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江峥看着门缝里透出来的光，里面的灯是他装的，特意换的暖黄色调，能照进他心底最深处的暖光。
他受召唤似的站起，走过去，却站在门外犹豫踟蹰。
终还是敲门。
严禾在门内问：“谁？”
江峥说：“我。”
严禾就笑着开门了。
她对他，是一点都不防备的。
也无须防备，她穿着最保守的睡衣，长袖长裤。
所以一直以来，他对那些露胳膊露腿露胸的都无感，甚至反感，禁欲对他来说是无上的性感。
越压抑，越疯长。
“快12点了。”江峥指腕表，“姐，你叫我早点睡，自己呢？”
“哦，卓导给了我几份资料。”严禾低下头，一份资料几十页，全是英文，很吃力。
让她产生挫败感的吃力。
卓导！听到这两个字江峥的心就乱拍的猛一跳！
“拿给我。”他伸出手，“我翻译成中文。”怕她拒绝还额外解释：“我选修过结构生物学，专业术语和临床医学差别很大。”
“不用，我慢慢学。”虽然她知道天才的字典里没有“慢慢”这两个字。
江峥不再峥论，从严禾和门框的缝隙中挤过去，看着桌上的资料，数了数，呵，十二份，卓航用人可真狠，他从下面数出六份，拿着扭头就走。
“放下！”严禾喊他，他也不停步。
“弟弟！”严禾又喊，他还是走。“小峥，”严禾拉他胳膊，隔着衬衣感受着那软软的温度，他身体一个颤栗，停住了。
“小峥，”严禾在他身后说，语气从温柔变为严肃，她早就想和他谈谈了：“你还记得你来水木时，爸爸送给你的话么？”
江峥点头：“记得。走窄门。”
进窄门，走远路。
越走越远，走到别人无可企及的远，走“凡人只可望其项背”的远路。
“那你又是怎么做的？”
江峥沉默。
“你为了给我挣留学费用拼命接一个又一个的项目！”严禾狠狠心训斥他：“小峥，虽然我不是计算机系，但我也知道这行竞争大、更新快，一不留神就被超越，所以你们只能做专、做精、做到金字塔最顶端。”
-“有专做无人驾驶汽车的，有专做工业机器人的，有专做医学应用的，有专做语音识别的，哪个分支都竞争激烈，哪个团队也都是名校尖子生组成。”
-“小峥，你专做哪一领域？你的事业方向呢？！啊？！”
小峥，你不要为了姐姐的学费学业再浪费自己的时间了！！！你是可以出大成就的人啊！！！
她很少语气这么严厉，特别是对江峥。
江峥低头低声说：“姐，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可是然后呢？你知道之后呢？每晚不还是熬夜追赶么？不要身体不要命了么？”
“不会的。一年，姐，我只要一年的时间。”只拼一年，他就能将两人留学的费用挣出来。
“弟，你是在跑道上赛跑啊，我不要你比别人晚跑一年！”
“那你要我像狼崽子一样吸着爸妈和你的血一个人走远路么？那就算我取得再傲世的成绩又怎么样？！”
严禾一怔。
“要走远路，我们一起走！” 江峥说完就走，走出她卧室，又回身轻轻的轻轻的将房门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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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严禾开卧室门就看到江峥在等了。
边看资料边等她。
严禾没理他。
昨夜她想了想，小峥这么为她这么心疼爸妈都是全家对他太好了。
不是有新闻说父母拼命剥削儿子，儿子一气之下出国和家断绝联系的么。
“姐，”江峥小心翼翼的叫她，她都没理，还以为装可怜这一套永远对她有用么。
在食堂沉默的吃完早饭，来到卓航实验室前，有一辆银灰色的奔驰停在那里。江峥盯着车好一会儿，他心里吐出一句话：都三十大好几了，起这么早，还拼的动啊。
那车门，他记得昨天姓卓的下车时车门的移动速度，应该是碳纤维的，他自己改造的么？自己改造车，自己给自己建神殿，他配得上“卓神”这个称号。
江峥将六篇英文资料翻译完，打印了，装订好，早早的回家等严禾，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半，还是没等到。
电话打过去，不接，估计是设静音了。
这么晚，严禾最可能在的两个地点，一是她宿舍，二是卓航的“神殿”。
想到这，江峥挎上包就下楼骑单车。“神殿”的灯还亮着，银灰色的奔驰还在！卓航还在。
江峥心脏开始乱拍，将单车往地上一戳就往神殿跑。
进不去，大门关着。
要指纹锁。
他给周昆煦打电话，昆煦说马上到。
他们进了实验室，江峥见到了他最担心的一幕：严禾和卓航都在，且相谈甚欢！
卓航站着：“食物中给我们提供能量的主要是什么物质？”
严禾坐着：“葡萄糖。”
“正确。葡萄糖分子高度亲水，无法自由通过疏水的生物膜，那么怎么办？”
严禾略一思考，卓航就自问自答：“靠细胞靠膜上的转运蛋白。转运蛋白，打个比方，就像是细胞膜上的门，有它，葡萄糖就能进入细胞。”
-“葡萄糖转运蛋白少了，或者功能失常，葡萄糖无法进入细胞，人类就会得什么病？”
“糖尿病？”
“正确。”卓航再次肯定，他有着明显的欧美人行事模式，就是爱夸人，“如果我们捕获转运蛋白的晶体结构，就可以揭示其转运机理，为研创糖尿病的药物提供理论基础。”
江峥正看到这一幕：卓航在传道授业解惑。
作为结构生物学界大牛中的大牛，号称能驯服任何一个蛋白质的卓神，听他一句话真可谓胜读十年书，他一句话说“千金难买”不为过。
而向来理智的江峥，此时此地只想骂：身上抖一抖除了沧桑只剩下疲倦的中年男人，请离严禾远一点！
纵然江峥知道眼前的男人只是青年，不算中年；纵然他知道卓航有着与中年男人的疲倦相反的精神奕奕，与沧桑相反的意气风发。
且现在风尚不叫他们中年男，而是称之为成熟男、优质男、完美男。
“青年男人”仍然保持着孩子般的耳聪目明，顿时觉察到自己的地盘有人入侵，甚至还觉察到来自对方的敌意。
卓航抬头招呼：“昆煦，小江神？”
周昆煦解释：“卓导，江峥怕夜路不安全，来接他姐。”
卓航抬小手臂看腕表，江峥的目光审视着，从他的大腕表到精致袖针到真丝领带到同款领带夹到裤线笔直的西裤，如果用贬义词来形容就是：真骚啊。
神人或者牛人感知这个世界不全靠眼睛吧，卓航眼睛盯着指向十一点的时针，浑身的细胞却敏感的捕捉到对面的审视，不友好的审视。
卓航点了下头，说：“进我实验室之前，就应该知道在我这儿，通宵也不意外。”
严禾缓缓站起来，解释：“后天是小峥生日，18周岁生日，他应该是来邀请您参加他生日party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