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第九十八章
白氏身着丹红底金丝洛阳牡丹贡缎六幅罗裙，长烟眉的眉尾细细淡淡的, 愈发凸显得目如点墨, 似清却不透，白皙的指尖若有若无的搭在康嬷嬷的手上。
头顶宫人举着的九转鸾凤金丝东珠华盖, 垂下缕缕流苏, 轻微摇晃着, 将有些刺目的阳阻隔在外，只留下斑驳的金丝, 映着她脚尖愈发耀眼的东珠，身后跟着数十个宫人皆高举着孔雀翎伞对仗。
眼前的宴景布置的的确华贵隆重，对良娣来说, 已是极为体面, 但这入眼的一应鹅黄水红却是讽刺，因为钟氏终究无法僭越一步不是吗？
水红便是水红, 终其一生都无法比肩正红。
远处的争执声将白氏的神思拉回了眼下, 握着康嬷嬷的指尖咻然一顿, 眉间微皱：“前面是何事喧哗？”
如馨上前两步，躬身侧耳：“回娘娘的话，奴婢瞧着似乎是李淑女、何淑女和秋氏墨氏几人，不知因何事似乎起了口角争执。”
“钟良娣呢？”
白氏的左手轻轻抚着额侧, 似是在思虑, 又似是对烈阳不堪其扰, 可微垂眼睑下的眸子却是清冷, 丝毫没有立即上前制止的意思, 这么热闹的场合，钟氏不该没有察觉才是、、、、、、
李氏一只手护着肚子，一只手肘倚着身侧的梨珍，丁香紫四季锦裉子下的腹部极为明显的凸起，只是往日带着几分得志的脸，如今却是花容失色，满面苍白，指尖还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墨氏眼里都是不耐和不屑，眼角扫见身侧栀子懦弱又娇小的脸蛋，愈发碍眼，一把拍开栀子似是想要扶住她的手拍开。
“没用的东西，本淑女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倒站出来了，李氏，我再说一遍，不是我，你怀上了便怀上了，可别妄图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都安插在我的头上，你可要想清楚了，这里在场的不只我一个人，莫要被旁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李氏眨了眨眼睛，惊慌的神色减弱了几分，逐渐恢复了神志，她知道墨氏的话也并非毫无道理可言，她的目光从几步远的墨氏的身上转移到秋氏，再转移到何氏
。
秋氏静静的站在那儿，中规中矩的深棕马面裙，雕迎春花银簪，五官虽还算清秀柔婉，但到底是久居院中，面色有些偏苦，嘴角线条拘谨，这般打扮和面像，若不是专去看她，便极为容易忽略了去。
而此刻的秋氏对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反应，缩着肩膀，半垂的眼睑里是无措和迷茫，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事情中清醒过来，这个样子，若说方才是秋氏动的手，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至于何氏，这个牙尖嘴利，空长了副好皮囊的贱女人，她倒是希望方才动手的是何氏，至少叫她捉住了把柄，说不准便可借着太子妃娘娘或是钟良娣的手惩戒何氏一番，叫何氏日后见着她加紧尾巴做人。
可偏偏何氏是这三个人中当时离她最远的。
这么看来，还是当时离她最近的墨氏最为可疑，毕竟当初墨氏可是身为宫女便敢在太子妃娘娘面前夺食的人，还有什么是她墨氏不敢做的。
至于动机，虽然她们而今同为淑女，但她不仅一直享受着墨氏可望不可即的自由出入院门的好处，现在更是怀了太子殿下的孩子。
难保墨氏会心生妒忌，选择在这个人多眼杂的时候痛下狠手，而墨氏方才的那番说辞作态，极有可能是其迷惑人心、搅乱局势的拙劣手段之一罢了。
瞧着李氏的目光明明有所触动，都渐渐移开了，到最后却还是带着几分坚定的回到了她的身上，墨氏的胸脯一个起伏，真是愚蠢至极，只是接下来还未出口的话却被赶来的钟珺阻止了。
“今日是本良娣的生辰宴，尔等却在此喧哗闹事、滋生是非，毫不顾忌本良娣和你们自己的颜面，是要叫这满宫的奴才都瞧了笑话才肯罢休吗？”
钟珺的面色虽还是淡淡的，语气也依旧清冷，但眼底的厉色却叫李氏几人看的分明。
李氏站在原地，欲言又止，虽然知道如今这个场合不适合，更不能拂了钟良娣的面子，但若是就这般罢休又确实是心有不甘。
“臣妾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金安。”
钟珺径直越过她们，往太子妃娘娘的方向走了几十步，盈盈抚礼，身后那些玩
意儿是何心思和嘴脸她都毫无兴趣，只要她们能暂时闭上嘴巴，不再聒噪惹事便好。
若不是发生在她金翾阁前头，太子妃娘娘又在远处旁观着，她连这片刻的口舌都不会浪费，这种事本合该交由几个嬷嬷们打发了便是。
李氏等人这才后知后觉，跟在钟珺后面，纷纷疾步上前请安：“婢妾见过太子妃娘娘。”
待众人起身，太子妃娘娘询问缘由的时候，李氏终于还是憋不住自个儿的嘴巴，有些急切的回道。
“回娘娘的话，是墨淑女，她方才在台阶上推了婢妾。”
“娘娘明鉴啊，真的不是婢妾，婢妾自得了殿下恩典以来一直都是安守本分，不敢行差踏错半分，怎敢在钟良娣的生辰宴上闹事，再者婢妾也与李淑女无冤无仇，今日之事实在是无妄之灾啊，娘娘。”
白氏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尤其是那嘴唇，生的尤其好，便是不笑也是上翘的，长长的眼睑眨动间便最是容易叫她心软。
即使时过良久，在重见如墨的一瞬间，她第一时间想起的，还是从前如墨悉心伺候陪伴她的那些年。
白氏的眼底闪过许多种情绪，但又很快隐去，既然如墨不忠，利用从前的她，利用她的良善宽厚，故从眼下起，这世上便只有墨氏和太子妃娘娘了。
“娘娘金安，不过是场误会而已，说不准是李淑女自个儿没站稳，身后的奴才又粗心大意照顾不周罢了，哪里能值当娘娘的劳神驻足，不如早些入席，若是为了这些琐事而误了吉时反倒是不美了，娘娘您说呢？”
原是孔氏扶着丹烟的手悠然而至，朱唇妩媚，嘴角含笑，水金棕红软缎裙上的银丝交错，腰肢扭动间光华流转，食指指戒上那颗红宝比李氏压髻头簪上的还大，成色极佳。
李氏当即便想开口反驳了去，她又不是失了神智，这有没有人推了她难道还能搞错吗？只是她心里翻滚，可嘴巴偏偏像是被眼下有些压抑的氛围给禁锢了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白氏没有去瞧李氏那有些委屈不甘的神色，亦未回答孔氏的话，似水一般的目光轻轻的从钟珺滑至孔氏的身
上。
孔氏嘴角的笑意渐渐有些凝固，眼睑微动，即使白氏未置一言，她却头一次感受到来自白氏身上的压力。
从前她以侧妃身份入东宫初次给白氏请安的时候没有，让白氏落红后隐隐被白氏察觉怀疑时亦没有，但是现在，她却在白氏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类似太子殿下的感觉。
“既是无视礼教规矩，巧言令色，着席后李氏墨氏皆罚抄佛经五十遍，静心养性，五日后交由康嬷嬷。”
李氏和墨氏嗫嚅着似乎还想争辩些什么，却只看到太子妃娘娘头也不回的背影和仆从。
孔氏站在原地，指尖握紧，无视礼教规矩、巧言令色，这分明就是说给她听的。
方才她故意只道了娘娘金安，未曾说全请安，又想用言语糊弄，转移白氏的注意，本想着白氏就算心里明白，也会如以往一般息事宁人，以大局为重。
可今日不但如此下了她的脸，更是未曾听分辨就毫不留情的惩戒，孔氏咻然抬起眼眸，直直的盯着白氏的背影。
是终于醒了神志，不再软弱良善了？可即便是如此，白氏，你依旧不会是本宫的对手。
金翾阁内，待女眷到齐，宴既始。
开宴半晌，白氏放下手中的玉著，眉头微皱：“嬷嬷。”
康嬷嬷立即俯身：“娘娘有何吩咐？”
“太子殿下还未来消息？”
“回娘娘，是，概是殿下政务繁忙，娘娘且勿焦心，先用些酒菜，再等等殿下便能到了。”
白氏垂下眼睑，政务繁忙？便是政务再如何繁忙，也不会没有时间着人来通报她一声的，但殿下偏偏没有、、、、、、’
“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太监尖长的嗓音通报，众女眷心里正思忖的人，终于是在半个时辰后驾临了。
宽肩窄腰，深红五爪金蟒游身六幅深衣，紫金羽冠束起乌发，刀削般的五官，剑眉入鬓，行走间如同山岳临身。
叫女眷们虽是心头翻涌，却仍是忍不住下意识的更加俯低了身子，口中高呼：“婢妾，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褚泽撩起袍角，高居上首，下颌轻抬：“起身，今日是钟
良娣生辰宴，无需拘束，继续。”
阶下众人谢恩起身，陆续恢复了饮果酒，褚泽置起酒觞，朝白氏和钟珺微颔首后，便微阖着眼睑，不再有多余的言语，唯示意曹建夹菜的其间，眼角微不可察的落在了那道淡鹅黄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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