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月光沉沦
叶青蔓迷茫地歪着脑袋站了几秒, 很快调整好表情，推门，神色如常地走进叶老爷子病房里。
病房里几人同时看过来。
“爷爷。”叶青蔓和叶老爷子打个招呼, 叶妈就站起来，揽她肩膀，在vip病房里的沙发上坐下。
叶妈有些着急地问：“蔓蔓, 小野那孩子怎么样？醒了吗？”
叶瀚艺温和地抬眸, 同样等待叶青蔓的回答。
叶老爷子是装病，他们一家人心里都清楚。叶爸叶妈一直在病房里守着，也是不得不陪他装装样子。但白野是着着实实应激昏迷了大半天，还是为了保护叶青蔓昏迷的，叶爸叶妈都很担心。
叶青蔓点头, 还没来得及说话, 叶冬芸又急切地说：“蔓蔓, 不是说好等她醒了后，你给我们打电话吗？我们好亲自过去谢谢她。”
叶青蔓看爸妈都是满脸关心，不由得无奈笑道, “爸妈，你们在病房的时候，医生不是也检查过吗？只是应激睡了一觉, 没问题的。你们过去见她，她反而紧张。”
“爸妈，你们放心, 我刚才和她出去吃了晚饭, 让司机送她回家，没问题的。”叶青蔓补充道。
叶瀚艺却轻轻皱了皱眉：“蔓蔓，小野也是因为你才应激的, 于情于理，你都该送她回家才对。”
叶冬芸也说：“蔓蔓，小野是你的好朋友，又刚从昏迷中醒来，你还是亲自送她回家比较好。她才走不久吧？现在还追的上，你快去，爷爷这儿有我们呢。”
叶青蔓有些想笑，白野还一直担心自己留给爸妈的印象不好呢。结果呢，现在总共加起来，白野和叶爸叶妈见面不过两三次，爸妈就开始偏心她了。
挺好的。
正好叶青蔓手机震动一下，是白野发来的消息。叶青蔓看了一眼：
【我上车啦！】、【狗狗摇尾jpg】
后面还附带一张照片，是窗外的景色，汽车正好驶出医院。
叶青蔓把聊天框给叶爸叶妈看了看，无奈地笑：“爸妈，你们看，追不上了。”
叶爸叶妈这才没说什么，叶瀚艺视线在白野发来的表情包上停留一下，很快移开。
一家人稍稍寒暄几句，时间也不早了，叶爸叶妈出去吃饭，叶青蔓一个人留下来陪着叶老爷子。
叶爸叶妈离开病房后，空间一下安静下来，病房里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凉。
叶青蔓浅浅打个哈欠，坐到床头边的椅子上，笑着和叶老爷子对视，这时才正式招呼道：“爷爷，下午好。”
“下午好，蔓蔓。”叶老爷子坐直身子，眸中闪着锐利的光，病房里只有爷孙两人，他都懒得做样子装病。
叶青蔓礼貌的笑容中，也藏着几分凉意。
叶家一家人里，就叶青蔓和叶老爷子性格最像，但也就只有她，和叶老爷子关系一点儿也不亲近。从她小时候开始，两人相处起来，就像是公事公办的陌生人。但不论是叶青蔓，还是叶老爷子，都很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
只有白野知道，叶青蔓十三岁时，叶家一家人在乡下度假的那个夏天。叶老爷子看着因为抓到一只蟋蟀傻乐的“孙女”，那张精明凉薄的脸上，跟着露出慈祥的笑容，和她一块儿傻乐。
……
打过招呼，两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直接进入主题。
“爷爷这是准备对井家下手了？”叶青蔓直接问。
“是啊。”叶老爷子挑挑眉，慢悠悠地明知故问，“怎么，蔓蔓觉得不好？”
叶青蔓笑着摇摇头，认真道：“没有不好。如果不是看在爸妈面子上，井家公司前几次出问题时，我就想请爷爷帮忙了。”
“蔓蔓你……”
叶老爷子眼睛虚起，气势凌厉地和叶青蔓对视几秒，似乎想要训斥她。叶青蔓脸上浅笑依旧，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好一会儿，叶老爷子眸中才浮出笑意。
“蔓蔓你啊……”叶老爷子摇摇头，笑着说，“家里的那些后辈，从你爸，到你姑姑，再到你。就你跟我最不亲，但又就你和我最像。”
如果不是顾及面子和往日情分，他老早就忍不住想对井家出手了。
“爷爷说的是。”叶青蔓单手撑着下巴，轻轻问，“所以爷爷准备怎么做，能告诉蔓蔓吗？”
叶老爷子笑着拍拍大腿，才直起身来，认真地讲。
病房里客套疏离的气氛，不知不觉就消散了。
叶老爷他退休多年，在公司的心腹人手却不少，要一点点对井家动手，井不难。
宽敞的病房中，叶老爷子缓缓将自己的计划、公司里有哪些人可用、在每一环里都起到什么作用，都告诉叶青蔓。
叶青蔓听得很认真，一边听，一边拿手机稍微做做笔记。一有疑惑的地方就立马发问，或者直接反驳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不但没发火，脸上的笑容反而越来越真切。
叶瀚艺体弱多病，叶冬芸又不擅长经营公司，整个叶家，也就只有叶青蔓能挑大梁。叶老爷子眼里，藏不住对叶青蔓的欣赏。
但最后，叶老爷子轻轻拍手，却说：“蔓蔓，不过这事儿，我准备交给你姑父做，你觉得呢？”
从叶柔依死后不久，叶老爷子就给了姑父些许实权，姑父能力不算太差，又辛勤努力，对叶家一家人好得没话说。几年过去，叶老爷子对他越来越信任，不少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他做。
今天在医院里，叶老爷子把自己的计划打算、公司里能用的人手安排，全部说给叶青蔓听了，最后却选择让姑父插手，可见他对姑父的看重。
甚至，在别人眼中，还隐约有点儿打压叶青蔓的意思。
叶青蔓垂下眸子，纤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点头，没有露出一丝不悦：“我觉得没问题。”
“哈哈哈……”叶老爷子开怀一笑，“蔓蔓你明白就好。你这学期寒假，要里面公司实习吧？正好，跟着你姑父好好学学。”
“嗯。”叶青蔓笑容清浅，“会的。”
说完正事儿，叶老爷子话锋一转，笑容变得促狭：“蔓蔓，今天上午那事儿……听说井无为那小孩是为了除掉那个叫白……白什么来着？”
“白野。”叶青蔓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对！白野。井无为是为了对白野下手，才不小心牵连到你。蔓蔓你告诉爷爷，你和那个小野是什么关系？”叶老爷子笑呵呵地问。
“朋友。”叶青蔓停顿一瞬，笑容收敛，直视叶老爷子的眼睛，“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哈哈哈哈……以前可没听说蔓蔓你有朋友，我还是第一次见呢，难怪你爸妈都那么紧张那孩子。”叶老爷子笑里藏刀，“不过蔓蔓，爷爷想知道，你说是最好的朋友，这个‘最好’……到底有多好？”
“比您想象得要好很多。”叶青蔓笑容很淡。
叶老爷子眉头皱起，眼神明显凉下去，气场变得可怖。叶青蔓依然直视他的眼睛，笑容依旧，神色是一样的冷。
无声对峙几秒，叶老爷子先移开目光，又是一阵大笑。
“好，好，我们家蔓蔓也有能护着的朋友了，不错不错。不过蔓蔓，白家的情况，你是清楚的吧？”
叶青蔓颔首：“清楚。”
“小野她是alpha？”叶老爷子又问。
“对。”
“alpha啊……”叶老爷子眼睛虚起一些，眸中冒出冷光，“和alpha相处，可和omega不一样。alpha大多都是受信息素操控的野兽，用好了，就是一把锋利的刀，用不好嘛……当心把自己给搭进去。”
“爷爷，我知道的。”叶青蔓轻笑一声。
白野是她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也只能是她的。她花了那么长时间，一步步引诱着白野，驯服白野，不就是为了如此么？不过，她也不会有一丁点儿亏待白野就是了。
白野被她驯服，而她也全身心信任依赖白野，互相把命都交到对方手上，很公平，不是吗？
叶青蔓回想起篮球场边，白野不顾一切扑向她的那个瞬间，又一阵麻痒的电流感从指尖沿着手臂攀升，传遍全身上下。心脏也跟着变得暖暖的。
“知道就好，不过朋友就是朋友，可别越界了。”叶老爷子没明说，毕竟白家的条件，可远远配不上叶家。
叶青蔓玩玩可以，但叶老爷子不允许白野那种身份的人，走进叶家大门。
他说完，叶青蔓的笑容倏的加深，神色比刚才凛冽不少，她弯起眉眼，毫不回避地问：“如果越界了呢？”
——她迟早会让白野来叶家的，叶老爷子再不同意，也管不着。
叶青蔓的语气中，甚至藏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一下子，病房里的温度好像降入冰点。
他们两人，不像是爷爷和孙女许久不见日常对话，反倒像是合同谈判的会议室里，剑拔弩张、暗藏刀锋的对家。
安静了许久，叶青蔓优雅打个哈欠，起身后退一步：“爷爷，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爸妈他们也快回来了，到时候护工也会过来，我学习忙，就先走了。”
叶青蔓真就转头就走。病床上叶老爷子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不但没生气，反而又是一阵笑，像是欣慰，又像是自嘲。
“是，蔓蔓长大了，越发有主见了。有什么事儿，我这个当爷爷的，也做不了主了。”
叶青蔓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叶老爷子，礼貌地等他说完。
叶老爷子继续道：“我想蔓蔓你也明白，就算越界了，也只是玩玩而已，我们家蔓蔓这么优秀的条件，什么样的alpha找不到？你总不会真的喜欢她。”
叶老爷子将“喜欢”两个字咬得很重。
在他看来，叶青蔓再怎么看重白野，白家都配不上叶家，更何况白野只是白家的私生女。白野要真喜欢叶青蔓，图的能是什么？
无非就是叶家的钱。
叶老爷子相信，自家孙女从小就冷静自持，做事儿比她爸妈还要成熟。她再怎么看重白野，一定是出于利益，而不是出于真心。
不过作为长辈，该提醒的，还是要稍稍提醒一两句。
叶老爷子说完后，病房里又安静几秒，叶青蔓看着他，笑容依旧浅淡。
“爷爷，您觉得我会吗？”叶青蔓镇定反问，神色微凉。
“哈哈哈哈哈，当然不会。爷爷相信你。”叶老爷子摆摆手，他没有注意到，叶青蔓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衣角。
病房里温度正合适，但叶青蔓发丝遮掩的脸颊上，有一滴晶莹汗珠滑过，很小很小，只一瞬就消失不见。
叶青蔓从容和叶老爷子告别，走出病房，沿着走廊越走越快，最后在走廊尽头的小阳台停下脚步。
她靠在栏杆上，大口喘气。
——你总不会真的喜欢她。
叶老爷子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在她心上，心上荒原被雷声引燃，轰隆隆响个不停，枯树被雷火点燃，火光闪烁，噼里啪啦燃尽整片心田。
叶青蔓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在叶老爷子面前失态。
喜欢……
在叶老爷子说出这两个字之前，叶青蔓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白野。
是，白野在她心里的份量无人可比，她信赖白野，愿意将自己的一切交给白野。身体，生命，乃至叶家的一切，她都愿意和白野分担，但井不代表，她喜欢白野。
叶青蔓一直认为，“喜欢”一个人，是被驯服的表现。喜欢，会让一个人变得不可控，轻易被另一人打败，丢盔卸甲无处可逃。
她想要驯服白野，想要白野喜欢她，她不介意白野的喜欢，甚至她也喜欢白野喜欢她……
可是，她怎么会喜欢白野？怎么会被白野驯服？
不该是这样的……！
叶青蔓从小就对这种不受控制的感情，有着强烈的恐惧。
叶青蔓倚在阳台栏杆上，吹着冷冽秋风，心里从未有过这么慌乱的感觉。
但叶青蔓清楚，自己……好像的的确确，喜欢白野。
会因为白野的拥抱心跳加速，会因为白野的离开失落，会因为白野灼灼的目光而心慌——或者说，害羞。
从篮球场边，白野向她扑来的那一瞬，她的心就怦然动了。
只是直到刚才，爷爷的那句“喜欢”，她才终于意识到。
喜欢的感觉，就如海潮，来势汹汹，无法抵挡。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海滩上只剩一片海浪冲刷过的狼藉，如同她的心猿意马。
这时，手机震动一下，是白野的消息：【平安到家！】、【狗狗摇尾jpg】
叶青蔓下意识点开屏幕，打字回复她，手指刚摁到键盘上，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又慌乱地抖了一下。
手机从阳台摔了下去，落在花坛里。
心跳很快。
叶青蔓：“……”
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
作者有话要说：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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