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我宁愿你说我死了,才不得已丢下你们爷俩的
营帐的门不过是用帘子稍稍遮蔽着的,风一吹便微微的掀起一个角落,因为有篝火在,所以里头也并不寒冷,但不知道为什么,杨钊就是觉得这深冬的晚上,格外的冰冷刺骨。
他抱着被子,将自己蜷缩在一起,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那一堆篝火,鼻间似乎还能从这被子上闻到季敬和身上的味道。
他感到十分低落,可又在心里自嘲一笑,因为季敬和的回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季敬和的家在凤都,她的爹娘还有朋友都在那里,她怎么可能不回去呢?让她为他留下来,未免也太牵强,太自以为是了。
他果然是个自私的人。
杨钊叹了口气,默默的将那碗热汤捧起来,小口小口的喝着,他会想起江情生产的时候,这院里头这么多人慌里慌张的围着打转,而他呢,轮到他的时候,估计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吧?
对了,日后他带着孩子去哪生活好呢?是留在晋州,还是让孩子也跟他一样做个流民…不,他自己做流民的时候也没有过的多好,现在难不成也要让孩子跟着他一起受苦吗?
杨钊摇头否认,不愿孩子也在走自己的老路,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忍不住想着,若是孩子跟着季敬和,在季家长大,不说出人头地,起码能安安稳稳吧,怎么想着也好像比跟着他要好。
“杨钊啊杨钊,你可真是够一无是处的…”
唇边一扬,勾起一抹讽刺般的笑意,杨钊把手里的碗放下来,又呆坐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季敬和回来,他一个人无聊,觉得有些困顿,便索性靠在床上睡了。
恍惚间,他梦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娘亲给赶了出来,虽然外头下着大雨,他也倔强着不肯回去,昏昏沉沉的躺在路边,全身冻得僵硬,只有脑袋是热哄哄的,难受的很。
被雨淋的滋味不好受,他想要站起来,至少找一块能避风雨的地方呆着,但不论怎么努力,那浑身无力的身子也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那怀抱温热柔软,好似是女人,是娘亲吗?不,不可能,那个女人对他非打即骂,从来都没有抱过他,更不可能在下雨天出来找他,就算他死在外头了,也不会引起她心中半点怜爱的。
那是谁呢?
“杨钊?杨钊?我真是对你无话可说,还说自己不是出来受罪的。”
这个声音,是季敬和,这个女人居然骂他,可不知道怎么的,听着她念念叨叨,他竟然没有生气…而且,他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个怀抱…
“我看着你在外头冻得邦硬就觉得不对,幸好我回来了,你真是给我找事的。”
季敬和嘴里头不满的嘟囔着,虽然语气中满是不爽,但手上的动作却是倍显温柔,这几个月和杨钊一直争争吵吵不得消停,可该做的她还是会做的,再怎么着,这人也还怀着她的种,是需要被人照顾着的。
杨钊发烧了,她回来的时候看到人蜷缩在床上,已经开始迷迷糊糊了,营里的军医来看过,只给了一点发汗的药,说是怕伤到孩子,就没开别的。
三两下把床上的人团成粽子,只露出个脸来,看起来滑稽得很,季敬和把杨钊翻过来,靠到自己怀里,拿起药碗吹了吹,才慢慢的喂到杨钊嘴里。
一碗药很快就喝完了,还算是安分,她抱着人便也没有松开,两人就这么相拥着,默默的呆在着营帐中取暖,季敬和还记得军医交代过的,喝完了药,要发了汗之后才好,现在天儿那么冷,要出汗也不容易,得捂着才行。
还别说,杨钊这般安安静静的时候也不是一点可取之处也没有,就是这性子太磨人了,也不知道是倔犟个什么劲,季敬和看着怀里的那张脸,不由抬起指尖,顺着怀里人的眉眼处慢慢滑下。
杨钊的眉是断眉,中间缺了一个口,正因如此,这张本就生人勿近的脸看起来更加凶狠,仔细一摸才知道,原来那里有个伤疤。
回想起来,这人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痕,明明都混到少族长的位置了,居然也会受伤吗?她记得刚见面的时候,这人就已经是这样了。
他应当也是吃了很多苦的吧,季敬和不由想道,随即又甩了甩脑袋,把脑海中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撇干净。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是这人先决定好以后要自己过的,我可没逼他。”
就是可惜,回凤都以后,怕是这辈子也见不了面了。
掌心往下一探,直到覆盖住那一处的圆隆,季敬和轻声道:
“不如就叫宁儿吧,安宁的宁,大名随你的便吧,反正也不跟着我,日后我也是要娶夫郎的,杨钊,我可不欠你的。”
“是我欠你。”
没想到听到了回答,季敬和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杨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大汗淋漓,在这寒冬的深夜里浑身湿透,面上晶莹一片,就连那一双眸子也湿漉漉的很,就这么看着她。
“绑错了人的是我,所以自食苦果的人也应该是我,你该过回自己应过的日子。”
杨钊坐起身来,默默的从季敬和的怀里退出去,坐到一旁用被子裹着自己。
“叫宁儿是吗?我记住了,虽然我没学过多少字,但这个字我还是会写的。”
看着浑身充满着倔强的人,季敬和没再劝说,抱久了,她的胳膊都僵硬了,甩了甩回道:
“我没觉得这是什么苦果,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所以,你以后别跟孩子说什么他是意外来的,这样对他不好,我宁愿你说我死了,才不得已丢下你们的。”
杨钊回头,面上满是复杂。
“你宁愿把自己说死,也要让孩子以为我们…”
“当然了,有什么关系?至少他觉得自己是被爱着出生的,我可没讨厌他,你不要在他面前瞎说。”
“是吗…”
杨钊笑了一声,把头埋在膝间,不多时便哽咽起来,将脆弱牢牢的关在心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