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的任务
父亲牵着我的手,来到庄支书家。
父亲敲他家的院门,是庄支书出来开门的,他迎我们进了他家的院子。
庄支书的老婆胖婶坐在院子里的一张椅子上打毛线。她看到我们,像没有看到一样。她家大黄被蟒蛇吃了,她心情不好,迁怒于我,好像是我见死不救似的。
庄支书给了我一个笑脸。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还问我们喝不喝水,吩咐胖婶泡茶。但他这是光费嘴皮子假客气,因为胖婶坐在那里理都没有理他,也没理我们。
我父亲没见过什么干部似的,对庄支书点头哈腰,连说三遍不喝。
庄支书走到我跟前,弯了一下身子,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小脑袋。
我是最反感他的这个小动作的。以前,他就是走到我跟前,我都反感。别说动手拍我了。
我连忙将身子闪到我父亲身后,还伸手抓了抓他拍过的地方。这个家伙一向对我家不怀好意,现在突然对我这般友善,令我怀疑他的动机。
他上前一步,终于启动了他喝过太多的酒吃过太多的肉的那只大嘴,对我说:“三毛,你可真有两下子,你是我们村的功臣呢,大家都在说,蟒蛇是被你逼退的。”
原来是为这事!
我说:“这是不可能的,你别听他们乱说。”
我父亲正要说话,庄支书抢了先,说:“蟒蛇撤退,与你还是有关的,至少有这方面的因素,我还听说,你能听出远处蟒蛇出动的声响。”
“你要知道,我们这是农村,大家还是要干活的,不可能整天都关着门在家。村里想交给你一个光荣的任务,这段时间你专门负责探听蟒蛇的动向,如有风吹草动,你即时通报村里,这样大家就可以做好防范,避免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了。”
我父亲在我之前表态了:“那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支书你放心!”
庄支书又笑了一下,说:“村里也不让你白付出,每个月给你们家多发放两斤粮票,直到我向上面汇报,解决了蟒患为止。”
我父亲激动得就差没跪到地上。
他连声说:“支书太客气了,这是三毛他应该做的。三毛,快谢谢支书大伯。”
但是,胖婶坐在一边终于发话了。
她斜视着我,没好气地说:“他要是真能逼退蟒蛇,那大黄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白白地死去!”
语气中带着一种鄙夷的成份!
见此情景,山货父亲难得地反应快,他拉起我的手,冲支书尴尬地一笑,然后对我说:“三毛,谢谢支书,跟婶说再见,我们走。”
回到家,我父亲把庄支书交代给我的任务,眉飞色舞地说给我母亲听。
我母亲对庄支书多发粮票一事嗤之以鼻,却对我鼓励说:“三毛,这是为了全村人的安危,是做好事,但做无妨!”
我冲母亲点点头,却白了我父亲一眼。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我父亲对庄支书的态度。
接下来,你身边的干扰减少了。
没有人在我面前大声喧哗,也没有人敢对我颐指气使了,包括我父亲。
但是,尽管我费了不少的心思,特别是经历一个个的不眠之夜,直到这一年的秋天结束时,蟒蛇似乎与灵庄隔绝了,我们连它的影儿也没见到。
我尽力了,所以我父亲从庄支书手里每月领到两斤粮票时,我们心安理得。要知道,我们家光头多,食量大,粮票当然是受欢迎的。
在我们乡下,光头特指男孩。我们头上都是有头发的,只是不太多而已。
我在纳闷,蟒蛇怎的这么长时间不来光顾我们灵庄呢?
不是我有点想它们了,而是它们以前来灵庄的频率确实有点高。
难道,那场河谷之战,蟾蜍伤了它们元气?
或者,它们的头,那条我见过几次的巨蟒,身受重伤至今尚未痊愈?
要么,巨蟒死了?
灵庄人谈论蟒蛇的话语渐渐地弱化,直到很少提起。
他们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了。他们甚至认为,是我的警惕和防范,让蟒蛇望而怯步,不敢侵扰,灵庄才得以恢复往日的生机。
这事扣到我头上,让我成为有功之人,并再一次地成为他们眼中的怪人,成为传奇人物,我没什么可以辩驳的。
但是,灵庄也仅是平息了大半个秋季。秋天一结束,灵庄又有事了。
什么事?
闹鬼!
冬至那天,夜里大约十一点钟光景。大毛、二毛躺在床上,早已将呼声推高到了八度。
而我躺在二毛的身边,仍在想着蟒蛇为什么好长时间没有光临灵庄的事。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女人的哭声!
这么宁静而又寒冷的夜晚,怎么会有女人的哭声?
哭声由远而近,由大而小,最后断在了我家门外的场地上。
似乎变成了轻声抽搐!
我再也睡不安稳了。
我要看看,是什么人在外面哭得这么伤心?
趁我两个哥哥睡得正香的时候,我悄悄地起床。我正要转身往外,突然想起,我父亲照旧每天将外面的大门反锁着的,我只好重新站到卧室的窗前。
不看则已,一看,我吓了一跳。
场地那边的老槐树下,着实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明月当空,时有乌云浮现,而那边,树影婆娑,时明时暗。但是,那个女人却是异常的清晰。
女人哭声已止。她背对着我,长发披肩,一袭白裙。
她站在那里,似是双手合十,对着树上做着像是祈祷的动作。
我看不到她的面容,也看不出她是我们村里的哪个女人。但是,我能看出,她极其单薄。给人一种轻飘飘的不似真人的感觉。
女人是谁?
为什么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哭泣?
还做着这些让人看不懂的动作?
她有什么伤心事?
她胆子好大!
看着她,我脑子里突然弹出关于鬼的概念。
难道她是鬼?
一个女鬼?
关于鬼,我是不相信的。因为我从来没见过鬼。
而且,胡石也是不相信鬼的。他是一个坚定的无鬼论者。他的思想也影响了我。
但是,灵庄绝大部分人,包括我父亲,甚至大毛、二毛,都坚信,世上有鬼。他们说的活灵活现,却都没有自己见到过鬼的亲身经历。
从灵庄人说到鬼的神情,我能看出,他们是怕鬼的。
不过有时候,他们也给自己壮胆。说什么“人有三分怕鬼,鬼有七分怕人”。这是他们在自欺欺人,自我安慰。
我没见过鬼,只能任由他们说。
我现在见到鬼了?女鬼?
如果她是鬼的话,就当我是见到了。但是,我却一点也不惧怯。
要不是我们家的门窗紧闭,我父亲反锁了门,我定要走出去,看她是人是鬼。
而现在,我只能站在窗户前观察她了。
女人做过祈祷之类的动作后,侧了一下身子。
就在这当口,我似乎看到了她的一小部分的面部。
白得跟白纸一样的脸!
以前村里人都这样说过,鬼没有血性,女鬼的脸一般都是白得像一张白纸一样。
她确实具备了我们村的人关于鬼的描述。
难道她真是鬼不成?
但是,很快,她转身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