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情之困
我和女尼都颇为吃惊。我们根本看不出洪水就要退的迹象。但他却这样说,我只好相信。谁叫他是胡石呢。
“你怎么会一个人待在这里呢?”胡石问女尼。
“我住在这里。”女尼又朝胡石侧了一下身子说。
“哪里?”胡石问。
“尼姑庵!”我脱口而出,似乎是替女尼回答了。
胡石瞪了我一眼,觉得我不该这样说,有点冒犯了。
不想女尼却说道:“不错!”
如此坦率,承认自己的身份,这有点出乎我和胡石的预料。
这年头,在很多人的眼里,做女尼,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女人可以自食其力,为什么要做女尼呢、
女尼总是受到人们的嘲弄和鄙视,甚至连同情的目光也看不到。
而她却如此的直率,这似乎颠覆了以前女尼在我们心目中自卑、沉默寡言、回避与外界接触的形象。
女尼如此,胡石便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做女尼呢?”
他刚才还瞪我,他自己问的更没礼貌。
女尼没有回答他的话,眼睛却看着下方的洪水。胡石与我面面相觑。我朝他伸出了舌头,以示反讽。
沉默!
“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女尼突然转过身,对胡石说。
胡石看着她点点头。这时,我看出,女尼眼里泛着晶莹的泪光。
“趁我现在没死,还不想死的时候,对你说也无妨。”
胡石大为吃惊。
她说出这话,多少有些悲哀,与她刚才的心境有着明显的反差。
她说“对你说”,没说“你们”,她没有提到我,似乎她要说出的话,是他们大人之间的话题。
他们没让我回避,我是回避不了的。而且我回避的话,他们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也不合适。
女尼用衣袖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便说道:“我到这深山里来,是为了一个人。”
我和胡石诧异。
“他是我的对象。我们关系很好,都到了谈婚论嫁并且准备结婚的时候。”
“可是,就在我们结婚的前夕,他家人突然提出,我出身不好,他经过痛苦的思考,狠心地提出与我分手。”
“这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我都是他的人了,他却如此狠心。”
“我去找他,他避而不见。有一次,他到镇里上班的路上,被我堵住。我质问他,当初的海誓山盟呢?”
“谁知他恶狠狠地对我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你现在已经影响了我的工作。希望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
“说出这种绝情的话,他一抛袖子,转身就走了。我回到家,天昏地暗,痛不欲生,我开始闭门不出。”
“后来,我听人说,他离家出走了。这让我震惊,我又重新升起了对他的希望。”
“经我家人多方打听,我才知道,他离家出走后,去了大别山的深山老林。我决定去找他。”
“在大别山的一座寺庙里,我找到了他。但他心意已决,并已皈依。”
“我心痛楚。既来之,我又怎么会回去呢?他已皈依,如果他不想还俗,我又怎么可能老去找他,这也是极不方便的。感化不了他,我就在离他最近的一座奄里削发为尼。”
“我没想到,我虽然为尼,却仍然割舍不了对他的感情。我希望在寺庙和尼姑庵附近的山路上见到他,如果能感化他,我们一同还俗,本来皈依就是一时意起,并非本心。”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但是,他明明知道,我就在他附近,他铁石心肠,不仅没有被感化,反而更加虔诚以佛。”
“我刚才遇到洪水,抱死的心都有了,我并不怕死,我只是想在死之前,再向天呐喊一下,既是问天,也是希望他能听到。结果,我遇到了你们。”
女尼说着,泪水都出来了,不住的往下滴。女尼又伸出手,用袖子擦拭眼睛。
胡石回味着她的话,一时无语。我也受到女尼的感染,心情沉重。
女尼追到深山,她心目中的他,居然顽固不化,女尼说他铁石心肠,一点不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与世绝缘,他要做一个彻底的佛者,却害了一个女人。
胡石终于说话,他对女尼说道:“如果你永远也感化不了他呢?”
女尼没有正面回答胡石的话,突然问:“你知道我说的他,是谁吗?”
胡石摇摇头。他摇过头之后,看了我一眼。似乎是说,他知道的话,我也会知道。
“他就是悟生,你应该见过的。”
这下不仅是胡石,就连我也大吃一惊了。
她说的是悟生?
怎么会是悟生呢?
不过,凭我们对悟生的了解,倒是应验了她的说法。
之前,对我们来说,悟生身世确实是个谜。悟生不说,我们又怎么好问,又何必问?
女尼这一说,极为真实。我们不能不信。悟生应该就是那样的人。
他言语不多,看破红尘,心静如水,情缘已绝,一心习武悟道研学。现在,林伯死了,他更是心境封闭,只怕以后,真正与外界隔绝了。
让他回心转意,受化还俗,几无可能。
如果他念旧情,离家出走,完全不必选择皈依,他可以带着这女尼私奔的啊。
难道天下还容不下他们这因情归属的一对吗?
悟生选择皈依,等于把心交给了大山,交给了寺庙,交给了那些经书。女尼一往情深,痴心不改。这就像是两个人,行走在相反的方向上,南辕北辙,如何交集?
两人都回不去了,更是无法面对世俗和亲人。
我真为他们俩人,更是为女尼而担心。
胡石虽是知青,见多识广,觉悟高,知识丰富,但是,他遇到这种情况,却也显得无能为力。
她告诉我们那个人就是悟生,难道是想让我们为她做些什么吗?
既然她那么真情都感化不了悟生,我们能做些什么?
胡石说:“你为什么就不能把他忘了呢?”
女尼摇摇头,不说话。
“他选择扳依,可能就是为了让你死心,让你永远忘掉他。”
“越是这样,我越是忘不掉他!记一个人容易得多,而忘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等洪水退了,我们送你回去吧,你的家人在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