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朱安住在爱丁堡近郊, 附近琉璃和石头完美结合的别墅零星地散落,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很安静。
林嘉因下飞机后已经快中午了, 朱安和丈夫去机场接她,三人一起回了家。
“因因, 中午咱们先随便吃点, 晚上安姨给你做好吃的。”朱安担心她刚下飞机没有胃口,就做了些偏清淡的饭菜。
“已经很丰盛了, 安姨果然比我妈做饭好吃。”林嘉因笑了笑。
“都是你江叔叔教的。”朱安笑着看向在厨房的丈夫。
朱安的丈夫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中文名字叫江南,两人都热爱中国传统文化,是她来到爱丁堡后认识的。
林嘉因看着安姨脸上的笑,温柔静谧, 像是被时光亲吻过的平和, 她的幸福,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这大概就是嫁给爱情的样子吧。
林嘉因知道安姨之前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一个儿子, 但她只有一个潦草的印象,这么多年里也从没听安姨和母亲提过,大概是不幸福的。
吃过饭后,林嘉因要去洗碗,却被江叔叔抢走了盘子。
“晚上的盘子多, 都留给因因。”江南笑着看向林嘉因,中文很标准。
“那就先谢谢江叔叔了。”林嘉因笑了笑,来到安姨这里,她情不自禁地放松, 情不自禁地把自己当成小孩子。
“房间我前天就收拾好了,你快上去休息会儿。”朱安知道搭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很累。
“我不困,跟您说会儿话。”林嘉因把餐桌收拾了一下。
“什么时候不能说,快去。”朱安把林嘉因往楼上赶,“待会儿我要和你江叔叔出去办点事儿,然后买些食材,你要是醒了就在周围逛逛。”
朱安没把林嘉因当外人,在她心里,林嘉因早就是她的女儿了。
“好,您不用操心我。”林嘉因笑了笑,然后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安姨,你清明是不是回南城了?”
“没有,今年正好有事耽搁了,没错开时间,怎么了?”朱安边收拾餐厅,边扭头看向林嘉因。
“我去扫墓,看到外公外婆墓前有一束花,还以为是你放的。”林嘉因笑着说。
“可能是你妈妈的朋友,或者是你外公外婆的好友。”朱安笑了笑。
林嘉因点了点头,也没再想这个问题,她的目光掠向窗外,院子里的花开的很好,她起身走出去。
“安姨,这些花你施肥了吗?”林嘉因看这些花每枝都有很多花苞,争抢着要绽放。
“没有,整天风吹雨淋,也没怎么管过它们。”朱安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那边的邻居看来也是个爱养花的人。”林嘉因看着不远处背对着她们的花园别墅,白色的月季绕着围墙铺了整整一面。
朱安顺着林嘉因的视线看过去,她失神地看着满墙的月季,脸上的笑淡了些:“应该没人住。”
“是吗?”林嘉因看那些花应该是有人打理的。
“嗯,这么多年了,没见过。”朱安收回了视线。
林嘉因向四周看了看,周围绿草如茵,安静悠闲,她抬头望着广阔的天空,连心都跟着静下来了。
“这里挺好的。”林嘉因说。
“让你跟我过来住,你还不愿意。”朱安看着林嘉因,看着她从印象里的小公主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不放心我妈。” 林嘉因笑了笑。
林嘉因家里出事那年,朱安就让林嘉因带着江婉来爱丁堡,她还能帮忙照顾一些,但是林嘉因拒绝了,她担心以如今江婉的身体状态,怕是一碰就要碎了。
“是担心你爸吧。”朱安抬手摸了摸林嘉因的头。
林嘉因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温和的日光照在她脸上,在这一刻竟然显出一丝清透的忧伤,林嘉因低垂着眼皮,没有否认。
“你这孩子。”朱安注意到了她的情绪,也跟着不舒服,她不该提的。
林嘉因微微仰头,闭上眼睛收拾好情绪,再睁开眼,里面只剩下浅浅的笑意,她往旁边走了两步,摘了朵粉色的花,然后插在朱安的头上。
“安姨,你真好。”林嘉因像个孩子一样从背后抱着朱安,双手顺着肩头微微环住她,两人的发丝亲|密地贴在一起。
“多大了,还这么黏人。”朱安笑着握住她的手。
林嘉因只笑了笑不说话,然后抱得更紧了些,毕竟,现在能让她自在撒娇的人不多了。
此刻,朱安口中无人居住的花园别墅,时傅夹着烟站在二楼房间的窗帘后,他顺着微小的缝隙,看着百米外拥抱的两人。
昏暗的室内,房间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只有那条微小的缝隙透着一丝光线,男人眼底像是日光无法抵达的深海,无风无澜,只有一片经年沉淀的幽暗,他默然伫立在窗后,像一个见不得光的瘾君子,在黑暗中偷窥着可望而不可及的日光。
猩红的烟头在昏暗中无声燃烧,青烟弥漫,烟灰落了一地。
时傅的身影久久不曾动过,目光也不曾从她们身上移开,他抬手抽了口烟,手臂垂下时,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男人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平静。
林嘉因没睡太久,虽然和安姨像是亲人,但是在陌生的环境她还是不习惯。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安姨和江叔叔不在家,说是要去买食材,顺便去朋友那里送点东西。
林嘉因拉开卧室的窗帘,刚才还一碧如洗的天空现在已经弥漫着乌云了,在这样的天气下,周围古典的建筑多了几分神秘古老的气息,让人仿佛置身于中世纪。
风吹进来,很凉爽,林嘉因站在窗前,白色的飘窗在她身侧飘动,她望着对面的那栋无人居住的花园别墅,从现在这个角度看过去,白色的月季绕着别墅围了一周,纯白的花瓣在天气的映衬下,像是一个端庄圣洁的美人。
过了片刻,林嘉因下楼朝那座花园别墅走去,她的花园里只有黑巴克,暗夜的黑,丝绒的红,没有这种纯粹的白色。
百米的距离,林嘉因悠闲地走过去,到了跟前,她执起一朵花凑近闻了闻,幽幽的香味很浓郁,带着点药香味,花瓣层层叠叠的很饱满。
林嘉因漫无目的地顺着花墙往前走,时不时地凑近闻一闻,不知不觉地就从后墙来到了侧面,但让她意外的是,侧面的门竟然是开着的。
安姨不是说没有人住吗?
林嘉因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往里看了看,然后,就毫无预兆地撞入了他的眼眸。
林嘉因的脚步定在原地,脸上似有似无的浅笑也跟着凝住,她很意外,很意外在数万公里的异国和他偶遇。
两三米的距离,他靠墙站在那里,手里夹着烟,有点慵懒,缭绕的烟云薄薄弥漫,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时总真是阴魂不散。”林嘉因缓过神来,笑了笑。
时傅没说话,他弹了弹烟灰,依旧沉默地看着她。
内墙的花长势也很好,有几朵发生了芽变,泛着淡淡的粉色,林嘉因没指望他说话,但眼前的花着实迷人。
“这些是什么花?”林嘉因往芽变那几朵走去,低头闻了闻。
时傅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仍旧没说话,他把烟碾灭,在她路过他身旁时,伸手将她拉在了怀里。
时傅松松地环着她,目光在她的眉眼描摹,他抬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眼睛和脸庞,最后注视着她那双清冷的眸:“婚礼之路。”
婚礼之路……
突然拉近的距离,林嘉因抬头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的眼睛让她感觉到了淡淡的颓意和忧郁,还有她看不懂的克制和深情。
林嘉因的心莫名颤了一下,那双平静又如渊似海的深眸,仿佛要把她吸进去,她潜意识地想逃离。
在林嘉因想要离开的瞬间,时傅收紧了环在她腰上的手。
“嘉因,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时傅看着她。
同样一个问题,上次他叫她jessie,这次,他叫她嘉因。
林嘉因没深究他称呼的变化,毕竟他向来会甜言蜜语这一套做法,不过,她知道他想让她问什么,比如童安,比如春节的商场……
工作中再遇到,林嘉因虽说不知道原由始末,但她心里也有大概的猜测,他和那个女孩儿或许不是她想的那样。
但是,她怎么会问呢。
“圣诞节次日的晚上,我把向赫送到了酒店,想着你不舒服,就没回去,一个人睡在了酒店。”
“春节去机场的路上,我父亲说外婆从南城过来,我和向赫去商场买礼物,向赫带了童安,我改签了晚上的机票飞往洛杉矶。”
“我和童安没有关系。”
“袖扣上是一位长辈的名字。”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天空乌云低垂,周围树影摇曳,耳边是漫卷的风声,他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不疾不徐地说完了所有。
“嘉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时傅温和地看着她。
两人无声地对望,林嘉因心底渐渐起了潮,她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律动,但她还是平静地看着他,在想他有什么目的。
或许,她该问一句: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但是,以他们以前的关系,她不用相信,他也不用解释。
然而,他那么骄傲的人,又一次向她解释了。
“时总说这些的意图……是什么?”林嘉因眉眼轻抬,声音不似往日冰冷,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他的那些话在她心里留下了印记。
时傅笑着低头,痴迷地吻她清冷的眉眼,吻她嫣红的唇:“嘉因,叫哥哥。”
“发什么疯?”林嘉因察觉到危险在弥漫,越来越浓重。
突然,乌云密布的天空雷声大作,雨滴跟着落下来,从淅淅沥沥到大雨滂沱,疾疾地打在他们身上,瞬间将所有衣服都淋湿了。
时傅眼里涌动着疯狂的暗潮,他像是刚从暗无天日的密室逃出的囚徒,想要快意地奔跑,畅快地呼吸,随着雨点越来越密集,他的动作也越来越肆意。
是啊,他很高兴,很快乐,再也没有比今天更快乐的了。
“时傅你疯了!”
“是,嘉因,我是疯了。”
听见她叫他的名字,而不是虚情假意地叫他“时总”,时傅高兴极了。
雨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混着来不及说的话,还有来不及思考的细枝末节,一起冲动地没入唇齿间。
林嘉因被雨淋的睁不开眼,她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只是莫名觉得心惊,觉得浑身发烫。
林嘉因的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再和他有所交集的,但这一刻,理智在哪儿呢?理智又算什么东西呢。
郊外无人的别墅,他们在雨中争吵,在雨中疯狂亲吻,在雨中撕扯彼此的衣服。
和外面的花团锦簇相反,别墅里面格外冷清,当男人撕下绅士的外衣,林嘉因忽然觉得,之前的种种,他像是闲来无事在跟她玩小孩子的游戏,而这一刻,才是真正的他。
他说:乖,用嘴好不好。
他又说:宝贝,我们再做一次吧。
他还说:嘉因,你现在真美。
时傅疯了,林嘉因想,她也疯了。
虽然以前每周五都会在一起,但彼此还算“矜持”,时傅知道林嘉因性子傲,从来没有提过像现在这样放纵的要求,但这一刻,在时傅心里,他已经深深地写下了林嘉因这个名字。
恐怕,这辈子他都要向她低头了。
林嘉因当然没有答应,时傅又逼着她一声又一声地喊哥哥,逼着她一声又一声地叫老公,林嘉因不知道,这两个她难以启齿的称呼,连接的是往前二十年和往后余生的年年岁岁。
庭院里端庄圣洁的婚礼之路,在大雨滂沱的侵略下,白色的花瓣沾染着雨滴,被风吹得颤抖、摇摇欲坠。
既然如此,那就再次肮脏地纠缠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