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横一竖2
四五桌人的火锅吃了两三个小时，哄闹嘈杂的闲聊搅得我压根没心情去研究王值教授整理的诗稿，更别提哪来的闲心帮他推敲。
吃完饭，一抹嘴，苗母掏出一沓用红纸包好的钞票塞给我，临了还取出一张红纸，让我写出自己的生辰八字，说要找个算命先生匹配一下八字。
料想之外的这一出整得我和苗淼苦笑相觑，我看阿姨这红包厚度准备得也忒实在了点，不拿吧折了叔叔阿姨的面子，拿着吧也着实烫手，我知道即便这暂时进我口袋，也是得还给苗淼的。
在苗淼默许的眼神示意下，我没故作矜，而是一点不带推辞地全部笑纳，当然我也是一个知趣的人，红包刚进口袋，我便毫不犹豫地转手塞给了苗淼。
只可惜这一幕不幸被苗父发现，很快他连同苗母对苗淼劈头盖脸训斥，并给我撑腰道：“以后这妮子若是欺负你，尽管给叔叔阿姨打电话，我揍她！”
替我撑完腰，苗母还不忘放大招，拜托我俩的牵线红人许阿姨帮忙监督，并不定时向她报告状况，于是许阿姨这道眼线算是放下了。
许阿姨也当仁不让，以一个十分标准的敬军礼姿势向苗淼父母拍胸脯承诺：“保证完成任务！”
这场景把苗淼给尴尬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父母当年是充话费送的赠品。
相互寒暄叮嘱几句，我想这场突然袭击总该结束了吧？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这时苗父不知从哪冒出一个稀奇古怪的想法，当即向今日一道前来的亲戚们提议到我上班的门店瞅一眼，还以嘱托的口吻拜托在场的各位以后买房记得找我。
我当时又尴尬又无语，只能满面春风地对众人施以江湖最高礼仪——抱拳拱手！
事情到了这一步，苗淼想拦也拦不住，叔叔阿姨把整个家族的亲戚都整来了，声势浩大一呼百应架势，搞得好像谁敢反对就是忤逆不孝，弄得向来强势以自我为中心的苗淼也是无能为力，无奈叹息摇头。
父母的逆鳞触不得，苗淼随后只得瞎编个有急事的理由开溜，把一大堆烂摊子甩给我，令本就无助的我心里顿时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
关键时刻，我又且只能给八借打电话，为防止八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负责看笑话，我连哄带骗外加威逼利诱恩威并施，不然这货定会溜之大吉，到时我就只能一个人面对一帮人，自己收拾本不该砸在自己脑袋上的烂摊子。
我急忙给八借打电话，在电话里忽悠他说：“那个八借，待会儿门店会来一批看房团，麻烦你赶紧在公司群里提醒一下，让所有同事务必在20分钟以内到达门店，我怕到时我俩应付不来！”
电话里八借对我的叮嘱嗤之以鼻：“哪来的看房团，空降过来的？”
近期房地产市场虽出现复苏的迹象，但整体看房量和成交量依然不显抬头迹象，所以八借对我电话里“看房团”持很大的怀疑态度。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胡诌，直接以命令的口吻道：“不要管那么多，直接照办就行此外，在有限的时间内，务必把门店犄角旮旯的卫生做好，这项任务很艰巨，我不希望八借同志有辱使命！”
最后，我刻意加重语气，提了一嘴八借最爱听的内容，当然也暗含警告。
“事情办好了，吃席、喝酒、抽烟应有尽有，事情倘若办得我不满意，你丫的今年就搁医院过年吧！”
不给八借废话和追问的机会，我直接挂断电话，这种时候越是语气不容置喙，越是态度强硬，就越能把一头雾水持怀疑态度的八借整得不敢掉以轻心。
以我对八借的了解，这货搞不好现在已经战战兢兢在给店长老王打救援电话了。
从许阿姨家的火锅店走到我所在的门店，差不多也就10来分钟的脚程，为了给八借他们争取充分的准备时间，我故意放慢脚步拖延半个小时。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走在马路，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语的，阵仗整得跟游行示威似的。
以往我和八借搭配做事，相互之间通气总免不了夸大其词，所以有时话中的含水量很高，为的就是让对方对自己的嘱托重视起来。
当我带着一群人出现在门店时，等候多时的八借和被他忽悠过来助阵的店长老王惊得瞠目结舌。
“我滴个亲娘来，这哪里是看房团这明明是看房军！”
看看这几十号人，再回首望望身后的门店，老王苦笑道：“这么多人，咱门店站都站不下！”
我小跑着上前询问着正陷入惊呆模样的八借：“茶水备好了吗？”
“哦备了！”从惊呆中恢复平静的八借粗略地数了一下人数，自感有负重望道：“对不住了您嘞，咱这茶水和一次性杯子可不够造的”
“有多少算多少吧”我没有一丝责备之意，跟八借顺便尥蹶子坦诚相待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呢这帮人其实不是看房团，是苗淼的父母和亲戚”
“啊？”八借错愕地瞪了我一眼，旋即恍然大悟，然后就做了一个令我摸不着头脑，保持距离的态度，一脸嫌弃地将真相转告至老王。
两人一通交流，眼神在我身上上下掠过，妥妥的一副山贼打劫正在商讨着劫财之后如何分赃的丑恶嘴脸。
老王嘿嘿一笑，撩了撩没几根毛的天灵盖，先是伸手横着朝我摆了一个“一”字，然后竖着跟我比划了个“2”。
“这不过分吧？”
八借露出一脸不情愿，按下老王向冲我比划的手，和他狼狈为奸，奸笑道：“这报价是不是太仁慈了些？”
横着的“一”代表一顿饭，竖着的“2”表示两包烟，通常情况下我们互相伤害讹人的烟，一致共识是“华子”，至于是软中还是硬中，有时会进行特别提醒，否则就是随意支配。
“呸！黑中介！”
我冲正在猥琐坏笑趁火打劫，打我如意算盘的两人没好气地喷了喷口水。
这两俩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搅和一起除了和稀泥，我实在想不出能干些啥好事，于是摆出一副心不甘不情愿的表情道：“行行行批准！”
没想到这时八借还不乐意了，摆出一脸厌恶的表情的同时还端起架子来，颐指气使道：“你那是啥态度，能不能把你那便秘的表情收一收，搁谁俩在这甩脸色呢！”
上半年我是逮着八借和老王使劲坑，这俩货也是在我手里吃了不少哑巴亏，蹭饭讹烟大出血的惨痛阴影没少落下，好不容易风水轮流转找到报仇的机会，这俩货没把我往破产了坑，我已经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吗？”眼看着庞大队伍已到跟前，我只得向两位爷又是点头，又是作揖，把姿态压得很低：“两位爷行行好，放我一马行不行，只要你们让兄弟熬过了今天，以后你们是我爷！”
销售行业，靠业绩说话，我虽不是门店的顶梁柱，却是这个门店所剩不多的员工中最能坚守的那一个，其次就是八借。
所以老王虽说是我和八借的店长，但大家平时相处并没有店长与店员之分，老王也不端着领导的架子，大家一直以来在复杂的市场中砥砺前行，因此平时关系也相当融洽。
至于相互伤害，讹包烟坑顿饭，大家在尺度底线方面还是把握得比较好，所以不至于令人破财到伤筋动骨。
“行吧，看你那可怜巴巴的熊样儿，我和八借就慈悲一回！”老王欣然一笑，迈步走向门口迎接众人。
毫无立场，且向来是见人说鬼话，见鬼更是说鬼话的八借，则连忙帮忙端茶递水散烟，笑脸逢迎：“欢迎各位领导莅临视察！”
看着如跳梁小丑一般惺惺作态的两人，我小声嘀咕着：“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认识你们这两个鸟人？”
偏偏这两人帮我招待苗淼父母和一干众亲戚不到五分钟就和他们打成一片，一个搭台一个唱戏，故作关心地问叔叔阿姨准备什么时候定日子，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喝我和苗淼喜酒之类的话，把我给气得“佛山无影腿”已跃跃欲试。
尤其是扇风不嫌火大的老王，当着我的面拿我开涮：“我们早就叮嘱小魏，既要立业，也得成家，可他就是不听啊他要是听我们一句劝，您老早就抱上外孙了！”
“小魏平时我也说他，可这小子就是油盐不进，非要说写完小说再谈恋爱再结婚我一点不客气地抽他，现在网络小说动辄两三百万字，可不得两三年光阴等写完书都什么年纪了？早点把婚姻大事放在前面，书写好孩子都能打酱油识文断字了！”
我听八借搁那眉飞色舞的样儿就有种抽他丫的冲动，这货要是将能说会道的特点全部放在业务上，不整个销冠当当真的是销售行业的耻辱。
“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们一定监督他，督促他和苗淼尽快落实二老成家添丁的美好心愿！”
叔叔阿姨认同得连连点头，满是感动地和八借老王不停握手，当即还偷偷给两人各塞了一千块钱红包以表谢意，最后他们还相互加了微信，说是有啥风吹草动务必第一时间给他们通风报信。
闻言，我是无力扶额，只得杵在一旁尴尬苦笑。
而老王和八借这两个无立场、无底线、无节操的三无人员就这么被叔叔阿姨收买，穷农翻身把家当，成为一个时刻都能在我身上剐蹭油水的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