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赤红
夺命狂奔, 伏天临一边跑一边在识海中大喊：“玉哥救命！”
万俟仙王：“……”
静默了一息，才听见他有些凉凉的声音响起：“本来那人没想追你，你非得嚷这么一嗓子, 如今又要我来救你。”
人家本来想杀江听玄, 他自己引了过来，如今又要他救人。
然而伏天临就像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 依然大喊道：“玉哥救命！”
“……”
万俟仙王唇角微抿, 无言以对。
两息之后，他轻哼一声，道：“不救，本座一介残魂, 救不了你, 你自己逃吧。”
“别啊玉哥！”
伏天临喘息着道：“不就喊了你一声老妖怪吗？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和我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去仙墓啊, 神躯还要不要了？难道指望着仙灵掌教帮你去夺吗？”
他倒是振振有词。
万俟仙王面容冷淡，言语依然十分镇定, 没有丝毫慌乱：“本座等了万年，不在乎再等一轮, 谁叫你自己逞能, 既然这么喜欢英雄救美, 那你继续好了。”
“我没有！”
伏天临一边躲避追杀, 一边和他艰难对话。
“我没有英雄救美！你别胡说, 只不过是顾念了一下兄弟之情而已，人家江听玄是陪我出来的, 我总不好就这么看着他被追杀吧？若不是我说去仙墓, 人家现在还在宗门里好好修炼闭关呢, 人总得讲几分情谊，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
“情谊？你倒是很有情谊，怎么不见你对本座有几分情谊？”
万俟仙王一副要和他算旧账的样子，“你还记得你上次怎么回答我吗？若遇了危险，先把本座第一个丢出来抵挡，如今倒是有情谊了？”
伏天临身躯往前翻滚，躲避了一次金属大手的擒拿，不过和身后的那位长老距离越来越近了。
他咬着牙坚持，“大哥，你非要这个时候和我说这些吗？你到底出不出手？”
“不出。”
“好！”
伏天临紧紧抿着唇，道：“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倒是当真有骨气，万俟仙王说不出手，他便不再问第三次，识海中立刻陷入了沉寂。
另一处意识场，脑海中，伏天临迅速道：“系统，你帮我注意一下，看附近最近的一座城池是哪里，我要燃烧血祭之法提升速度。”
只要到了城池之中，后面的长老便会投鼠忌器，毕竟闹得太大，他自己也躲不过天极宗的追杀。
系统飞快应下，伏天临又朝后面的长老喊道：“这位前辈，我如今没看到你的脸，也不知道你是哪个宗门的人，你此刻离开，此事尚且难查，若杀了我，这事便不能轻了了，我有一血祭之法，你短时间追不到我的，我已联络了本宗掌教，掌教一来，恐怕死的就是你了。”
这话显然不是毫无触动，追杀的长老明显顿了一下，但很快又追了上来，且他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道：“杀了你，自然没人知道本座是谁。”
可见这长老心性坚定，不是轻易动摇之辈。
伏天临也没想过如此他便放弃，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他身上青色的灵气一瞬血红，速度又提升了一些。
那长老一直坠在他身后，穷追不舍，显然不想放弃。
得亏他是风系修者，且这长老不敢太显露自己的功法特征，所以速度才慢些，若换成同阶的别系修者，只怕已经追上了。
识海中，万俟仙王平淡道：“血祭之法虽然可以提升速度，但之后会陷入虚弱，若是一时半刻你逃不掉，将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伏天临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和他搭话，识海中一片空荡，只有万俟仙王一个人声音响起。
显然首席十分硬气，打定主意之后连一句话也不和他说。
万俟仙王等了一会儿，许是见伏天临真的不理他了，他轻笑道：“脾气倒是不小。”
外界，伏天临面色沉着，一心逃命，没有丝毫搭理他的意思。
赤红灵气伴随他一路划过虚空，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身后那长老有些急躁起来。
伏天临之前的话对他并非完全没有影响，至少他有句话说到了他心坎上。
天极掌教修为登峰造极，赶来此处无须多久，虽然知道伏天临修的风系秘法，但他没想到他的速度竟然这么快，而他本身又善攻伐，不善追赶，如此一来二去，竟追了这么久还没追上，早知道他应该杀江听玄才是。
只是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长老一咬牙，于掌中结印：“天芒九动。”
他脚步瞬间虚幻起来，几乎一瞬就拉进了一半的距离。
伏天临眼眸微沉，面色寒冷，低声道：“璇玑宗。”
很好，身份有了，若他这次不死，不搅得璇玑宗天翻地覆，他就不叫伏天临。
眼看那长老逼近，伏天临沉下心神，迅速结印，身上赤红的灵气似乎颜色更深了一些，多了一些魅惑之感。
“幻梦。”
只一瞬，他的身体幻化为无数人影，朝四面八方掠去。
璇玑宗长老面色一怔，一瞬竟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伏天临。
天极宗的伏天临战力高超，力压迷梦宗帝子，可竟无人知道，他还擅长幻术之道！
长老眼中杀意更浓，也不再想着隐藏，几只金属大手凭空生出，朝无数幻影捏去。
“天极宗果然野心勃-勃，好一个伏天临，好一个江听玄！”
一明一暗，两人竟都如此天资绝世，断不能再容他于世！
无数幻影被金属大手捏碎，最后只剩下一个真实的伏天临。
璇玑宗长老立刻朝他掠去，距离拉近，眼中杀意凌冽，他掌心凝结出一柄金属利刃，抬手掷去。
伏天临感知到危险，又在系统的帮助下强行挪移了一寸，那道利刃从他右胸穿透而过，留下一个血洞。
识海中，万俟仙王眉头皱起，道：“你不是他的对手，这样下去，会死的。”
伏天临一言不发，没有理会。
万俟仙王便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道：“我不过就抱怨了两句，你这小家伙怎么脾气这么大？”
伏天临依然没有理会他。
直到万俟仙王叹着气说：“算了算了，我怕了你了，算我倒霉，不过我此刻乃是神魂状态，无法直接出手，我需要操控你的身体才能出手，你放心，本座一言九鼎，没兴趣在这个时候夺舍你。”
大约怕伏天临误会，他还特地解释了一句。
直到这时，伏天临才低沉道：“你发誓。”
“好好好，我发誓。”
万俟仙王极为无奈：“我万俟玉以天道誓言发誓，只帮你躲避仇敌追杀，不会趁机夺舍，也不会对你做什么超出这之外的事，行了吧？”
这个誓言，比起之前那个详尽多了。
伏天临这时才微微松了口气，道：“可以。”
他放缓心神，准备把身体移交给万俟仙王，不过就在即将移交的前一瞬，他突然感知到了一阵气息。
伏天临面色大喜，当即放弃了移交身体的控制权，转为高声喊道：“掌教救命！”
璇玑宗长老面色震动，他一咬牙，直接咬破了舌尖，血色渗出，一瞬凝聚出无数金色利刃。
无数锋芒映射在伏天临身上，犹如针刺般让人遍体生寒。
伏天临脸色大变，尽全力驱动身体中剩余的灵气，经脉瞬间被血色覆盖。
他再次大喊：“掌教！我要死了！”
声音之惨烈，令听者动容。
远处沉着脸色赶路的天极掌教满脸阴沉，眼中寒意几乎到达了顶点，他已经看到了伏天临，还有那蒙面的长老，和那长老凝聚出来的无数金色利刃。
他眉宇皱起，迅速撕裂身边的空间，身影一掠而进。
就在那些利刃即将把伏天临扎个千疮万孔时，璇玑宗长老身边的空间骤然裂开，天极掌教大步跨出，在这位长老惊恐表情中大手虚空一握，无数金色利刃被凭空牵引，汇聚成一团揉皱的金属，然后又分崩离析，化为无数碎片坠落。
璇玑宗长老再无斗志，转身便走。
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一瞬，天极掌教便挪到了他身边，手掌握住他的肩膀，不过瞬息，这位长老一整边肩膀连带血肉都在他的惨叫声中化为碎片。
他脸上的面具坠落，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伏天临捂着胸口血洞，眸光微压，手中乘风剑骤然出鞘。
在天极掌教压制住这长老时，他瞬间挪到他身边，一剑刺去，瞬间便刺了九次，这长老甚至来不及发出第二声惨叫，心脏处已被搅成碎片，整个人气息瞬间陨灭。
天极掌教似乎有稍许的犹豫，但最终没有阻拦，只是在之后冷着脸看向他。
掌教的言语很冷：“你做什么？”
明明已经擒拿住了，但伏天临竟然瞬间将这长老灭杀，掩盖的姿态很明显。
伏天临收回乘风剑，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虚弱道：“之前还有一些人，掌教和师兄应该已经擒拿住了，到时候质问璇玑宗也是一样的，抱歉，弟子实在恨他，一时没收住手。”
这个解释天极掌教自然是不信的。
不过不等他继续询问，远处一道浅蓝色身影掠来，伏天临见状，立刻捂着心口的血洞往下倒。
后一步赶来的江听玄急急接住他，在看到他胸口的血洞时顿时慌了神。
他眸光微红，抬头看向掌教，语气急促：“父亲，我知道你有一颗九转回命丹，救救师弟！”
江赫海没好气道：“混账东西，那是宗门底蕴，非我私藏，他伤的左胸，未损及心脉，只不过血迹之法令经脉损伤而已，没有那么严重。”
可即便他这么说了，江听玄还是执意道：“需要多少功勋，我兑换，若不够，我之后再去寻宝来还。”
“换换换，换你个头，你以为九转回命丹这么容易得的，那是用来给宗门高层救命用的，这小子用不着这么高等级的丹药。”
江赫海面色恼火，走到倒在江听玄怀里的伏天临身边，随手将一颗散发异香的丹丸塞进他嘴里，没好气道：“这丹药他吃足够了，你再多说一句，本座干脆捏死他算了。”
感知到那丹药起了作用，伏天师弟气息稍稍稳了一些，江听玄才微微松了口气，旋即声音极为寒冷道：“是璇玑宗，他们将师弟伤至如此，必须要付出代价。”
“这长老已死，你们两又未陨落，璇玑宗至多赔些天材地宝罢了，而后便宣布将这长老逐出宗门，说都是他一个人干的，如此便也解了。”
天极掌教显然对于这种事情非常熟悉，言语间透出一股熟稔之感。
可江听玄却不愿善罢甘休，他抱着伏天临，眸光依然有些赤红。
“让璇玑宗交出这长老一脉。”
天极掌教眸光微怔，皱着眉头道：“不可能，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若你们身陨，自然不能善罢甘休，可你们并未陨落，除非我宗已做好了与璇玑宗彻底开战的准备，否则他们不可能交出这长老一脉。”
若真如此，璇玑宗颜面扫地，会被天下耻笑，毕竟一位长老牵连颇大，他算是为璇玑宗而亡，若璇玑宗如此做，怕是离分崩离析也没多远了。
可江听玄依然冷声道：“要么交出这一脉，如若不然，我杀尽璇玑宗年轻一代。”
“你胡说什么？”
江赫海简直头疼。
他这个儿子虽看着冷漠，可平日里也不像个这样执拗性子的人，更不会动不动就要杀人全家，毕竟有句话说得好，祸不及家人，就算是这长老一脉，自然也有许多并无牵连之人，可他如今开口便要一脉之人。
“我要让天下人知道，伤我师弟者我必满门皆灭，杀鸡儆猴，我不信还有人再敢动手。”
江听玄目光内敛幽暗，没有丝毫波澜，他平日里也不太笑，可又与此不同，此刻犹如陷入真正的冰天雪地中，毫无温度。
天极掌教简直无言以对，他瞥了眼躺在神子怀里装晕的伏天临，道：“宗门不会同意，本座也不会同意，此事你便不用想了。”
江听玄静静看他，良久，他低下头，小心翼翼抱起伏天临，迈步走去，并未再回头，只留下一句冷漠的话：“宗门不罚，我来罚。”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江赫海有些咬牙，可对他的性子又无可奈何，气恼半响，最后只得提着这长老尸体拂袖而去。
江听玄走出一段距离，才取出自己的飞梭，把伏天临安稳放在甲板上，他低垂着眉眼，面容有些深沉。
伏天临刚刚也听到了他和掌教的对话，此刻缓缓睁开眼，他染着血迹的唇角微微弯起，对神子露出一个安慰而虚弱的笑容，轻声道：“师兄，我没事的，其实掌教说得也有道理，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江听玄拿出一方锦帕，以冰化水，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才放缓声音：“没关系，师弟，你好好养伤，这件事不必再管了，交给我便好，等你伤好了，我再陪你去东山泽的仙墓。”
他话语柔和，可语气却坚定，眼眸如同一片不见底的海。
伏天临看了他一会儿，倒是又劝了句：“我真的没事，师兄不必担心，璇玑宗毕竟也是十大仙门之一。”
“好。”
江听玄温声应他，不再提起方才之事，只是从芥子戒中又拿出了一些性质温和的丹丸。
“你经脉损伤，需要温养，我手上温养经脉的丹药不多，待回去了宗门我再去寻一些，你安心养伤，旁的都不用在乎。”
“嗯。”
见他似乎平静下来，加之确实受了不轻的伤，精神有些疲倦，伏天临便点点头，靠在甲板上，也不打坐，直接躺下，开始闭目疗伤修炼。
江听玄看他闭上眼睛，想了想，又取出一张毯子叠好放在他头下，然后拿出另一张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来。
视线远眺，隔着无数层空间，他眼里显现出无数殿宇楼台，景象变幻，但最终这些东西都化为了一抹赤红。
璇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