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尖锐矛盾
《史记·淮阴侯列传》中有一段韩信一饭之恩的故事，韩信年少时贫困，遇漂母赠饭疗饥，后封为楚王，以千金酬谢漂母的恩惠。
我推测陆尧之所以会不遗余力在这件事上给刘明星助力，大有效仿韩信报恩。
在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和陆尧聊些什么的时候，王值教授拿回了自己手机，他没有挂断语音电话，而是态度温和道：“你是为了还刘明星资助你读书这个人情，才这么做的吗？”
“是！”
这是一个肯定到毋庸置疑的回答。
“虽然我很清楚他资助我读书的这笔钱具体来历，但我想说我很感激他您可能不清楚这几年底层人民，尤其是农村这些年的歪风邪气正因如此，我很珍惜来之不易的资助，若非刘明星，像我这种需要资助完成学业的人，势必要受很多苦遭很多罪作为受益者，我应该感恩！”
陆尧充满愤青之怨的语气勾起了王值教授的兴趣：“哦？听你的口气，还有不少肺腑之言，没关系的，我这个做老师的平时张口闭口都是本专业问题，今天不妨听些不一样的，正好也有助于我丰富提案，为年后人-会做充足准备。”
手机的另一头，陆尧很健谈，言语之中对自己的老师也充满信任：“我从很早以前就有揭露一些问题的实际行动，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和解决，从我高考过后的那一年暑假开始，我就一直努力，可惜最后全部石沉大海，无疾而终！”
陆尧在说这些敏感问题时，王值教授用一个眼神示意我避开正在热衷于打糍粑的广大游客，我俩单独上民宿顶楼卧室，静静听述。
“我高考毕业那年，老家因生产爆竹发生意外，炸得即将垮塌的房子准备拆除重建，爷爷奶奶向当地申请房屋原地重建补助，上面总计给了两万被扣下一半当做跑腿的茶水钱这件事我毕生难忘，从那时开始我便一直对此事进行揭举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对这一方式彻底失去信心！”
“这些蛀虫仅仅是冰山一角，在退耕、土改、宅批问题上更是多如牛毛，明明很多乡地方钱袋子吃紧，却偏要把办公区建得恍若美龄宫，既然这帮人有票子大兴土木，可偏偏吃饭又要打白条，造成账面亏空的窟窿有斗大，这些问题近些年依然层出不穷。”
“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这么多年受的教育却没办法改变这种乱象和病象，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尤其在接触了资助我读书的刘明星之后，我在见识到更为可恨的懒庸之后，我开始对这种情况更加深恶痛绝！”
“去年暑假，我作为咱们学校和社会研究院组织的基层锻炼班成员，去了一趟徽北农村，视调扶贫推进情况，就看到一幕滑稽的现象一些基层人员为了糊弄走访人员，令拿到危房补助的贫困户将门前修缮得恍若豪门阔宅，恨不得门口摆上两口石狮子，后院则片瓦遮檐，外强中干，天差地别的反差全是颜面工程！更有甚者，为应付巡查，提前将全庄破房刮一层大白，把一帮人有碍观瞻的老弱病残全部集中到某家屋子里反锁着，为的就是不被人发现您说是不是很可笑？”
王值教授听闻这一切，当场气得张口怒骂起来：“这帮混账简直就是胡闹！”
“我们家若不是遭意外，现在或许是另一番景象，即便是我父母残疾，祖辈年迈，可他们依然以穷为耻，以勤为荣上面提出乡村振兴的方针政策固然出发点很好，可这世界有一类穷是客观的，很难改变的，一类是思想和行为上的懒惰造成的穷，这些人多半是烂泥扶不上墙，另外一类则是因为逢灾、受难、疾病、残疾等特殊因素造成贫困，前一类人需要‘鞭子’不停地鞭策前行，后一类群体很难甚至是无法脱贫，更多的需要帮扶，而我们在推进这一美好愿景时，大多数人的行为只是为了一句响亮的口号，实则并非全心全意为他们服务，闹出的不仅是笑话，也在寒底层人民的心真可谓是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王值教授开着外音，我听得心惊肉跳，赤裸裸的现实，尖锐的社会问题摆在面前，陆尧提到的种种基层矛盾和问题至今依然普遍存在，而且并非个例，甚至还有更多我们难以想象的阴暗面没有被发现和揭露。
等陆尧阐述完自己这些年检揭露的内容和事项后，王值教授陷入长久的沉默，我当时在想，作为一个局外人，陆尧本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做一个学生该做的事，好好读书然后毕业找个好工作，一辈子摆脱那片祖祖辈辈刨食的黄土才好，大可不搅进这种出力不讨好的特殊问题中。
但是他没有！
他非但没有，还在与这种不平事进行着斗争，并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揭露，我觉得我不能在他的身上贴上“愤青”的侮辱性标签，应该称他为斗士！
“如果你今天所陈述的内容都是真的我想我必须重新审视农村这些年暴露出的尖锐矛盾，这件事非同小可，关乎民生！”从我那天在火锅桌上认识王值教授起，很少从他那张娴静的学者脸中看到愤怒和严肃。
陆尧很聪明，若真如他所言高中毕业以后就在整理农村问题，那么以他这些年的积淀积累，无论心性还是做事能力都沉稳到令人肃然的高度。
“请教授恕我用这种冒昧的行为引起您对此事的关注，刘明星已经化疗了两次，他的病应该拖不了多久了，现在全靠进口药在续命我之所以用这样的方式吸引您来，一是我不喜欢用单纯的语言让您信服，亲眼所见松林农场成长至今的遭遇，您再看看如刘明星这般伟大的乡村耕耘者是如何一路心酸淌过来的，您就能更深刻的体会到农村基层亟待改善的迫切程度我知道，我若早点跟您坦白这一切，您也会关注这类问题可听我一家之言，与您亲眼所见并实地考察，内心的感触会有天差地别！”
“我相信您，信您的能力和人品，信您能全力以赴为农村基层发声！”
我当时听完这段话，只觉得这小子还真会拍马屁，给我们出一大堆哑谜也就算了，还整出一大堆事，绕了一大圈阐述一个跟24章经毫不相干的问题，也真是一个人才！
“我在此向您表示最诚挚的谢意！”
手机里的感谢刚传进王值教授的耳朵，他就神情认真地问了对方一个问题：“还记得我曾经出的一副对联吗？”
听闻这个问题，陆尧明显是愣了一下，旋即听到一声仓促地回应：“嗯记得！”
“还是那个上联：烟锁池塘柳这一次，希望你认真对答！”
“灯深村寺钟。”
陆尧对出这个下联没有任何思索和犹豫，我想他对出这个答案已经很久了，否则很难做到对答如流。
我找来纸笔将这五个字写了下来，认真分析之下发现，陆尧给出的下联不但平仄协调且自然，意境韵味直追原句，“以虚带实”的写法，将深远鹤视觉融为一体，巧在技法应用，缺了那么一点气魄。
王值教授琢磨陆尧脱口而出的下联，没有给出任何评判，或许这个时候没有评判的评判就是最好的评判，因为他很认可，不失为一个绝对！
“我就纳闷了，你搬出24首诗，怎么就知道我能找到你想安排我去的地方？”
陆尧还来不及回答这个问题，王值教授又问：“还有，倘若我这即将腐朽成迂木脑袋推敲不出24首提醒的地方，又或者推敲错，那岂不是白忙活？”
“以后有什么事还是直来直去的好，作为学者，我并非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我有自己的判断和价值观，可不是容易被人带跑偏。”
在这两点上，陆尧给出的回答很实在：“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起初您也确实没能推敲出松林农场这个地方，于是我通过送aly各种具有代表性的东西，包括送您茶叶，就是为了给您暗示和提醒”
王值教授尴尬地拍了拍脑袋，将目光看向我：“得亏我碰到一个善于推理的逻辑鬼才，不然你老师我一大把年纪，净把时间精力花在猜谜语上，岂不是又得损耗一大波脑细胞，耗掉一大把头发？”
此言一出，双方都不受控制地发出爽朗笑声。
“我错了，王教授，我不该用这种方式引起您的注意，耗费您的时间和精力，这一点是我唐突了！”
“你现在还是学生，学生的本职工作就是好好学习！”毕竟是自己的学生，王值教授话里话外透着对陆尧的关心：“请你记住，只有你们这一代越来越好，国家才会越来越好后面的问题由我来编写提案，到时请你给出意见进一步完善，让我们一起完成这一‘跨专业课题’不然真要白瞎了你精心布的这场烧脑又绕人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