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星芒
姐弟俩到家后,饭菜早就做好了
王秋虹边拿碗筷边往他们身后瞅,“怎么就你俩?曼曼呢?”
魏繁星和杨曼是大学同学,因为杨曼是外地人,难得能回家一趟,魏繁星就经常带她一起回家吃饭。
久而久之,杨曼也就跟家里人混熟了,热情的王秋虹女士甚至拿她当半个女儿来看,有啥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不会忘记她。
“她今天有事儿来不了。”魏繁星将包挂在挂钩上,换了拖鞋,直接去了卫生间。
“哟,那可惜了,我今儿还特意做了她喜欢吃的酱汁排骨呢。”王秋虹脱下围裙挂好,坐在桌前边盛汤边感慨:“早知道她不来就不做了。”
“曼曼姐不来,我们就不能吃了吗?”魏熠辉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喂进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的抱怨着:“妈,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有点偏心,偏心我姐就算了,连曼曼姐都偏心,好像只有我是捡来的。”
“就你这德性,要是捡来的我还能给你养这么大?早打包给你重新扔出去了。”王秋虹一边吐槽,一边嫌弃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脏死了,先去把手洗了。”
“我都多大了,你怎么还跟教育小孩儿似的。”
“你多大了在我这儿都是小孩儿。”
魏熠辉无话可说,不情不愿的放下筷子,起身去洗手。
魏繁星从卫生间出来,瞅了眼客厅问:“我爸呢,还在店里吗?”
王秋虹:“已经给他打电话了,应该快回来了。”
魏德涛没两分钟就到家了,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饭桌前,边吃边聊起各自的近况。
“对了,阿星。”魏德涛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酒杯道:“那个杀猪的周叔叔还记得吗?就是给咱店供货的那个胖胖的叔叔。”
魏繁星点了下头,“记得,怎么了?”
“他儿子不是快结婚了吗?他们夫妻俩一直在愁婚礼那天穿什么,前两天想起来你是做这行的,就想让你帮他们设计两套适合婚礼穿的中式礼服,你看明天有没有空,我让他们过来跟你讨论一下。”
“姐明天没空。”魏熠辉插嘴道:“她要陪承屿哥找房子。”
“找房子不找中介找你干嘛?”王秋虹搭了一句腔,完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等一下,你刚刚说的承屿哥,哪个承屿哥啊?”
“还有哪个承屿哥?”魏熠辉扬高了声音,语调也阴阳怪气的,“当然是您另一个亲儿子,纪承屿呗。”
“小屿回来了?”王秋虹一脸惊讶。
魏繁星猜到了她的反应,也没打算隐瞒,随口“嗯”了一声。
“那他的伤怎么样?严重吗?你今天怎么不把他一起带回来呢?”王秋虹放下碗跟汤匙,一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
“他没事儿,你别担心了。”魏繁星将不小心夹到的一块大蒜扔到她碗里,“只是现在公司里一团乱,他有很多事儿要处理,等闲一点了会过来拜访你们的。”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王秋虹安抚性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长长吐出一口气,“你不知道,自从听说这他又出事故了,我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就怕他摔出什么好歹来。”
“这孩子真准备回公司了?”话题被岔开掉的魏德涛也跟着关心了一句。
魏繁星点头,“嗯,他现在是我直属领导。”
王秋虹闻言忍住不住感叹:“那可太好了,你们既然在一起工作,你可要好好劝劝他,让他别再去玩什么赛车了,多危险啊,他妈妈要是在天有灵,知道他这么胡闹,得多心疼啊!”
嘱咐完她还不放心,皱眉“啧”了一声,“不行,他连他爸的话都不听,又怎么会听你的,回头我还是亲自跟他说道说道,省得他那天哪根筋不对了又跑去赛车。”
魏熠辉:“妈,你不懂,承屿哥那叫个性,你没看见他赛车的时候有多酷。”
“酷个屁,那叫不要命。”王秋虹一筷子敲在他头上,一脸严肃道:“魏熠辉,我可告诉你啊,你给我老实点儿,要是让我知道你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看我怎么收拾你。”
“妈,你这筷子都是油,蹭了我一脑袋,我今天刚洗的头。”魏熠辉抽了张纸,嫌弃的在头上一顿乱擦。
“活该。”魏德涛摆出家长的架势附和道:“你们现在的小年轻,一点儿都不懂事儿,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尽做些让长辈担心的事儿。”
魏熠辉一脸委屈,“我又没说我要做,你们干嘛都冲着我凶啊?我感慨一下都不行吗?”
“你敢做试试看,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魏德涛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转回到魏繁星身上,语气也瞬间变得温和了,“阿星啊,那爸刚刚跟你说的,给你周叔叔他们设计衣服的事儿……”
自从董事会结束以后,旗袍设计部就是一团乱,魏繁星也忙得焦头烂额,实在分不出心思去做别的事儿。
可眼下看到魏德涛小心翼翼的表情,她还是选择了妥协:“我后天去找他们吧。还有啊,爸,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你先问过我有没有时间方不方便,别张口就答应人家行吗?”
魏德涛忙点头答应:“哎,爸记住了。”
王秋虹边吃边跟着抱怨道:“我当时就跟你说了,最近阿星公司里忙,让老周他们直接去找个专门定制衣服的裁缝,你听都不听一口就答应下来,这不是给阿星添麻烦吗?”
“我答都答应了,你现在马后炮有意思吗?”魏德涛不服地瞪了她一眼,“再说了,你这么能拒绝,前天老刘闺女非要阿星那件小旗袍的时候,你怎么不拒绝呢?还不是乐呵呵地拿袋子装好送给人家了。”
“什么小旗袍?”魏繁星准确的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词,停住手里的动作,看着他们俩。
魏德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瞬间没了声。
王秋虹则眼神闪躲,一时间也没说话。
干饭人魏熠辉还没搞清楚情况,顺口问了一句:“就是姐当宝贝供着的那件小旗袍吗?”
魏繁星已经从他们心虚的表情里猜到了结果,听到魏熠辉这么说,抓着筷子的手更是不自觉握紧,指节开始泛白,脸色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王秋虹看出女儿生气了,忙讨好地笑着解释:“刘阿姨,就是妈早年认识的一个朋友,你上小学那会儿她还来家里玩过,当时给你和小辉一人买了个书包,还记得吗?”
“都多少年了,她哪能记得。”魏德涛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进入了正题,“是这样的,你妈这个朋友呢,最近刚搬来江宁,前天晚上带着老公孩子来家里做客。她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你房间去了,还翻到了你的那件小旗袍,一直说很喜欢,很想要,你妈拉不下面子拒绝,就答应送给他们了。”
“这有什么拉不下面子拒绝的?”
魏繁星“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站起来,椅子腿在瓷砖地板上划过,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你就直接说是我东西,要经过我的同意不就行了吗?那件旗袍连我自己都舍不得穿,你就这样随随便便把我送人了?”
王秋虹自知理亏,跟着站起来小声解释道:“妈寻思着,你都长这么大了,也穿不了,放着也是放着,就……”
“就算放烂了也不是送人的理由吧?”
魏繁星的音量骤然提高,眼里盛满了愤怒,眉头拧成一团,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饭桌上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魏繁星一向懂事儿,平时跟家里人有矛盾也是心平气和的沟通,实在委屈了,也就是自己独自生闷气,从来不会这么大声的和父母吵闹。
那件小旗袍,他们也知道女儿当成宝一样,但是他们都以为,她就算再生气,哄一哄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间都愣了神。
片刻后,魏德涛率先开了口:“阿星啊,爸知道你生气,但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你妈。”
他本来还在抱怨自己老婆,可眼下见她被女儿怼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忍不住开始为她说起话来,“这个刘阿姨以前帮过你妈,有份人情欠着,她女儿都开口要了,那半大点儿孩子,我们还能拒绝她不成?”
“不怪我妈,那就怪我自己活该吗?”
“那现在送都送了,还能怎么样?”被女儿这么训,王秋虹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语气也有些难听,“大不了你再做一件一模一样的,反正你自己就是做这个的,又不是做不出来。”
“就算再一摸一样也不是原来的那件啊!”
“那你干嘛非一定要原来那件?”
“……”
魏繁星被她理直气壮的态度气到说不出话来,也不想再跟他们分辨谁对谁错。
她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将情绪平稳下来,冷声道:“算了,把地址电话给我。”
魏德涛不明所以,“什么地址电话?”
魏繁星:“那个刘阿姨的电话,我去把旗袍要回来。”
王秋虹一下子来气了,“这都送出去了,还怎么要回来?你这不是打你妈的脸吗?”
魏繁星回呛她,“那你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我的东西送人,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她一句话就怼着王秋虹说不出话来,只能同样铁青着一张脸,与她互相瞪着眼,像两只斗到兴头上的公鸡,谁也不肯先退让一步。
看她们母女这剑拔弩张的样子,魏德涛知道女儿是真生气了,忙拉了下王秋虹劝道:“算了算了,这事儿确实是我们不在理,你就别跟闺女犟了。旗袍要回来就要回来,你也别纠结什么面子问题,我相信好好解释,老刘夫妻能理解的。”
魏繁星从小就倔,她想做的事,一定会不计后果的拼了命去做,她不想做的事,你就算费尽唇舌也勉强不来。
她今天说要去要回旗袍,不要回来就不会罢休。
王秋虹当然了解她,也很后悔自己当时没有直接拒绝,虽然现在去把旗袍要回来真的挺没面子的,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顺着魏德涛的话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见她妥协了,魏德涛忙拿出手机说:“阿星啊,你也别着急,爸现在打电话过去帮你要。”
他虽然这么说,但魏繁星知道自己老爸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让他开口把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着实是为难他了,但为了她这个女儿,他还是不得不选择硬着头皮打这个电话。
成年人之间的来往总是那么复杂。
“不用了。”魏繁星拒绝了他,语气了也不似刚刚那般生硬,掏出手机打开通话界面,“你把电话给我,我自己去要。”
“可是……”
“你放心,我会好好说,不会让你们没面子的。”
一顿好好的团圆饭就这样不欢而散。
魏繁星离开家后,直接开车去了那个不认识的刘阿姨家。
刚知道自己一直当作宝贝珍藏着的小旗袍被送人了,她简直气到了极点,这一路上也是被郁闷与愤怒控制着,可是当她到了那个不认识的刘阿姨家以后,还是立刻切换了情绪,换上得体礼貌的笑容与对方交谈。
对方得知这件旗袍对她很重要,也很不好意思,忙让正穿着小旗袍不亦乐乎的女儿换下来,但小姑娘明显不高兴,一直嘟着嘴闹情绪,在魏繁星承诺给她做两件更漂亮的小旗袍后,才让这件事儿得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拿上旗袍以后,魏繁星并没有回家。
晚上和王秋虹吵了一架,现在回去只会让家里的气氛更僵,她也没有信心能快速调整好情绪,像平常一样跟他们相处。
回了市区租的房子以后,魏繁星立刻拿出那件小旗袍,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好在她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旗袍上除了点汗味儿,并没有什么损坏。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累极了似地仰躺在床上,看着手里的小旗袍发呆。
这是一件适合十来岁小女孩儿穿的小旗袍。
鹅黄色的里衬,半透明的薄纱,不规则的蓝色印花恰到好处的散落在各处,空白的地方绣了一串串不明显的小白花,粉色的棒棒糖盘扣藏在蓝色的印花里,完美的体现了小朋友的纯真与可爱。
旗袍的面料以及做工是极其精致高端的,上面的小白花还是许君尔拖着病重的身体,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从事旗袍行业以来,魏繁星见过不少大师手底下做出来的旗袍,其做工与设计都是业内一流的,但没有一件能做得像她手里这件那么无可挑剔。
如果许君尔还在世的话,一定会做出更多更好的旗袍,这件小旗袍大概也就没那么珍贵了。
而蓝尔旗袍,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