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原本二月十号就要开学的，却因为疫情多放了三个月的寒假。如今终于有了确切的通知，5月18日，我们要开学了。
重新跟容时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们几乎朝夕相处，现在突然说要开学了，我一时竟有些难以接受。
我把定下来的开学时间告诉容时，容时笑着说：“这是好事啊，小展诗，再不开学怕是孩子们连老师长什么样子都要忘了。”
我也知道，按照原本的时间线，现在都到期中了，可是今年却还没开学。
距离开学还有两周的时候，班上一个男生的妈妈打电话给我，请我和孩子聊聊天，她觉得孩子这段时间在家，心态有了很大的问题。我电话跟孩子说了几句，感觉他说话都心不在焉的。简单聊了几句后，我和孩子妈妈约定，在他们家小区外跟孩子见一面，开导开导他。
我跟容时说了这事，容时也很支持我。“小展诗，现在小孩子们也因为疫情在家憋了好几个月了，心理受影响也是正常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孩子之前在学校非常活泼，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但是刚才电话里，他蔫蔫的，说话慢吞吞的，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所以我想你陪我一起去看看他。”
“你叫我陪你？”容时看了一样沙发旁立着的肘拐，“你也不怕吓着小孩子？”
“怎么会，我们家容时这么好看。”我捏捏容时的脸。
容时摇摇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小展诗，你去吧，到时候我可以在车里等你。”
其实这是我的工作，我确实没必要拉着容时一起，但是这两个月，除了有事情必须出门，容时几乎没怎么跟外界接触过，所以我想借这个机会，让他走出门去。何况这次见的是最没有杀伤力的孩子。
我给容时倒了一杯牛奶，又贴心地给他放上了吸管，抱着他的胳膊晃：“好老公，好容时，你就陪我一起去嘛！”
容时将左手插进牛奶杯的把手里，险险地将牛奶杯端起来，自从上次医生说他不用左手会加速退化开始，他一直尽可能多用左手，希望可以保持现在的功能。
他喝着牛奶，考虑了半晌，问我：“你那个学生家是不是离你们学校不远？”
我点点头，容时继续说：“那不如这样，你们学校附近有一家新开的童话蛋糕坊，我们约那个孩子去蛋糕坊吧！”
真是个好主意，小孩子嘛，都喜欢吃蛋糕，童话蛋糕坊更容易让孩子卸下心防，说出心里话，有助于开导他。
到了约定的那天，我和容时早早来到店里。我把车直接开到店门口，让容时先下车，我又把肘拐拿给他，跟着他一起进店。店长看容时不方便，便安排了人帮我去停车。这家店开业的时候，容时已经不在公司了，店长也不太清楚容时的情况，更不认识容时。这反而让容时更能放得开。
我安顿容时坐好后，又按照他的意思把肘拐收到了桌子下面。这时，我学生妈妈的电话也到了，她说还要带弟弟去买东西，就让我学生自己从路边走到店里，让我去接一下。
我出了蛋糕坊，就看到小付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边，看着远去的妈妈和弟弟的身影。
我赶紧叫了他一声，他听到我的声音回头，扯着嘴角微笑了一下，算是跟我打了个招呼，接着往我的方向走来。
年前在学校的时候，小付是很调皮的类型，整天叽叽喳喳，从来不能好好走路，不是跳着就是跑着。而今天的小付，一步一步走得过于沉重，表情也显得极其木讷。
他走到我身边，恭恭敬敬说了句“老师好。”
我被他的变化吓了一跳，但我知道，要想真正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就不能操之过急。
我带他进了蛋糕坊，毕竟还是小孩子，他被眼前各种各样的卡通形象所吸引，刚才的木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活泼机灵，我心中的小付又回来了。我暗自开心，看来容时的建议是对的，带孩子来蛋糕坊没错。
小付还趴在玻璃柜门前看着里面的蛋糕，看样子是馋了。我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容时，他正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等我们。
“小付，你想吃什么？今天老师请客。”
听到我问他，小付立刻站直了身体，“老师，我不要。”
我很奇怪，刚才还很兴奋的他，怎么一下子就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
“你不要的话，老师就要买自己喜欢的了。”我点了三杯牛奶，又点了一些小点心。我用托盘端着一大堆东西，带着小付走到容时身边。
小付怯生生的跟在我身后，小声问我：“老师，他是谁呀？”
我一本正经地说：“他也是老师，是教数学的容老师。”
“哦，”小付紧张地站直身体，冲着容时就是一鞠躬：“容老师好！”
容时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也赶忙说：“你好你好。”
我在心里忍着笑，安顿小付坐在我们的对面，又给他端过去一杯牛奶。“听你妈妈说，你还没吃早饭，现在喝点牛奶吃点小蛋糕吧。”
小付拘谨地摆手：“老师，我不饿。”
印象里的小付可不是这个样子，大大方方的，做事情风风火火，怎么现在成了这样，给人一种唯唯诺诺的感觉呢？我感觉有点心疼他。
他不吃我也不能强求，就跟他先聊聊天吧。
老师跟学生讲话，通常是以学习为话题开始的，我也不例外。我问起了小付的学习情况，小付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啥。他妈妈之前倒是说过，每天让他完成学习任务简直比登天还难，所以天天打他骂他，可是越大越骂他越不学习，一个小时写三个字是常有的事。
趁着小付去卫生间的时间，容时问我，“他刚才说的弟弟是亲弟弟吗？”我点头，“他弟弟我见过，简直就是缩小版的他，跟他一样淘气。”
“可是，”容时皱起了眉，“他刚才不是说妈妈总是夸弟弟吗？”
“所以？”我和容时对视一眼，问题的根源就在弟弟。联想起刚刚小付妈妈说要带弟弟去买东西的事，我更加确定，小付现在的转变是源于家长对二胎的重视，对老大的忽视。
小付从卫生间出来，情绪很高，“展老师，这里的卫生间好漂亮，简直就是一个童话王国！”
“对呀，这里就叫‘童话蛋糕坊’嘛！”
小付兴奋地笑起来，继而又有点委屈，“我家离这儿也不远，可是妈妈从来没有带我来过这么有趣的地方。”
我们跟小付又聊了一会儿，小付的心结渐渐打开。他向我诉说了他的委屈：“展老师，我妈妈总是要求我学习，可是弟弟一直在玩她也不管。而且，每次吃什么饭都是弟弟说了算，有时候妈妈明明也问了我，可最后还是听弟弟的。”
我尝试站在小付的角度理解他的想法，孩子嘛，所能看到的世界有限，所以对大人的做法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据我所知，小付的弟弟才四岁，自然平时没有什么作业要写，不像他要学习。至于吃什么，小孩子永远只能记住妈妈没有顺从自己意思的那几次，至于妈妈对自己的好，往往都会忽略掉。他需要的只是妈妈多给他一些关爱，少一些责骂。
我跟小付聊了很多，小付其实是个聪明孩子，跟我们聊了一会儿后，他表示自己愿意理解妈妈，跟妈妈“和平共处”。
彻底放松下来后，小付的“活泼”本性开始显现，也不再拘谨。他已经在我们身边坐不住了，开始好奇地在店里四处打量，店长看到这个好奇的小朋友，热情地问他：“小朋友，你想不想做蛋糕呀？”
小付眨着大眼睛问：“阿姨，我能做吗？”
店长点点头，指着透明的蛋糕坊，“可以呀，我们平时也会邀请小朋友来体验做蛋糕的，不过要征求你爸爸妈妈的同意哦~”
小付回头问我，“展老师，我可以给弟弟做个蛋糕吗？”
“行，你想去就去做吧，做好蛋糕正好带给妈妈和弟弟。”
见小付盯着容时，半天不离开，我又问他：“怎么了？”
他搓搓手，看着我诚恳地问：“展老师，我想邀请容老师跟我一起去做蛋糕，行吗？”
啊？这小子才跟容时说了几句话，就要和容时一起做蛋糕。虽然曾经的容时可是做蛋糕的高手，可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过手了，而且，他也不方便走路……
“小付……”
我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容时就替我开口了：“小付，你先去好好洗洗手，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的，跟店长阿姨做准备工作，老师随后就到。”
“好嘞！”小付高兴地去洗手，趁这个时间，容时赶紧起身走进蛋糕坊。童话蛋糕坊之所以用“坊”这个字，就是因为提供了顾客自制蛋糕的机会，算是“手工业者的工作场所”。
供小朋友使用的桌子不高，容时刚好可以坐着，我拉开椅子让容时坐下，再把肘拐都藏在了看不见的角落，省的一会儿小付回来问东问西的。
小付洗好手回来，店员也拿来了做蛋糕的材料。其实说是做蛋糕，实际上蛋糕胚是现成的，只不过给小朋友一个机会亲自往蛋糕胚上挤奶油罢了。
容时面前一个蛋糕，小付面前也有一个蛋糕，两个人开始比赛起来。这比赛说来也公平，原本有着超高水平的容时如今双手不灵活，而拥有灵活双手的小付水平却不怎么样。
我坐在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的比拼，容时本想挤一朵奶油花出来，无奈双手配合不好，操作并不顺利。另一边的小付，随心所欲地在蛋糕上作起了画，他画了一个“三毛”，紧接着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小三毛”，看到我在看他作画，他抬起头冲我咯咯地笑：“展老师，你看，这个高的是我，矮的是弟弟。”
小付的蛋糕上只画了两个小人，我问他会不会太单调了。小付站起来看了看容时的蛋糕，对我说：“展老师，我觉得容老师的想法不错，我想借用他的创意，可以吗？”我回头再看容时的蛋糕，他挤奶油花不成功，只好把奶油都平铺在蛋糕表面，又因为平铺的动作太精细，他的完成度也不高，后来干脆放弃平铺奶油，直接利用凹凸不平的奶油表面做成一面略显斑驳的墙，又在上面用巧克力画了一扇窗，窗户中间是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衣服则是一片玫瑰花瓣。
很久没有见容时再做蛋糕了，没想到，他还是那么有创意。涂不平奶油、画不齐边框，都不影响他的创作。而且，以前只见过容时和家里的孩子相处，没想到，他对一个陌生的小孩也可以这么有耐心地相陪，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
“当然可以，你想怎么借鉴他的创意呢？”我问小付。
小付站起来去水果区挑了几样水果，又把水果切成自己想要的形状，放在了“大三毛”和“小三毛”的身上，“展老师，你看，我和弟弟的新衣服。”
我再去看他的蛋糕，色彩丰富，充满童趣，相比之下，容时的蛋糕倒是显得单调了一些。
“我宣布，小付胜利！”我举起小付的手欢呼。
正巧这时，小付的妈妈也带着弟弟来接他了。看着小付开心的笑容，小付妈妈一个劲儿感谢我，临走的时候她看见了小付的蛋糕，激动地差点泪洒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