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和苏时易道了晚安，许芷荟沉重的眼皮终于合上，一夜无梦。
天还未亮，她又在闹钟声中苏醒，此时才凌晨四点，她简单收拾了一番，和同样早起的杨舒英一起乘坐预先约好的专车前往片场。
今天有一场重头戏，需要在凌晨晨光熹微的时候进行拍摄。
褚逸不喜欢运用特效，他习惯利用所有天然的景致营造艺术氛围。
许芷荟本可以留在酒店，随便订一间房，近水楼台，也不必赶早再去片场那么辛苦。可她听说苏时易提早从实验室回来，就按照原来的约定，托褚逸买了限量发售的芝士蛋糕回了一趟苏宅。
债不能欠太多，能还一点是一点。
片场5个人挤在同一间房，五点不到，却没有一个人精神萎靡。
“吃过早餐了吗？”一进片场，站在窗前抽烟的褚逸就掐灭了烟头转过头来问许芷荟。
许芷荟看了眼那根吸了一半的烟说：“没呢，褚导怎么不继续抽了，如果没记错，这间房不是禁烟房。”
“今天酒店的早餐有火腿蛋三明治。”他没有回答烟的问题。
许芷荟放下包说：“我还不饿，等下拍完再吃。”
褚逸走向她，“先吃早餐。”语气平和，隐隐透着强硬。
许芷荟“哦”了一声，却不服软，“褚导也把剩下半根烟抽完吧。不用顾忌我。”
尼古丁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我看起来有这么寒碜，需要捡起抽剩下的半根烟？”
夹枪带棒，今天的褚逸丢掉了一些沉稳，像在拿人出气。
许芷荟纵然心有不悦，也没有表现在脸上，她笑容依旧。
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褚逸被她看着反倒有些不自在。
许芷荟见他别扭的样子，忍不住揶揄他：“褚导，你是不是有起床气啊？”
褚逸哪会听不出她在嘲讽他刚才说话的语气，“抱歉，刚才语气不好。”
现在语气好多了，谦逊有礼。
“褚导要是能陪我吃早餐，我就原谅你。”
“原谅？是不是有些夸张了，好像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他开着玩笑，情绪也没再像之前那般紧绷，“行，我陪你吃。”
时间紧迫，他们没能去餐厅坐下来好好享受早餐时光，只让服务员送到房间。
哪怕给她的用餐时间不多，她也能优雅地快速吃完。
从和她共事开始，褚逸其实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她可以在三分钟内吃完一个三明治并且丝毫没有做出任何有损形象的动作。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吃完一个三明治的？不噎吗？”
许芷荟提了提咖啡，没说话。
褚逸笑了，“慢点吃，没人催你。”
许芷荟喝了口咖啡说：“没人催我，可时间不等人，如果你受生活所迫，就会被逼着往前赶。”
褚逸笑意渐失，盯着眼前的女孩，她年纪轻轻，看上去青春洋溢，有时候举手投足和眼波流转都像个经历过沧桑的成熟女人。
“我从电影里看来的，是不是挺像那么回事儿？”她话锋一转，又变回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褚逸觉得自己被这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心里有点恼火，伸手往她脑门上弹了下，“收拾下，准备今天第一场第一条。”
这不，受生活所迫，还是得催。
简易的布景，简陋的器材，剧组人员稀缺，拍摄时间紧张，资金每天都在流动，不赶不行。
好在导演经验丰富，演员演技到位，工作人员配合默契，前五天的拍摄还算顺利，只是到了今天这场重头戏，参演的褚逸情绪一直没有进入到角色中，叫停多次。
许芷荟看出他今天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叫停休息期间，她走到褚逸身边，递给他一支烟。
褚逸很惊讶，“你哪来的烟？”
许芷荟笑笑：“一直藏在包里，实在忍不住了才会拿出来。”
褚逸皱眉：“你一个女孩抽什么烟？”
这完全颠覆了他印象中不食烟火、青春温柔的许芷荟的形象。
许芷荟眯了眯眼，说：“褚导，21世纪了，现在是男女平等的社会，难道女人抽烟就会迎来世界末日吗？”
她还是一如既往牙尖嘴利，褚逸甘拜下风，向她摊出手，“一根怎么够，全都拿出来。”
许芷荟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整包烟递给他。
褚逸拿走了烟，没有点上，而是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全都没收了。”
许芷荟：“……”
褚逸看了她一眼，有板有眼地说：“吸烟有害健康。”
许芷荟没忍住，大笑出声。
难得听到这爽朗的笑声，在场的人全都向她投去了目光，尤其是褚逸，摸不着头脑，却被这笑声感染，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心扉。
“你笑什么？”他困惑又心颤。
许芷荟收敛道：“吸烟者劝人戒烟，就好比妈妈桑劝小姐从良，你说可不可笑？”
褚逸皱紧了眉头，“你在骂我？”
许芷荟举双手投降说：“好了，是我错，这烟不是我的，是上部戏的道具烟，一直放在包里忘记拿出来了。”
褚逸：“……”
看到褚逸难以置信的表情，许芷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不相信啊，不信你拿一根出来点点看嘛，闻闻是不是尼古丁的味道。”
褚逸没有照做，只是困惑，“许芷荟，你说你有几句话是真的？”
许芷荟故作神秘：“褚导不妨自己判断？”
褚逸很懊恼但就是行为受到掣肘，拿她没有办法。
“现在是不是好点了？”许芷荟问。
褚逸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在为他分散注意力。
他自嘲一笑，又撇嘴说：“小丫头，少自作聪明。”
许芷荟：“是，我年纪小，你们大人的心思我不懂，但是我是个专业的演员，我做任何事都是希望可以如期杀青，褚导，你懂我的意思的哦？”
褚逸当然懂，是他不够专业，因为自身原因，拖累了进度。
“我没事了，继续拍吧。”
见褚逸重新振作，许芷荟欣慰地笑了笑。
这场戏是女主觉醒后，开始反击丈夫的重要转折点，她和囚禁自己的变态丈夫斗智斗勇，依靠房间内仅有的物件向外面传递信息，她的表演需要展现多层次的情绪，难度极大。
褚逸则需要配合她的表演给到呼应，他是配角，也是导演，可是反过来被演员指导，真有点可笑。
好在这场戏顺利完成，最后保了一条。
此时已到午饭时间，和前几天吃酒店的午餐不同，今天剧组点的是外卖。
非拍摄时间，杨舒英可以和许芷荟一起吃午饭，她一看到餐食的不同就感受到一丝不妙，这剧组是不是没钱了？
“荟荟，我觉得今天有点儿不对劲。”
许芷荟打开盒饭，递给杨舒英，若无其事地说：“妈，别多想了，先吃饭吧。”
许士亨出事之后，许家财产充公，即便苏家替她们还了债，她们也知道省吃俭用，存钱还债。
所以剧组这一夜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们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吃什么饭啊，褚逸一定是没钱了，之前签合约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现在哪有剧组拍部院线电影就只有五个人的？你说它小成本吧，那也不可能没有制片人和发行人吧？当初我就不该由着你接下这部戏，这下好，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拿不到分成无所谓，就怕还要倒贴！”
杨舒英心急如焚，在许芷荟耳边碎碎念。
许芷荟沉稳依旧，握住杨舒英的手说：“妈，就因为褚导有困难，我更要帮他。”
杨舒英震惊抬眼：“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
许芷荟没有否认。
杨舒英差点跳起来，但一想到现在的处境，又无奈地叹息：“荟荟，到底为什么啊？你喜欢电影，想做演员，妈都不阻止你，可是现在我们不一样了，我们家背负着那么大的债务，妈不想你一个人背，不想你一个人混娱乐圈，所以答应你给你做经纪人，多个人多分担些，可是现在你又要做赔本的生意，妈不懂你。”
许芷荟看着杨舒英，没有说话。
杨舒英心中一凛，反握住她的手，“荟荟，你不会是对他……”
许芷荟不想引起误会，连忙解释：“妈，你别误会，我对褚导纯粹是才华上的仰慕，不是男女间的倾慕，我帮他也是因为不想他断了这条路。”
褚逸少年才气，在校时就意气风发，在青年影展更是囊括多数奖项。
电影界对他寄予厚望，称他是影坛后起之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他年少气盛，心高气傲，不愿低眉顺目，得罪了不少影坛大佬，无人投资赞助，导致他才华无法得以施展。
他息影五年，再次复出，必然是走到了无可奈何的一步。
许芷荟关注褚逸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他复出，无论他遇到了多大的困难，她都想尽力帮他一把，哪怕不自量力。
“可是我们现在都自身难保了，你还要怎么帮他？”
“妈，我想过了，我可以不要片酬。”
听到这里，杨舒英再也忍不住，可在她爆发前，许芷荟再一次预判到她的情绪，制止道：“妈，你先听我说，我不是意气用事，我仔细分析过了，褚逸的剧本是现在市场上的热门题材，他的拍摄方式在国内也比较独树一帜，这两样都可以作为宣发的卖点，只要前期炒热，到时候院线上了票房不会低，而且他的剧本角度犀利，我相信他一定会成功的。”
“你说的这些我早就想过了，市场营销、宣发、院线排片，统统都需要钱，现在可能连片都不一定能拍完……荟荟，你别犯傻了。”杨舒英看着那一盒盒饭说。
“但是妈，你也知道，只要我坚持的事，就一定会做完。”
杨舒英欲言又止，看着她一路走到现在又不忍再责备：“你这脾气简直和你爸一模一样。”
许芷荟睫毛一颤，说：“我可和他不一样，至少我不会鬼迷心窍到对自己的亲人冷暴力。”
杨舒英身形一颤，说：“说这些做什么，人都已经死了。”
许芷荟点头，笑道：“嗯，不说了。妈，这部戏我一定会拍完，既然褚逸没有放弃，我当然也不能放弃，毕竟签过合约了嘛。”
杨舒英拿她没办法，最后点头同意。
在赚钱这件事上，杨舒英还真做不了什么主，毕竟她离开职场二十年，早已无法跻身其中，现在也就跟着女儿的脚步走罢了。
但又不想再让她一个去扛。
饭后，杨舒英鼓起勇气，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