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绑架
我做了老半天的心理准备, 都没敢抬头看。
有什么能比被当事人当场抓包更尴尬的事情吗?
我在假山岩壁上,双脚寻到了凹陷处固定好,双手亦紧紧攀附, 动也不动。眼睛瞧见岩壁的的缝隙处爬过一只蚂蚁, 我就盯着那只蚂蚁从我的右手方向一直爬到左手方向。
比给人算卦还专注。
我也不知道我是心存了什么幻想——仿佛我就这样一动不动不出声,谢阆就发现不了我似的。
终于,衣料布帛相触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瞧见余光处出现一片紫檀色衣角, 熟悉的气味从身侧传来。
“累吗?”
“……还行。”
我与蚂蚁之间出现一只手。
“要上来吗?”
“……倒也……没关系。”
头顶上出现一声浅浅的哼笑。
我发觉自己这样有点丢脸。
那只手还没收回去。
我妥协于现实,只得抓住了, 任凭谢阆将我拉了上去。
“小吉!”尤满诗大步上前, 一脸不可置信, “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我再也不要跟你做朋友了!”
我摸了摸鼻子,回身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假山背面。
朋友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
呵。
我吩咐人给秦簌簌和庄何似留了信,妨碍他俩谈情说爱, 打算自己先行回家。
家里的丫鬟就等在玉烛苑门口,我知道我只要一出门就能坐上马车, 让我与谢阆离得远远的。
可是只怨这玉烛苑太大, 我都跑上了, 那朱红的大门仍离我很远。
又恨我腿短,两步赶不上人家一步,轻而易举地就被谢阆追上。
“方才你都听见了?”他问。
“……没听见。”我犟嘴,试图继续大步远离谢阆。
“风太大了。”
“你曾说‘一诚可抵万恶’, ”谢阆拽住我的衣角, 浓黑的眸子看我,睫毛长的不可思议,“那你现在说的是实话吗?”
除了这话, 我以前
也曾说过,谢阆的瞳仁黑得不见底。
像是潮涌中无根的漩涡,又像是天亮前星辰尽消的至暗,黑漫漫地将人吸住就再也逃脱不出来。
尤其教你看不出他的情绪,你看不出他面对你时曾经的冷眼相待不屑一顾,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将你放在心上,只让人傻兮兮地觉得——这双眼睛是真好看。
但是此时,我却仿佛能瞧出那么一缕缕的澄澈与坦然。
他没有多余的情绪,好似只是在问我一个简单的问题。
“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总不太好。”我低头将他手里的衣角拽出来,临时避开的目光像是得到了片刻的休憩,复又鼓起勇气抬首看他。
“是,我听见了。”
事无不可对人言。
没什么说不得的。
只是他忽地唇角翘了起来。
只有一点点,如初一时的新月,两侧小小的弯钩提起一分欢愉,逸出主人的真实情绪。
“听见了就好。”
我却接着反问他:“你是一直都知道我在那吗?”
他顿了顿:“是。”
“并非故意,只是你们太不小心了。”他添了一句,“说话的声音很大,你还打了个喷嚏。”
好的,有被冒犯到。
“那你那些话……”我紧盯着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是。”他坦然承认。
“可虽然是故意说给你听,却也不代表那是假话。”
我低下头,指尖玩弄着方才从谢阆手里拽下来的那截衣角。
我继续朝着玉烛苑大门的方向走。谢阆也没再说话,就缓步跟在我旁边。
原本不过数丈的距离,却似乎骤然间变得格外长。
青石砖的缝隙里露出嫩草擦过我的鞋底,阵阵的荷香弥漫在园子里,日光浓烈,照在我头皮上阵阵发麻。
良久,我终于开口。
“其实是不是假话都没关系,我……”
“别说。”谢阆忽然打断我。
他眼睛还看着朱红色的大门。
刺目的光环过他凌厉深邃的五官,给他的轮廓镶上一层浅金色的光圈,教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可偏偏,我从他浅淡的话音里听出了一丝苦涩。
“水榭中的话,虽是我故意说与你听,但也不是非要得到回答——而你想说什么,我也不必非听不可。”尽管有些话只需听个开头,就能知道接下来是什么。
他转过头,脸上看不出表情。
“应小吉,以前是你跟在我身后。”
“现在……换我来吧。”
我右手的拇指无声无息地动了动,藏在袖子里掐了掐食指的指腹。
接着我冷静道:“你手臂上爬上了一条蜈蚣,你知道吗?”
趁着谢阆甩蜈蚣的时间,我迅速逃离玉烛苑。
果不其然,一出玉烛苑,应院首给我安排的丫鬟就将我围住,护送我进了马车。
仿佛这玉烛苑门口的三丈路会有埋伏。
我心思有些乱,上车时也没注意瞧,光想着先跑。
我可以面对谢阆站在高处,自负地与我说“我心里有你”,却难以想象他将姿态放低的模样。
我不知道对着谢阆我的底线在何处,我心虚到生怕多看他一眼,或许就会说出一些我不愿意说的话。
一些违背理智的话。
啧。
总算是体会到了传说中的色令智昏。
可就是正当我在马车上方才缓和好我的气息时,一道冰凉的刀光寒浸浸地落在了我的颈项。
“应姑娘,几日不见,可还安好啊?”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到一块带着刺鼻气味的帕子捂上了口鼻。
我没了意识。
醒来时,是在一个漆黑的小屋。
我身体被绑在榻边,肩膀和手臂被粗绳缚在身后,坚硬的木头腿硌着我的后背,地上尽是尘土砂砾,粗糙得很。
这小屋仅在高处留了一扇窗子,微弱的光照进来,能瞧见悬浮的尘土在空中打着转儿。四周弥漫着一股霉味,似乎这屋子很久不曾住人。
隔着一道墙的外间,有说话的声音。
我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能隐隐听出是个中年男子,语调囫囵,听着很奇怪,让人猜测不出说的是什么内容。
我先试着动了动,想挣开身上的绳索。我双脚在地面上使劲,想用肩膀撑起床榻,将我的双手放出来。可这床榻比我想象中要重得多,我用尽了气力也不过是让它挪动了半寸。
这一次尝试失败之后,我又开始想弄开手腕上紧缚的绳索。
我手边没有利器,地上只能摸到米粒大小的石子。初时我是想强行将手扯出来,可那绳索绑得太紧,挣扎几次之后除了将我的手腕磨出血,毫无进展。
我将自己折腾出了一身汗,一开始醒来时心中的恐慌渐渐被压下。
我镇定下来。
那人将我绑在这里,明明有机会直接杀我却没动手,那么就能证明我对他有利用价值。
我想我暂时是安全的。
过了一会儿,外间的说话声停下,之后就是吱呀一声,小黑屋的门被推开。
我立即垂下脖子,假装还在昏迷当中。
听声音房中进来了两个人。
他们开始说话,可用的却是我听不懂的语言。我偷偷将眼睛挣开一条缝,借着外间的光,瞥见眼前两人的的靴子。
这两人的靴子染了脏污,瞧不出原本的颜色,可仍有一部分花纹露出来。
脑子里出现了一座鲜红的大帐,帐子边缘的布帘上,细密地织绣着同类的花色。
从叽里咕噜的外族语言之中,我听出了熟悉的声线。
——是那个戎卢人!
我脑子里混乱的线牵了起来。
傅容时说,杂耍团中还有五人逃脱却没出京城范围,那么此次他们抓我,定然是想要利用我做人质,迫使镇抚司打开关卡,将他们放出城去。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出现在我脑海中的一瞬间,我就暗道了一声不可能。
且不说镇抚司一向执法如山、手段强硬,从来不与嫌犯谈条件
;再者,他们这几人是涉及拐骗十数小孩、甚至是流窜作案多年的重刑犯,听傅容时的意思,朝中给镇抚司的压力很大,不会为了我一个司天监小吏而放弃追捕。
虽然傅容时与我私交不错,但公是公、私是私……
而应院首这边,即便再关心我,可若是朝廷公务与父女之情相比……
我没细想。
但总而言之,我得先尝试能不能自己逃出去。
这两个戎卢人在我面前咕噜几句之后,便出去了。
在走出这屋子之前,似乎是为了确定我是不是真昏迷着,其中一人用力捏紧了我的下颌,将我的脸抬起仔细观察了一会。
我听不懂他哼笑着说了什么,光觉得这狗贼的手真粗。
给我细嫩的小脸划破了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在明天!
我一定可以恢复正常更新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