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戌时差两刻, 雎月阁
正厅宽敞的前院里头，雪粒飘荡着，落到身着淡蓝色宫装裉子绵裙的几个粗实宫女的颈脖处，却没有再引来寒颤，显然是习以为常了, 冻得紫红若粗萝卜般的手指握着扫帚杆子, 趁着来回走动的间隙，剁剁冻得没有知觉、偏跟处阵阵抽着疼的脚趾头。
地上零零碎碎的积雪和污浊的脚印渐渐被清扫开来，发出刷刷的声响, 宫女已经有些木了的脑子里想的不是这漫天的飞雪和寒意, 也不是方才发生的闹剧，那些自有主子和上头的宫女们操心思，而是还有多久到轮岗的时辰可以去用饭，这才是她的切身要事。
自个儿可是前几日才偷偷给和管着灶房的嬷嬷交好的嬷嬷塞了些银子的，今儿又是除夕, 不仅能吃上热饭了, 运气好还能风道些得脸嬷嬷们漏下的油水, 又想着去年喷香的红烧肉焖米饭, 那油汪汪的肉光、乌淋淋的酱汁，用木勺整个就一大勺饭和肉，嘴里塞得满满的，几日的辛劳饥饿都没了去。
蓝底金丝对襟红冠鸟银边帘门口站着的两个身着淡绿袄裙头戴绒花的二等宫女却是面露忧色, 先下只差两刻便到戌时了, 若是因为那个何氏耽误了主子可真生是好。
金丝门缝严缝丝和, 隔绝了屋外的寒气，窗外传来阵阵烟火绽开的轰鸣声，而屋内的红木薄纱四美人执扇抚琴阅书望月宫灯，却是默默的散发出淡淡的光华。
黄梨木玉嵌角四方几上，放着粉白芙蓉戏鱼淡青汝窑茶盏，描金丝茶盏盖被打开放置一边，莹黄的茶汤里蒸腾起来的热气似有似无，已经快要消耗殆尽、、、、、、
孔氏半依着铺着灰裘的玫瑰椅上，身着石榴红双面绣碗口牡丹贡缎裉，洋红八福银地金紫双丝鸾雀罗裙，外罩猩猩红对襟金牡丹出灰狸毛曳地斗篷。
朝云髻角金丝牡丹嵌玉缀角，额前一整圈蓝宝累丝金围摇，右髻斜插六枝呈扇面红玛瑙雕花簪，华容精致，长眉深棕，尾段微微上翘的弧度极是美妙，此刻却是轻轻的颦起，美目里流露出淡淡的不耐。
孔氏身边身着深红姜黄裉子的
连嬷嬷面露羞愧，微曲着腰身附耳：“娘娘，这、、、、、、平日奴婢都拦着的，可今日是年节除夕，奴婢见她在外面大声嚷嚷，怕坏了娘娘的好运道，惹来是非，便才让她进来了，还望娘娘恕罪。”
孔氏深吸了一口气，没开口算是默许了，不过显然是气的急了，即使是知道连嬷嬷说的没有错，却连嬷嬷的话也不想回，摆了摆手。
这个何氏真是难缠，她本便不想看见那张害她禁足了足足五个月的脸，所以一早吩咐了下人们，不要让何氏进得她的雎月阁，前几次都给拦下来了，可这何氏还偏要在这喜庆的日子里跑来，吵吵闹闹，真是晦气，若不是怕坏了运气，她怎么也不会浪费时间跟她耗，也好，就这一次，断了何氏的念想，她且看看这何氏究竟还能编出什么花样。
何氏此刻身着蔷薇粉裉子，茜红绣梵莲花缎裙，髻饰淡紫丹红山茶，耳饰米珠串红宝，正跪伏在孔氏脚边不远处，满面惶恐仓皇和几分无措委屈，眼角都是泪水，髻角的点蓝颤丝翠翘也跟着一起晃动，淡水粉绣缠枝纹出白兔绒的斗篷都歪到了肩膀一边，好不狼狈的模样，却是一点儿也顾不上了，看着孔氏好不容易有松动的样子，忙慌着开口。
“娘娘，娘娘您听婢妾解释啊，婢妾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婢妾哪有这个胆子去陷害娘娘您啊，而且别说婢妾并不知道自个儿怀孕了，如果婢妾知道了，婢妾大起十分的精神保住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还来不及呢，无论如何也不会拿他作筏子啊，娘娘，其实这一切都是那个贱婢春桃的错啊！”
一提到春桃，何氏一下子正起身来，好似胸中冤枉，直直的看着孔氏，激动的声音都打了许多：“她在娘娘您前头到，无缘无故便开始侮辱婢妾，还拿话套婢妾，激的婢妾说了几句重话，可婢妾发誓是从未说过有辱娘娘家族的话啊，反倒是她，定然是受人指使了，故意跟您曲解了婢妾的话意，存心弄掉了婢妾的孩子不说，还离间了婢妾和娘娘，最后尽然还害的娘娘禁足，一举三得，真是好深的心思啊。”
何氏跪着往前爬了几步，言辞恳切，句句
发自肺腑：“”娘娘您可千万别被她们蒙骗了，真的弃了婢妾啊，娘娘您怨婢妾不争气，婢妾认了，是婢妾蠢笨，怀孕了尚且不自知，还轻易被人三言两语就激的闹出那样大的事，连累了您，婢妾罪不可恕，可婢妾对娘娘，真的是忠心可鉴啊，婢妾脑子不好使，当时不过又是受了激，才会那般，可等婢妾昏迷醒来几日后，便觉着不对来了，可惜木已成舟，娘娘您已经被圣上禁足了，臣妾是日夜担忧愧疚，只是初时身体不适，才未能立即前去给您请安，自九月起婢妾便每隔一段时日便来求见您，就是想让您千万别误会了婢妾啊，娘娘。”
孔氏眼里的不耐，随着何氏的话说出口而逐渐的减少，慢慢的，倒也听进去了些许，何氏的性子和聪慧程度她确实也是清楚的，瞧瞧她进宫后做的那些事儿平日说出口的话便知道了，而且孔氏其实也明白这件事背后罪魁祸首的人是白氏。
不过孔氏一直都处于气愤厌恶的情绪里，有一口气就是顺不过来。甚至某些许时刻孔氏动了结果何氏的心思，毕竟白氏她动不了，可何氏不同，可到底还未失了荔枝了，她若是才刚解了禁足，何氏就出事了，她定然又要站在风口浪尖上了。
但此时何氏这般毫无形象跪伏在她面前，涕泪交下的表明自己的忠心，倒是化解了些许孔氏心头的堵塞，再想着这几日连嬷嬷说的那些和何氏的浙西话，是啊，无论如何，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白氏那贱人渔翁得利。
况且那个谢氏是个不好控制的，谢氏虽然是孔家派来的另一个棋子，但她只听孔家的话，不过是明面上不与她敌对而已，她也摸不透那看似柔弱无依的外表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反而谢氏身上那种隐隐和她势均力敌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可对她言听计从的秋氏又太过懦弱，成不了大事，唯有何氏是这般性子，利用好了倒也是一把利刃，何氏又有姿色，将来还有机会承宠生子，留着何氏对她也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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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何氏主仆两人从雎月阁出来在路上也有一会儿了，何氏抹了抹眼角尚未干涸的泪渍，嘴角一个淡淡的讽刺的弧度，半
隐在兔绒里，今日她特意没有画凤稍果然是对的，否则年节里头坞色晕染开来，可不难看，只是这个孔氏也不过如此，这般便轻易相信了她去。
何氏眼角瞥见身边跟着的桃绵总忍不住往她脸上瞧，眼露忧色，连手里提着的宫灯都摇摇晃晃的，何氏裹了裹身上的斗篷，也没有去点明。
这桃绵虽还算聪明，但少了些急智，方才她那般闹着要求见孔氏，还作势要下跪，这桃绵就被那凶神恶煞的嬷嬷唬住了，都没有配合着拉住她，她便只能生生的跪在那冰冷落了雪的青石砖上。
若是今日带的是打小就跟着她的彩织彩月，怕是要更默契，此刻也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了。不过这也说明她做的滴水不漏，别说那孔氏了，连平日里近身伺候的大宫女都没瞧出来。
早在桃绵来伺候她起，便慢慢的似乎有意无意的透出自己的家世，她也知道了桃绵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病弱的兄弟，这么个还算聪慧的本性也不错手脚勤快的，又是这种家世，她若是真是个看似有点小聪明实则蠢笨的，便会觉着这桃绵是多么好拿捏的棋子啊，说不准着急忙慌的就要收了这桃绵做心腹。
可惜她不是，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当初彩锦因为一点儿小错便被孔氏罚了，打了那么些板子，别说伺候她了，连下半辈子伺候自己都是个难事，而后这桃绵可是从东宫内务府里头，直接划到她名下当差做大宫女的，只里面就算孔氏不出手，白氏掌管着偌大的东宫庶务，就没有一点儿手腕和脑子，什么都不做？再说了她一个小官的女儿，如今不过也是个淑女，她凭什么一开始就对她死心塌地，说什么有福气遇着她这么个好主子，感恩戴德，这些鬼话哪里能诓骗得了她。
她便先假意重用着她，慢慢放松桃绵的戒心，后来便真是上钩了，被她发现是和白氏身边的嬷嬷有交汇，她也不去说破，如若往常一般，想着先不必打草惊蛇，说不准日后还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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