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柠檬茶
“word哥，你再次证明了自己的人气，你周一转发的那条微博转发量已经达到200万，评论破6万了。”赵伟建是周怀玺的经纪人，一个月前周怀玺在片场受伤手术后住院了两周，出院以后推了一切工作，专心在天水居的别墅里养伤，愣是没走出别墅一步。幸好他受伤以后人气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几乎所有合约商都表示愿意为他改期。
赵伟建今年33岁，做周怀玺的助理五年了，他性格外向，喊周怀玺做哥喊得非常顺溜。这几年，他切身了解到周怀玺就是个工作狂，一年到头都在工作，有媒体曾经用开玩笑的口吻报道过：周怀玺一年的行程加起来可以绕地球八周。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嘱咐手术后前一个月最好不要过多活动。周怀玺才27岁，生活非常自律，不泡吧不飙车酗酒，不约炮不乱传绯闻，是圈子里有名的“老干部”。
此时，周怀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那正是微博热搜视频中的截图。少女身穿白色的芭蕾舞服，她修长的双手在空中张开，脚尖踮起，修长的脖子微仰，如同矜傲的天鹅。
已经过去快八年了吧。
他还记得八年前，那段颠覆了他生命的经历。
刚满18岁的少年，一夜之间失去了自小宠爱他的父母，家里债台高筑。债主威逼恐吓，亲戚朋友避之唯恐不及……
他躲在同学家里，整宿未眠。
年少时候的他，也曾畅想过自己的未来——可能是当一名物理学家，可能是当一名工程师，也可能是当一名投行精英。可是就如那句话：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未来哪个先到来。少年畅想的未来还来得及实现，意外却突如其来。
后来在父亲好友的帮助下，安葬了父母。带着逃避的心态，他去了a城。
先是派传单和送外卖，被拖欠工资，因为付不起房租被房东赶跑。后来找到父亲以前认识的朋友，介绍他跑去影视城拍戏，刚开始是拍些跑龙套的戏，后来参加一次海选有幸被冯导看中，拍了一部《春光》，这部电影不温不火，却成了他进入影视圈的敲门砖，从此事业一路攀升。
他还记得那个女生，最初出现在片场时惊艳了一众人。
她穿的很普通，白色衬衫加百褶裙，一双白色球鞋，脸上不施粉黛，长发扎成一个马尾。安安静静地坐在片场边的小板凳上，看他们拍戏。无疑地的，她很美，是那种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那种美。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让你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从骨子泛出了自卑。
在被冯导选中之前，他已经只身一人离开背井离乡到a城一年，那段时间他住在地下室，除了跑龙套以外晚上还去影视城的餐厅送外卖，生活的残酷几乎压弯了少年的腰，那一年他还不满19岁。
他饰演的角色秦声少年时期是一个叛逆少年，生长在一个畸形家庭，父亲整天赌博喝酒，母亲为维持生计一天做三份工作，还整日遭到毒打。
她演的角色是叛逆少年暗恋的校花，求而不得。
她不常来片场，大约一周一两次，但是每次来他都能感觉身边的人不自觉地将视线分给她。那时候的他，一文不名，可是内心骄傲的他不显露半分。
有一场戏他要在泥地里翻滚，大冬天的，ng了好多次，他从泥地起来时身上那套衣服已经不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任何圈子都是踩低捧高，空降到剧组当主演的他本就引人嫉妒，他当时连经纪人都没有，导演赶着下一出戏也没顾得上管他。他脏兮兮地坐在地上，努力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感觉从皮肤凉到了心里。
室外片场没有暖气，他整个人冻在那里，连每一次呼吸都感到肺部一阵连带的刺痛，他感觉自己慢慢失去了力气……
这时，她慢慢走进片场，似乎看见了他，皱了皱眉，走到他身边，“你还好吗？”
他呆呆地看着她，心里想着：这世界上怎么有人连皱眉都那么好看。
然后，他听到她高声喊人：“有人来这边帮帮忙吗？”
他们这边的动静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这时才有剧组工作人员拿毛巾给他擦脸。
等他换下满是泥泞的戏服，就看见她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看拍戏。
“谢谢你。”这是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抬头地看了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把手上没有喝过的柠檬茶放在他手上，轻轻说了一句：“给你的……加油。”
柠檬茶还是暖的，似乎还沾染着她身上的气息——那一刻，他的眼底是温热的，那时候的他，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有感受到来自别人的善意了。
第二天，他感冒了，发着高烧，看东西都是重影。他咬着牙，坚持上戏。
八年了，他从籍籍无名的小辈成了人们眼中的当红偶像，最年轻的影帝。可即使功成名就，他也仍一如既往保持着对自己苛刻的要求。
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是在片场，她捧着一杯热柠檬茶，喝了一口，呼出一口热气。
时至今日，很多和周怀玺合作的媒体人都知道，周影帝最喜欢饮料是柠檬茶，必须是热的。
这些年，他时常想到她。
“她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女生？”赵伟建试探着问。
周怀玺不说话。
“想不到，周哥你还挺长情。”赵伟建语气一转，“只是你也看到网友的反应，这女生长这么漂亮，肯定很抢手，拍电影的时候十六七岁，现在十年过去了，估计也就结婚生孩子了吧……”
周怀玺感觉脑袋有点疼，他从高处摔下来的时候用双手护住了头部，但后脑勺还是磕到了一点，冒了血，医生诊断轻度脑震荡。
这时，另一位助理郑梓莹端着托盘进来了，刚进门，她殷勤地说：”周哥，饭菜来了。我今天做了鱼头豆腐汤，补脑，你尝尝味道。”
赵伟建调笑道：”我那份呢？小莹你厚此薄彼呀！”
郑梓莹吐了吐舌头，“伟哥，我这汤是专门做给周哥食补的，您脑袋又没有受伤，就不用补了吧。”
赵伟建“呵呵”笑了两声，没说话。
周怀玺此前的生活助理两个月前休了产假，公司临时找了郑梓莹顶替。她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赵伟建认为只要人能干活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她有时候积极过头了，平时经常给周怀玺炖各种汤，有时候难得休假也跑到周怀玺家里给他打扫卫生，本来周怀玺请了保姆，第一次她差点帮周怀玺把贴身衣物给洗了，还好被保姆阿姨拦住了。
像现在，本来保姆阿姨每天定时煮饭的，这会子正在厨房做饭呢，郑梓莹就拎着保温桶进来了。
周怀玺扶额，感觉头更疼了些，“谢谢，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以后不必麻烦了。”
“不麻烦，能给周哥煲汤是我的荣幸！”郑梓莹笑眯眯地说，一脸的青春洋溢。
待她离开，赵伟建冲他挤了挤眼睛，“我打听过了，小莹是李董的侄女，是你的忠实粉丝，我就说好好的名校毕业大学生不去五百强企业上班来当你的助理。”
周怀玺忽略他那贱贱的笑，“你说正事吧。”
赵伟建收起笑，开始一本正经地汇报起工作，说到最后：“对了，雅安工作室送了个剧本过来，邀请你参演一部电影的男一号。”
雅安工作室是前几年新成立的一家传媒公司，它的老板蒋雅薇是a城有名的富二代，盛世娱乐董事的独生女。这几年雅安工作室名气很大，前后投资了《再见流星雨》《狩猎我的甜心》《恋爱见习生》《极品太子妃》等网剧。这些网剧看着无厘头，点播率却出奇的高，看的人都是一边骂无脑一遍又忍不住津津有味地看下去。
去年雅安工作室又培养自己的艺人又投资电视剧，扩张得非常快。
“剧本我看了一下，感觉还行。”赵伟建说，“这是雅安工作室投资的第一部电影，那边说，这部片子请来请了谢导来做总导演，可是冲着拿奖去的……”
周怀玺想起雅安工作室那几部网剧网上热传的某些雷人片段，还是摇头：“不接。”
“那好，这片子太多打斗桥段了，你刚受这个伤也不适合剧烈运动，那我帮你推了吧。”赵伟建也不再劝说，反正眼前这位放眼影坛大大小小的奖项拿了个遍，也不看重这些了。
他去看周怀玺，见他又直直地看着手机屏幕，瞄了一眼，看的还是橙子发的那个视频，不由调笑，“哥，要不要给你发个寻人启事？”
周怀玺摇了摇头，这些年他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除非生病，几乎没有给自己休过假。高强度的工作麻痹了他的神经，使他没有闲暇去顾及其他事情。
直到那天他连续拍戏二十多个小时，从威亚掉下去的时候，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他的脑子闪过很多片段。他自己的身世，他父母去世时欠下巨债，亲戚个个对他避如蛇蝎。后来他慢慢还清了父母的债务，也主动断了根亲戚的来往。他本身朋友也不多，要好的就那么几个。他名下的资产不少，去年已经通过公证立好了捐赠遗嘱。这么想着，就算他这么死掉……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可是就在身体快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那个女孩的脸……她微笑着对自己说“加油”时候的样子……电光火石的瞬间，他护住了最脆弱的头部，身体却重重的地摔倒在防护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