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求签
两个月后, 我腿拆封的第五天,白云观。
不过刚刚辰时,秦簌簌就已拖着我将观中的神像挨个拜了一圈。
“秦簌簌, ”我抱着廊柱死不撒手, 膝盖已然感觉到刺痛,“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好不容易腿好了, 你这是嫌不过瘾还想重新给我整瘸了吗?”
“还差最后一座三霄娘娘殿没拜了,小吉你就再忍耐忍耐。”秦簌簌瘪着脸拽我, 话说得软和, 可掰起我的手指头来却丝毫不手软。
我腰上发力, 被她拽得上半身虽然浮了空,但是双腿还坚挺地夹着柱子。
“姑奶奶,三霄娘娘保送子的,你这样红鸾星都还没长起来的就别上去丢人现眼了。”
秦簌簌闻言, 突然就松了手,我一个不慎, 差点直接倒挂着摔下来。等我好不容易稳住自己, 从柱子上下来的时候, 一抬头却瞧见眼前多了一位欲说还休的姑娘。
我:“……秦簌簌你害羞什么?难不成……”
秦簌簌羞涩地低下了头。
我:“难不成你已经……?”
秦簌簌娇滴滴捶了捶我的肩,嗔怪道:“你说什么呢?”声音含羞带臊。
我吓得肝都颤了颤。
我松开廊柱,试探地开口:“……未婚先孕咱也是有办法的哈——只要嫁衣做得大,没人敢说你肚大;只要嫁衣做得宽, 名声还在你心放宽。”
“应小吉你说什么屁话!”随着声音过来的是秦簌簌的大力金刚锤。
秦簌簌这回是真下了力, 我痛叫着绕着廊柱躲闪。
闹了半天,在我连绵不绝的“小心孩子”高亢叫喊声中,秦簌簌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应、应小吉你别、别造谣, 哪来的、的孩子?你这、这是败、败……败坏我的名声。”
“行、行,我、我、我不……不败坏……你名声了。”我扶着廊柱,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出了秦簌簌的攻击圈了,只顾着边喘着粗气边揉着我的膝盖,“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不、不中用,你可、可别
打我了。”
半晌,我俩互相搀扶着进了三霄娘娘殿。
拜了神、求了签出门之后,我总算是喘匀了气。
“你好端端的来白云观拜什么神?”我挽着她朝着白云观正殿去解签,疑惑问道。今日一早,秦簌簌就颠颠地上了门,也不管我醒没醒、也不说是为什么,直接就给我拽上了马车,奔着城外的白云观来了。
秦簌簌扭扭捏捏:“主要是为了阿徵。虽然说递回来的消息是身上的伤如今没什么大碍了,但我总是放心不下。”
两个多月前,秦徵奉命去东平剿匪。初时还挺顺利的,一连拔了三个寨子的旗,传回来的都是喜讯,可就是打到最后一个草匪寨子的时候,出了岔子。
我是后来听簌簌边哭边说的,从寄回来的信中看,那前三座寨子都是圈套。那帮草匪联合起来,将精英全聚在了后方,留下只剩老弱残兵的空寨子在前白送给了秦徵。秦徵原本就是少年脾气,毫不费力地拔了三个寨子之后不免有些得意,连夜追击残余的时候就冒进了些,中了圈套。
那帮草匪有些筹谋,在路上给秦徵他们设了一个巨坑杀象大阵,坑底埋满了长矛,带去的五百兵士直接栽了一半,就连秦徵自己都受了不轻的伤。
消息递回来了之后,官家震怒,连夜遣了谢阆领兵出京,替下了秦徵招讨草贼使的位置。
这一走也一月有余了。
我闻言却是呵呵一笑:“阿徵刚受伤的时候你怎么不拜神?他如今都在回京的路上了,你折腾什么?怎么……是怕剿匪的大军凯旋路上遇见劫道的?”
秦簌簌转手就掐了我一下:“我又没说是纯粹为了阿徵。”
我腹诽:我瞧阿徵在你心中的位置也就一个指甲盖。
——见她杏眼含春的模样一看就是瞧上了哪家的公子哥,今天过来求姻缘的。虽然我并不感兴趣,但是迫于秦簌簌的淫威,我也只能假装好奇:“那是为了谁?”
“那什么……”秦簌簌的手指头搅起了衣角,“我那天在路上
见到了应大人……”
我:“你要敢说想当我后妈,我当场在你面前剖腹自尽。”
秦簌簌:“…………”
“……身边的那位翰林编修大人。”
——哦。
我脑子里回想片刻,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出现。印象中是应院首新近提拔上翰林院的,年纪轻轻的才华满腹,长得也还能过眼,我没同他说过话,连名字也没记住。
我扬了扬眉:“不然我先给你们合个八字看看?”但凡入朝为官的官吏,籍贯生辰都会入册记录,我毕竟还是有司天监的官职在身,查看官员生辰也不算难事。
秦簌簌神色分明跃跃欲试,嘴上却欲擒故纵:“我与那位大人不过是一面之缘,怕是……不大妥吧?”
“嗐,”我摆了摆手,“这年头先谈感情太浪费时间——合过八字再讲姻缘、有的放矢才能无往不利嘛。”
秦簌簌立即眯了眯眼看我:“那你也是这样?他们都同你合过八字?”
我睨她:“哪来的他们?秦姑娘你可不要搞坏我的名声哦。”
秦簌簌狡黠一笑,眼珠子提溜如陀螺,凑到我耳边道:“就是镇抚司的傅大人……还有你家隔壁住的靖远侯爷啊。”
我神色僵了一瞬。
自从上次凤沽河畔落水的事情发生之后,秦簌簌好歹是不再叫我弟妹了。按照她的说法,自从见了靖远侯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之后,深觉自家不争气的弟弟干不过谢阆,便只好忍痛割爱,将我这个弟妹拱手让人。
我只有呵呵。
我故作镇定道:“你胡说什么?”
“镇抚司的傅大人是因为近来邀我协助查案,我们才见面多些。至于隔壁的靖远侯……我们就是邻居。”
秦簌簌挑眉,颇含深意道:“邻居?我邻居可不会抱我。”
我与秦簌簌是近两年才熟悉的,三年多前我追谢阆最厉害的时候,她还是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自然不清楚这一码事。后来认识之后,我嫌那事丢脸,也没同她细说过。
我冷笑一声:“淫者
见淫。你这满脑子的情情爱爱,自然看谁都有一腿,不要用你的脏脑子揣测我纯白无暇、一心向道的心。”
“还有啊,你家隔壁住的李大爷今年都八十了,你就别肖想人家了。”
我一脚踏进正殿,将手中的签子递给白云观的解签道人广虚。
由于我年年都不落下白云观的弘法道坛,观中的师傅我都相熟。解签的广虚道人是个矮胖道士,下巴上留着山羊须子,生了一副笑面。虽然每件道袍上都打了补丁,可每次见他都干净齐整。
“小吉,我从来没见你来解过签。”他朝我一笑,顺手拿走了我与秦簌簌手中的签子。
“被秦姑娘强逼的。”我耸了耸肩。
惯来卜卦者不自卜,我这些年就没给自己算过卦。求签一类的,亦是没什么兴趣。
广虚道人捻了捻签子,在卦纸上分别写上我和秦簌簌的名字。
“求什么?”
“姻缘。”秦簌簌抢先道。
我好笑地瞥她一眼,懒得反驳。
广虚道人先解了秦簌簌的签。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他念道,“是上吉之签——良人已显端倪,不日便将出现。”
秦簌簌闻言,激动得薅了薅我的大腿根:“说不准就是翰林院那位……”
我十分赏脸地点头,顺便将我腿上的手挪走:“一定是一定是。”
广虚道人笑道:“若是想知道得清楚些,不如让小吉给你算一卦——她算卦可比我解签准。”
“别提了,”秦簌簌闻言,立即摆了摆手,做出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上回她给我起出来一副凶卦,我出门就被偷了二百两的银票,去绰玉坊买个钗子没钱付挂了账,我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自那之后我就不让她算了——我可经不起这么再来一副凶卦。”
我“啧”了一声:“居然随身带了二百两巨款,早知道我先掏了你的兜。”应院首兜里穷得只剩下补丁,我堂堂院首独女竟没见过二百两的银票,
着实出门都低人一等。
秦簌簌瞪我一眼,接着便转移话题:“师傅快瞧瞧小吉的签。”
广虚道人拿起我的签子。我虽然说着对这事没什么兴趣,但是临到了自己头上,仍然还是有些期待。
“东门之杨,其叶肺肺。昏以为期,明星晢晢。”他缓缓念出签文,接着看向我,“略有阻滞,却是上签。”
秦簌簌问:“是什么意思呢?”
广虚道人瞧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姻缘就在眼前,只待小吉如何。”
秦簌簌鼓了鼓腮帮子,有些看不惯:“你们算卦的都这么不会说人话吗?这能听懂吗?”
我与广虚道人同时道:“能。”
秦簌簌无语。
这签其实也不难解——无非说的是黄昏约定相见,久候不至,而情人来时已近黎明。
若说是上签,这签文也能瞧出一股“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味,可仔细想想,谁又受得了空等一夜的愁绪焦灼?
我琢磨须臾,只能想到谢阆。我暗骂一声。
——果然,求签都是迷信,算卦才是真理。
又是聊了片刻,秦簌簌便与我相携出了白云观。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中午要去哪家馆子吃饭时,她忽然用手肘捅了捅我。
“喂喂,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你的东门之杨来了。”
我抬头,瞧见一人正站在前方,朝我微笑。
皎如玉树临风前。
“小吉,我来接你去看马戏。”
作者有话要说: 入v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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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引用自唐·元稹《莺莺传·明月三五夜》
“东门之杨,其叶肺肺。昏以为期,明星晢晢。”——引用自《诗经·陈风·东门之杨》
“皎如玉树临风前。”——引用自唐·杜甫《饮中八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