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抬头,才能看清前方
我应该怎样活着?
从来没人告诉我,不求一切顺心意,只求老天对我仁慈一些。
人在经历很多事情之后,很难再坚守所谓的无神论。
和两个表哥准备徒步川藏线的前一天,正值农历初一,母亲提议咱们去开福寺烧香祈福。
母亲的提议我默认同意,无神论不知是不是从苗淼意外离世起开始在我内心动摇。
我现在确实有些信命,是不得不信地那种虔诚。
可我这一同意不要紧,家里亲戚、身边朋友、同学,差不多能装下一大巴车人,身边几乎所有与我关系不错的亲朋都一同出席开福寺烧香。
这阵势,估计也是开福寺建寺千年以来头一遭。
因为情绪一直没有恢复正常,我整个人在很长一段时间浑浑噩噩,有气无力,像一只得瘟的鸡,垂头丧气还无精打采。
这种精神状态导致我在烧香期间,完全是随波逐流,我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拜了多少佛?有没有给每个佛陀菩萨磕头都上香?
整个浩大的祈福队伍风风火火地来,熙熙攘攘地走。
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是关怀,很感谢他们没有打扰我,从始至终没人上前劝我,给我留了很多独自虔诚拜佛的机会。
我以为世上没人懂我,可当我历经沧桑,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中慢慢恢复起人的状态时,身边的亲朋好友和同学竟然都深知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们远远的看着,没有任何搅扰。
人生有三两好友已是庆事,我能拥有一群这样的人眷顾关怀,从某种角度来说,我无疑是幸运的。
我是怎么恢复状态的?
我记不清了。
就像我现在对苗淼的记忆一样,有时很清晰,有时特别模糊。
人生的快乐时光稍纵即逝,但浑噩颓废却异常漫漫,折磨人心。
烧完香,祈完福,母亲给我求了一个吊坠,她戴在我脖子上的时候,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原先是基督信徒,信仰转变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父亲为我请了一串戴在手上的黑曜石佛珠,我一直觉得这是中年油腻大叔的典型标配。
可笑的是,我已而立,我嫌弃的那些中年油腻男其实与自己年纪已经相差无几,不知不觉我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
三十岁,一团糟!
事业一般。
爱情没有。
身体堪忧。
生活如麻!
一切清零,从我背起一大包行囊时,我已不再是个男孩。
我恐高,加上最近这两年总出航空事故,于是我和两个表哥决定坐动车去成都。
从成都开始徒步,这是原定的计划,我不懂,不敢瞎改路线,决定跟着两个表哥走一遭有着生死线的川藏路。
临行前,父母将我送到合肥南站,八借也随行跟车过来,他很久没有在我耳畔唠叨,也在苗淼走后,再也没有和我开过玩笑。
上车时,我妈总在不停叮嘱,说着说着忍不住老泪纵横。
送别充满不舍与感伤,连八借这种钢铁老直男也忍不住眼眶泛红。
我至今还记得上车前,八借告诫我的那句话:“人抬头,才能看清方向。”
临行那天aly没来,她现在是全职宝妈,还要兼顾学业,每天有许多零散网课。
老王也没来,托八借给我带了一根盘了有四五年的实心竹。
实心竹是老王的心头宝,这东西在老王精心的盘弄之下,已经泛起油润的玛瑙色,很好看。
“老王说他最不喜欢送别,他怕自己忍不住掉眼泪,到时候把自个人给送到了西藏。”八借脸上泛着肆意的大笑,眼里却全是泪花:“实心竹有节节高的祝福,咱兄弟会越来越好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向能说会道,文绉辞藻张口就来的我,在这一刻竟然忘了怎么说话,怎么安慰这群担心我,却又怕受伤的我反感的亲人。
其他登车地人全望着我,仿佛这趟列车不是开往成都,而是驶向火葬场。
为不让父母和兄弟们担心,我拍了拍八借的肩膀,声音有些羸弱:“我先去探探路,如果川藏徒步很有趣,后面咱们结伴再走一次。”
“管!”
八借本能地脱口而出这个词,话一出口,他就抽了自己一嘴巴。
“管”这个词,是皖北方言可以的意思。
这词,曾经是苗淼的口头禅。
在大表哥的催促下,我快得有些仓促地向父母以及八借摆摆手。
不知道为什么,人一旦从一段悲伤中慢慢恢复,心中有个即将追寻的远方,竟然不会有任何亲情的眷恋,也没有任何包袱压力在心中掣肘。
上车那一刻,我的心充满矛盾,既希望火车能够快些,又渴望这车永远没有终点。
人,真是个脆弱且矫情的生物。
我在那一刻就是这么评价自己的。
……
……
川藏线南线由四川成都—雅安—泸定—康定—东俄洛—雅江—理塘—巴塘—西藏芒康—左贡—邦达—八宿—波密—林芝八一镇—工布江达—墨竹工卡—达孜—拉萨。
全长2146公里,属318国道。
南线是以康定为要点的川康公路和康藏公路的合称,有多个著名险段。
北线由成都至东俄洛 与南线重合,再由东俄洛与南线分开北上,经八美(原乾宁县)—道孚—炉霍—甘孜—德格—西藏江达—昌都—那曲县—拉萨,全长2412公里。分大北线、小北线。
南北交界线在昌都-邦达镇。
动车前往成都东站需要十一个小时多一刻钟。
两个表哥坐在我前面,我坐在表哥身后。
本来大表哥汤中令要把靠窗的位置让给我,我摆摆手之后就坐在车票指定的位置没再挪过位置。
我的座位旁边坐着一个陌生人,带着鸭舌帽,一直捧着一张地图琢磨来翻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一个背包客。
我看她大包小包准备了很多东西,行李箱是列车员帮忙抬上列车的架子上,应该很重,因此我推断,她多半也是旅行,亦或是打道回府回老家。
换作以前,身边有异性,我就是再正人君子也会看一眼,但我如今实在没闲心欣赏这世间的美好。
人在颓丧时,眼里看到的世界多半疮痍,我当时实在是没有赏心悦目的闲心。
我坐在外面,坐我隔壁的女孩见我总是盯着窗外看,忧郁且悲怆的脑袋总撇向她,估计是嫌我有些晦气。
因为在列车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在低头玩手机,只有年纪稍长的乘客在闭目睡觉,大概像我这种既不玩手机,也不假正经抱本书啃,估计是本次列车中的另类。
而且还是那种很丧的另类。
我不知道发呆发了多久,坐我身旁的姑娘终于不堪这种压抑气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咳咳……”
“你要想看窗外的风景,我俩还是换个座位吧!”
女孩终于忍受不了我这种表情,她有些警惕地拎起包,然后起身,惊得我的两个表哥赶紧站起身望向我。
我记得我当时就这么一副葛优躺的姿势,其实一动也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