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陶商忆江南
刘夫人这么晚了来找陶商，还能干什么呢？
自然是来干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她经历了这些天的逃亡，多少次危险重重，差点丧命。
她知道了人世间的磨难，如今有一棵大树能遮挡风雨，她如何会不紧紧抱住呢。
刘夫人会有什么坏心思，她只是想让心里安定充实而已，想寻一个安全的港湾安身立命而已。
陶商看着刘夫人，给她倒了一杯茶。
刘夫人连忙站起来，“岂能让陶府君亲自倒茶，这些事情由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来做便是。”
陶商手中的茶壶被刘夫人拿走，却不知她的手是有意还是无意与他碰了一下。
很柔软，而且刘夫人身上很香。
这个女人，保养得实在很好，完全看不出快三十岁了。
尤其是皮肤，细腻白皙，笑起来有一口洁白的牙齿。
声音软糯，缓缓流入心田。
“夫人是哪里人？”
刘夫人说道，“我是吴郡人。”
陶商喝了一口茶，“果然如此，江南水乡之人，才这么妩媚多姿，声音美妙至极。”
刘夫人眼眸中有光泽，“府君看来对江南很熟悉啊。”
陶商前世是湘南星城人，自然对江南很熟悉。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陶商满眼的回味，听在刘夫人心中，却如同珠玉落下，清脆动人。
“久闻府君博学多才，这首诗朗朗上口，是极品佳作啊。”
陶商眉毛微抬，看向她，“哦，夫人也懂诗？”
刘夫人又站起身来，只是这一次不是倒茶，而是斟满了一杯酒，丹阳醇。
“我本是歌姬出身，后被老爷赎身娶了回家，对诗词一道也是略懂。”
陶商心想，怪不得体态与常人不同，一举一动，一笑一蹙，分外妖娆。
“夫人如此多才多艺，又美貌大方，必然是极受追捧。”
刘夫人将酒杯放在陶商身前，“陶府君不嫌弃我出身卑微？”
陶商摇摇头，“我嫌弃那些背信弃义之人，我嫌弃那些不劳而获之人，我嫌弃那些道貌岸然之人，唯独不会嫌弃像夫人这种凭自己的本事、凭自己的身子来活下来的人。”
“世人看不清青楼歌姬，看不起勾栏妓女，却又千方百计地去将钱撒进去，到底谁是高贵，谁是低贱，一目了然啊。”
“凭本事吃饭的人，向来都是高贵的！”
刘夫人心中一动，她虽然后来被刘繇赎身，可是那些高门大户的世家之人，对她依旧是冷眼相对。
唯独在陶商这里，找到了认同，找到了尊重。
“府君，我敬你一杯，这一杯，不是为了你的身份，而是为了你这一句话，你为天下青楼、勾栏的女子说了一句公道话。”
陶商接过酒杯，“夫人会饮酒？”
刘夫人目光涟涟，“略微能饮些许。”
陶商与刘夫人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刘夫人竟然也一饮而尽。
并无异样，只是脸上多了些许红晕而已，更显得妩媚动人。
“我再敬府君一杯，这一杯是为了谢府君的救命之恩。”
陶商端起杯子，“我为公事而来，救夫人，也是顺势而为，并非刻意为之，夫人无需放在心上。”
刘夫人嘴角含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一杯酒水，聊表心意。”
陶商接过酒杯，又是一口喝下。
这刘夫人赵璐思还真是一个妙人，人生得美貌，说话又好听。长夜漫漫，有这样的人陪着喝酒，实在是一种享受啊。
刘夫人陪了一杯，眼中便有些水润，有些勾子。
“这第三杯，是为刚才这首诗相敬。此诗说江南春色，一句“江南好”，摄尽江南春色的种种佳处，让人生出赞颂之意与向往之情。府君真是大才啊。”
陶商听得心中高兴，如此佳人，不仅懂人，还懂诗，让他如何不喜。
其实这并不是诗，而是白居易的一首词。
白居易曾经担任杭州刺史，在杭州两年，后来又担任苏州刺史，任期也一年有余。在他的青年时期，曾漫游江南，旅居苏杭，他对江南有着相当的了解，故此江南在他的心目中留有深刻印象。当他因病卸任苏州刺史，回到洛阳后十余年，写下了三首《忆江南》。
其中以方才陶商念的第一首最为有名。
“其实这首诗不是我做的，而是我一个朋友做的，我向来喜欢，便念了出来。”
刘夫人问道，“你这朋友叫什么名字，这般有才华，必然天下闻名。”
陶商说道，“我朋友叫白居易，只是此人淡泊名利，不为世俗所知晓。”
刘夫人念了三遍“白居易”，未能想起此人，心想这多半是陶商的托词，毕竟早有耳闻他能出口成诗。
而且他的夫人大乔，听说也是崇拜于陶商的才华，不远千里从庐江郡来到徐州的。
刘夫人这般聪慧之人，如何会纠结这个问题不放呢。
“这首诗，不仅开头妙，结尾也妙，‘能不忆江南’收尾，传递了对江南春色的无限赞叹与怀念，又造成一种悠远而又深长的韵味，把我都带入余情摇漾的境界之中。”
陶商听她说的生动，比自己领悟得要深刻许多，看来还真是个江南女子，对江南才这般有感情。
听刘夫人说起余情摇漾、悠远而又深长等话语，陶商倒有些心动了。
刘夫人今日来，自然不是为了几句诗而已，她又给陶商倒了一杯，“府君，你这酒又香又醇，实在是极品佳酿啊。”
陶商看着刘夫人连耳垂都红了，有些微醺的模样。
“这是我徐州的特产，叫丹阳醇。”
“此酒一瓶要三千文。”
刘夫人惊呼，“三千文，这么昂贵啊！那我喝了不少钱呢!”
陶商笑吟吟地看着她，“酒虽贵，难得知心人，而且刚才夫人这般解析这首诗，让我大开眼界。”
“来，难得夫人兴致高，我敬夫人一杯，夫人逃脱孙策魔爪，喜获新生，从此海阔天空，任你翱翔。”
刘夫人盈盈行礼，“日后还请府君多多照拂，让我有安身立命之所。”
陶商一口喝下，正色道，“只要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让夫人饿着。”
“只要有件衣服，必然不会让夫人冷着。”
“夫人从此大可放心，绝对不会再有危险。”
刘夫人越发感动，“府君，有酒无歌舞，还少了些兴致，如果不嫌弃我老迈粗笨，愿跳一曲助兴。”
陶商眼眸流转，“如果夫人还是老迈粗笨，世上的其他女子都不要活了。”
刘夫人妩媚一笑，双手后翻，便自然地褪去外套，只留下贴身的薄纱。
长袖翻飞，妙曼无双。
陶商在青楼中厮混这么多年，一眼便看出来刘夫人跳的是翘袖折腰舞。
这种舞蹈是汉高祖刘邦的戚夫人所创，相传戚夫人貌美多姿，精于舞蹈，深受刘邦喜好。
尤其是翘袖折腰舞，让刘邦欲罢不能。
汉高祖刘邦是一位很不错的音乐爱好者，除《大风歌》以外，他还即兴填词，用楚地的曲调，唱过一首悲歌，这首悲歌是唱给戚夫人的：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又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吕后所生的太子刘盈，有雄厚的辅翼，戚夫人的儿子终于不可能取代刘盈的太子位置，刘邦这是用歌声道出了他的无奈。
戚夫人是位女音乐家，对于音乐、舞蹈的共同爱好加深了他们的感情。
戚夫人会弹奏各种乐器，舞技高超，亦能像刘邦一样歌以述志。
只是前面得宠越多，刘邦死去之后，戚夫人就有多惨。
吕太后砍断了戚夫人的手脚，剜掉眼珠，熏聋耳朵，喝下哑药，把她扔在窟室里，做了“人彘”。
这些题外话，这些惨烈的事情，自然不会让陶商分心。
因为他已经沉浸在优美动人的舞蹈之中不能自拔。
刘夫人一袭薄纱，朦朦胧胧，分外动人心魄。
一曲跳罢，不知是因为多喝了一杯丹阳醇，脚步有些不稳；或许还是因为踩到了裙摆，刘夫人一个趔趄便往陶商身上倒去。
陶商一把扶住刘夫人，眼中尽是深情。
抱着刘夫人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陶商便低下头去。
美人如玉，算吹曲、座客不胜愁。未可腰钱鹤背，且将十万缠头。
笑多情明月，又随我，上扬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