过后就是错愕,不敢相信似的伸手抓住她左手:“敏姐,你不怪我?”
“怪,当然怪。”李牧遥伸手把他头发拢到耳后,露出那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可惜现在他眼睛红通通,脸颊上还沾着点斑驳泪痕,让人光是看着都不忍心再和他说重话。
她叹气:“我怪的是你总爱把事情藏起来然后自己胡思乱想,偏偏你又喜欢把事情往糟糕的地方去想,你知道你这样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吗?”
“神经过敏,疑心生暗鬼。”
方清野望着她,没说话。
一张床也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他蜷缩起来,被李牧遥抱在怀里,忍不住用脸蹭了蹭她的手。
李牧遥问他:“你到底哭什么?”
方清野说:“我怕你气我没跟你说实话。”
李牧遥觉得好笑:“那你下次就有话直说,我很忙的,没时间陪你玩猜来猜去的游戏,你不说,非要自己琢磨,那谁能猜得出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说:“好,那我一定改。”
而后又把胳膊抽出来,再往前头挪一点:“敏姐,抱抱。”
李牧遥用力抱他更紧,下巴抵在他头顶:“其实我有个小名。”
“嗯?”他疑惑仰头。
李牧遥伸出食指,在他手背上一笔一划。
“遥…?”
她嘘了一声,神秘兮兮:“很久以前用的名字了,好多人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记得保密。”
方清野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一点,他把这个字眼吞进肚子里反复咀嚼,因为这个独一无二的秘密,脸上逐渐露出了一丝窃喜。
许久没人说话。
屋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烟味。
李牧遥看着他的手指悄悄在自己腿上画着些什么,好像是一个小人,才又问他:“那你想去跟我家里人见面吗?”
方清野的手顿了一下:“想。”
“不怕老徐了?”
方清野点头:“他以后是我爸,不怕。”
“这么快就急着改口了?”李牧遥想起老徐和老张是多年的好友,而方清野则是老张侄子的儿子,这一来一回,辈分瞬间乱了套,果然大家一起尴尬她反而心态轻松了许多,就忍不住一直在那笑,“这下可好,老张估计以后再也不想找我爸下棋了。”
说完又觉得不对:“哎,你想跟我结婚啊?”
“不可以吗?”方清野直勾勾盯着她看。
这个念头以前没想过,可是现在突然说出来,却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越来越想有个家。
为什么不可以?
他就是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母亲累了,所以选择吞药自杀,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方卫国永远以大家为先,没有了他可能会更轻松,老张夫妇到底只是亲戚,他们有自己的孩子,更有自己的家。
而他的敏姐其实也不完全需要他,就算没有他,生活一样可以过得精彩,只有他……永远都是那个不被需要的局外人。
随随便便一个东西都可以把他替换掉。
李牧遥一看见他眼眶开始变红,就知道他一定是又钻牛角尖了,这个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掉,她叹了口气:“你又来。”
但她其实能猜到,方清野如今所有的不安和患得患失,只是因为目前他还没有站在她的同一高度,无法与她并肩而行。他还住着干净但便宜的小房子,而她已经可以随随便便去四处撒钱做投资,动辄千百万,所以他恐慌、害怕,担心自己终究会变成被人丢下的那一个。
不对等的关系中,永远都会有一方在担惊受怕,可是说老实话,他难道没有能力吗?当然不是,他不过是起步晚,现在暂时还没有追上来而已,李牧遥除了在感情上回应着他之外,从来没有给过他一点帮助,他也没要过。
因为他们俩走的本来就不是一条路。
他选择的路最需要的是时间和等待,在成功之前必然要经历漫长的蛰伏期。
这是他一定要吃的苦。
李牧遥用手指再次拨开贴在他脸上的头发,认认真真地捧着他的脸,告诉他:“我希望你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是因为真的想和我结婚,而不是让它变成一个你想用它来绑住我的理由,你必须要认清楚一个现实,世界上没有什么关系是断不了的,哪怕做夫妻。”
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之间还能说断就断,做夫妻又如何,处不下去了还不是要离婚。
没有什么关系是真能永久维持的,能够永久维持住的只有一颗互相成就的真心。
“可我不是想绑住你。”方清野说。
李牧遥点点头:“我知道,但我建议你再认真考虑一下。”
她向着眼前这个脆弱的年轻人靠过去,轻轻吻住他颤抖的嘴唇,低声细语:“想明白了,你就证明给我看。”
方清野怔怔看着她,忽然用力按住她后脑勺,与她抢夺起稀薄的空气。
没有关紧的窗帘外映出艳丽的霓虹灯余光,隐约还有音乐声从外面传来,不知道是要往哪里去的嬉闹声忽高忽低。
李牧遥忽然用力把他按倒在床铺,跨坐在他身上,手指轻轻一挑,衣扣就迅速弹开,暴露出他不断起伏的胸膛。
她手指触到了他腹部线条流畅的肌理,便听见方清野有些崩溃地哼了一声,李牧遥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问他:“港城美女这么多,你就没有动过心想和她们试试?”
方清野额间冒汗,咬着牙硬挤出了一句:“可她们又不是你。”
倒是坦然承认了这边就是美女多。
不过李牧遥挺满意他这个回答,手便重重按在他胸口,又很小声问了他一句话:“你想跟我……吗?”
方清野脸色已经红的快要滴血了。
他用力咬着嘴唇,喉结上下一滚,紧张得几乎都能听见他的吞咽声。
他说:“……我可以吗?”
李牧遥微微闭了闭眼,没有回答,让裙摆就那么铺在他腰上,汗水自颈后往下落,眉头随着缓慢的移动速度越皱越紧。
蓦然触底,她有些无法承受地趴下去缓了缓,脑海中又一次跳出了那个比喻,她便努力深呼吸一下,就忍不住又叹气:“到底是谁想到的那个比喻法,还真贴切。”
方清野哑着嗓子用力抓住她侧腰,很艰难地回问:“什么比喻?”
“就是我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他们说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除了钻石以外……”她趴在他胸口,手指细致描摹着他鼻梁的线条,“能和它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年轻男人的……”
她猝不及防地把腰往前一摆,方清野不由得崩溃似的闷哼一声,漆黑的眼眸死死锁住她的脸,汗水没入鬓角深处。
他不再压抑自己,手指在她腰上掐出一个又一个指痕,本就微弱的台灯这会儿连光影都变得斑驳,往墙壁上投射出凌乱的黑影。
她今天戴了两个很漂亮的大耳环。
耳环末端是一颗圆润的珍珠。
珍珠一直在毫无节奏地晃来晃去,墙壁人影忽然一晃,一只耳环便不小心脱落下去,和被从床头柜上抖落的钟表一同摔到地板上。
方清野心脏砰砰跳,耳旁就像是一列火车疾驶而过似的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指针已然指向凌晨三点,最先扛不住的竟然是李牧遥,她指甲已经留长了,不小心在他汗津津的肩头抓出来一道血痕,满脸崩溃表情用力推他:“下次,下次好不好……”
方清野轻轻吻她眉心,却说:“不好。”
李牧遥无可奈何,只能卖惨:“我真的年纪大了,扛不住你们年轻人折腾,体谅体谅我这老胳膊老腿行不行,明天我还要早起去见人啊!”
“你不老,你好漂亮。”方清野两手在她耳垂上按着,不知满足地诱哄,“最后一次,明天我叫你起床好不好,最后一次。”
“……去死吧,刚刚你就说是最后一次!”
方清野低笑,鼻尖在她脸颊上蹭来蹭去,声音低缓性感:“这次是真的,姐姐,求你了,求求你好不好。”
李牧遥听不得他撒娇,只能认命似的把眼睛一盖,喃喃一句:“你这小王八蛋。”
“”
再不早点休息,天真的要亮了。
八点的时候,方清野就醒了。
他下意识往旁边转身,李牧遥还睡着,睡得很沉,他想了想,便自己先去洗漱。
一推门,刘向飞四仰八叉地躺在客厅沙发上,满身酒气,微微打呼。
他皱了皱眉,也没管。
洗漱完回来,李牧遥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睡,方清野过去帮她拉了拉被子,然后蹲在旁边小声问她:“姐,你今天要去哪?”
问了好几遍李牧遥才迷迷糊糊说:“如意……坊……”
方清野飞快计算了一下时间,便亲亲她脸颊:“那你再睡一会儿,时间来得及。”
李牧遥压根没动,眼皮都没颤一下。
方清野小心翼翼关上房门,直奔客厅踹了刘向飞一脚:“你最近不是借到了一辆车开?让我用用,我要去个地方。”
刘向飞摔到地上,终于清醒,很是痛苦地捂着屁股骂了句脏话:“你條戇鳩仔!要借车自己不会拿啦!喏,钥匙在裤兜!”
说完又怀疑:“你去哪?你会开吗?”
方清野没理他,匆匆摸走钥匙又回卧室了,真就如昨晚所说,他要把所有都整理齐全,而后哄着抱着把人叫起来洗漱。
揉乱的衣服已经被整理平整,挂在窗外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舞厅的香味尽数吹散。
李牧遥很是痛苦地靠在他怀里,竖起一根手指:“下次再耽误我办正事,我就掐死你。”
多少年没体验过这种被迫早起的感觉了。
小王八蛋迟早要挨顿揍!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方清野揽着给她揉揉胳膊揉揉腰,“我借了一辆车,待会儿开车送你过去,只要二十分钟左右。”
李牧遥有气无力:“现在几点了?”
“八点十六。”方清野侧过来又亲她一口,“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带吃的回来好不好,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正说着,她突然“嘶”地吸了口冷气:“你别揉,怎么这么疼,你是不是给我掐青了?”
方清野往她腰侧看了一眼,顿时因为昨晚的失控感到又是懊恼又是愧疚:“对不起……”
李牧遥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起开,我再躺十分钟,要死了真是。”
“那我去给你买早点。”方清野立马挪开位置让她躺回去。
出门的时候刘向飞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他警告似的回了一眼。
再回来,手里果然拎着热气腾腾的早点,天也不热,但他额上覆着一层细汗,摆明就是一路跑回来的。
他把早点放下,任劳任怨地把赖床的人给拖起来洗漱,李牧遥两条胳膊挂在他脖子上,真是全程被他给拖走的。
出卧室对上目瞪口呆的刘向飞,方清野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她就懒洋洋地眯着眼:“看什么看。”
刘向飞立马很是夸张地把脖子一缩,自觉回屋。
-
九点半,目的地就已经到了。
竟然没有迟到……
李牧遥松口气,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推门下车的那一瞬间,所有困倦慵懒被彻底清扫一空,她昂着头,慢悠悠地关上车门,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优雅淡然的笑容。
黑发被微风吹起,仍旧光彩照人。
方清野看呆了,怔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双手忍不住用力握了握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