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相悦
初吻是什么感觉呢?
像一簇白光迅雷一般轰向你, 然后啪地一下,浑身的血脉瞬息间炸开。
我从来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唇有这么软,甚至疑惑自己的唇是不是也这么软。
像一只刚蒸好的软面馒头, 滚烫又含了漉漉的湿气, 紧紧压住你、将你所有气息掠夺,堵住你的心肺扯住你的胃肠,将你浑身上下都狠狠碾过。
我大睁着眼, 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压着我,先只是碾着我的唇, 潮热的呼吸漾在耳边。或许是见我呆滞, 谢阆不满地吮着我的下唇, 轻咬了咬我的唇瓣。
骤然袭来的刺痛让我不自觉地痛呼了一声,他就趁机侵入了我的口中。
唇舌交缠。他不让我动弹,使我整个口腔都染上了他的味道。
那一股凉津津的草木气味,和着我嘴里残余的蜜饯甜味, 狠狠地印入了我的五官七窍。
我的嘴唇几乎要麻木时,他才终于放开了我。
等我终于回过神来, 他已经将我的发髻拆得七七八八, 五指胡乱抓了抓我的发顶, 就将我整个人塞进了被子里。
“你……”我好不容易吐出一个字,谢阆已经在我身后躺下,将我圈在他怀里。
我才知道他比我高大那么多。
他一双手臂就将我整个人箍住,我简直像一只幼小的狸猫, 被他撸着肚皮塞在怀里不能动弹。
“睡觉。”他说着将手臂塞进了我脖子和枕头的缝隙中。
我感受到背上传来细细密密的温热, 连呼吸都不大正常了,脸上更是烧了炭一般。
所以谢阆说的睡觉……就是睡觉。
……那我之前是在琢磨什么?
我恨不得当场给我自己撬开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废物。
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会之后,我尝试着转过身:“谢阆, 这……不行。”
“哪不行?”
谢阆和我之间只有两层薄衫,他一说话,胸腔的共鸣就酥酥麻麻地震在我的脊背上。
我羞得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我小声说:“陪睡……不行。”
“是不想让我陪?”我感觉谢阆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
“谁都不想,你……你也不行。”
他顿了顿,突然道:“我行的。”
我:“???”
“为什么你行?”我不解,抬了抬脑袋却又被他摁回他手臂上。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接着将我搂得更紧,下颌抵在我的头顶,腿也不老实,直接跨在我身上,让我动弹不得。
“就是行。”他声音里透着莫名的愉悦,我感觉他轻轻吻了吻我的发顶,声音低得像是再说什么秘密,“我们现在是两情相悦,行的。”
我用毯子遮住我下半截透红的脸:“那……那……”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谢阆扯了扯毯子,打断我的话:“就这样睡,明早我让你回家。”
那……好吧。
我没再说话,像是被他声音中的愉悦传染,我的心里也开始缓缓漫出欣喜来。
像是浓稠的蜜,从心口的位置一寸寸往外蔓延,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没有放过,将我紧裹在甜腻的气息中。
第二日,我醒的时候,谢阆已经不在了。
昨晚上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许是喝了酒、也许是因为谢阆在身边,我睡得格外香,连一场梦都没做。
我迷迷瞪瞪地从榻上坐起来半晌,这才渐渐清晰地想起昨夜发生过的事情来。
我压住心跳,看向身侧的床榻。
褥子上的褶皱没被抚平,几乎能看出不久之前有人在上面躺过。
我伸出手摸了摸,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似乎还温热着。
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害羞。
我从床榻上起来。昨夜被谢阆胡乱扯开的衣裳整齐地摆在床头,酒气已经没了,反而透着一股谢阆身上的熏香味。我穿好衣裳,用谢阆的梳子简单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用簪子简单固定住。
我瞥了一眼谢阆的衣箱,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从里面摸出一条他的发带,系在了自己的头发上。
要关上衣箱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里
面放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上头放着那一对草龟剑穗。
我回头瞧了瞧,确定没人在屋里,接着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只剑穗,将锦盒打开。
乱七八糟的细碎杂物展现在我面前。
一块碎瓷片,一片香樟叶,一根老朽的树枝,一撮红绳绑好的绒毛。
下面压着发黄的、残破的卦纸——是我常用的那种。
我将上边的东西一样样挪开,将下层的信拿出来。
谢阆,今日是春分。
写上封信的时候,凤沽河畔的桃树才刚冒出了花骨朵,可昨日我去瞧,竟已经开了大半。
今早晨我家做了春饼,里头灌了桃花蜜,不知道你能不能从信上闻见饼香。原本想了要不要给你寄去,听说要是定最快的马日夜不停,约莫七日就能到边疆,可琢磨了一会,又觉得春饼放了七日、又受快马颠簸,怕也不能吃了,就不给你寄了。
边疆那还冷吗?是不是也开了桃花?我没去过西边,那里做的春饼也会灌桃花蜜吗?真希望能尝尝。
春饼是没法给你寄了,一会我去驿亭寄信的时候,给你带上一株桃枝吧。京城的桃花开得馥郁,你要是也在这就好了。
多吃饭,勤添衣,我过几日再给你寄信。
我摸了摸那卦纸,年岁太久已经有些生脆。这纸微微皱褶,外边有一片赭石色的痕迹,仔细端详,能看出隐约的桃花瓣的轮廓,大约是裹在桃枝外边的时候染上的。
正当我想将那信收回锦盒的时候,忽然又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纸。同样老旧,却不是我的纸。
我展开来——是谢阆的字迹。
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饼很香,桃花枝也香。】
我怔怔看着那八个字。指腹轻轻捻了捻这张粗糙的信纸,微黄的粉末嵌在我的指纹之中,明显是好几年前的东西。
我继续往下翻。
每一封我寄去的信下面,都有一封谢阆未寄出的回信。
大多只有几个字,却常常写在不同的信纸上。有时是常见的白宣,有时
是晕墨的劣纸,甚至还有一块羊皮、一片宽叶子。
我一封接一封,细致地翻看着。
他的回复并不常常接我的话,却奇怪地总是写一句没来由的琐碎事物。
譬如他写道:衣裳破了,要缝补。
可我分明在信中写的是让他酌情操练、不要操劳。
譬如他又写道:猎了一匹狼,皮毛很好。
可我分明问的是他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诸如此类,莫名其妙。
——可我却渐渐从这些零星的句子里,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谢阆。
一个或许将自己的心事藏了许多年的、我从来不曾窥见过的谢阆。
还没翻到一半,我就已经耐不住性子。
我将锦盒放下,不管不顾地冲出了房门。
我脑子里全是谢阆,我此时只想见到他。
我提着裙摆穿过院落,略过院子里行走的侍从们,也想不起找人来问,只凭着一腔的莽撞与喜悦在侯府四处寻找谢阆。
大抵我生命中最开心的,便是此刻。
就好像一搜寻宝多年的航船,再几近放弃的时候,终于有朝一日得见天光,柳暗花明找到了珍宝所在。
脑子里还有昨晚上他说的那四个字。
【两情相悦。】
我们是两情相悦,一直都是,从很早以前就是。甚至从我不知道的时候开始就是。
我简直快乐得要飞起来。
倘若我真是一只狸猫,现在已经在草地上翻滚了上百个来回。
我想见他,想抱他,想亲吻他。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的,我最喜欢的,谢阆啊。
很快,我瞧见了他。
越过矮墙,我看见他正站在书房里。外袍松散地搭在他的肩上,侧脸如峻峰,不经意地露出矜贵来。
我平复了下胸腔中剧烈的心跳,踮着脚尖走进院子里。
我想见到他惊喜的脸。
靠近了那屋子,我才听见里面不只有谢阆一个人。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小,从半敞着的窗子传了出来。
我听见谢阆开口:“你还敢来找我?你可知道什么叫筹谋?当
日安排都被你打乱了,若我晚到一步,你就伤到她了。”
一个陌生男子冷哼一声:“你还怕伤到她?爆炸当夜你故意在村庄外埋伏了半个时辰,不就是故意拖延、想在傅容时面前英雄救美,那时候你怎么不怕伤到她了?”
“你提那日做什么?我们分明在说你在白云观闹的事情。”
“不是正合侯爷心意?白云观一出英雄救美演得不好吗?说来……侯爷救了她那么多回,她也该对你死心塌地了——姑娘家,最吃这一套。”
“这倒不假。”
“我听说昨夜侯爷将她从惜玉小馆带回了府,如今……应当得偿所愿了吧?”
“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
“侯爷,在下可要敬告一句——她是什么人你清楚得很,希望侯爷以大局为重……玩玩可以,切莫认真。”
“这事我心里自有计较,无需你……”
透过半开的窗子,我看见了谢阆对面的男子。
瘦高个,头发花白,脸颊上有黥字。
作者有话要说: 微笑。
又晚了。妈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