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重新营业 十二月十二，闭馆一月有……
十二月十二, 闭馆一月有余的群芳阁的大门终于打开，亮如白昼，花灯错落, 花香夹着果香扑面而来，后调是醇厚又悠长的木质香, 是类似于焚香的灰烬味道, 却又藏着蚀骨的颓靡之香, 浅淡近无, 可最是勾魂夺魄，无法拒绝，只能沉沦。
早就门可罗雀的群芳阁，今日一反常态的宾客盈门, 一架又一架的马车停在群芳阁前面的空地上。车轮的转动声，马匹的嘶鸣声, 车夫的马鞭声，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的交谈客套声在漫天的烟花映衬下，倒有了几分元夕之夜的鱼龙繁华。
秦淮河的夜晚不是夜晚，而是荼靡的不夜天, 对岸的梦仙居依旧灯火辉煌，门庭若市，之前总是把对岸的群芳阁衬得灰头土脸，感觉上不得台面。但今天不一样了, 群芳阁好像回到了昔年秦淮八艳占其五, 江南八大名妓占其三的鼎盛时期, 欢客如织，水殿风来珠翠香，和对面的梦仙居气势上打了个旗鼓相当。
“呦, 陶金娘那个老女人终于要拼死一搏了可惜啊，晚了”
说话的是一位穿朱红绣大朵芙蓉薄纱襦裙的中年美妇，金钗摇坠，鬓发高耸，戴了一朵橙红闪金的牡丹绢花，丰腴美艳，嘴角一颗胭脂痣，更是添了难得的风流妩媚。
正是梦仙居的鸨母，真名不可考，只知姓屠，小小年纪就进了欢场，因嘴角那颗胭脂痣，妈妈就给她取了“胭脂”的花名。如今成了这梦仙居的老鸨子，寻欢客和楼里的姑娘都客气的叫她一声“红夫人”。
群芳阁得意的时候陶金娘被称为“金娘子”，一开始不是什么好意思，“金”是用来取笑陶金娘傻不楞登，把到手的银子分出去的缺心眼行为，后来她帮的可怜女子多了，黑称舞正，此后就是说陶金娘有一颗金子般闪闪发光的善心。
红夫人投靠薛静姝后，梦仙居开始异军突起，她不喜欢别人叫她屠妈妈，也讨厌别人叫她胭脂虎，底下的人猜到了她不可言说的嫉恨，于是试探着叫起了她“红夫人”。不出声就代表着默认，于是后来就放开了叫，如今的十里秦淮，只知梦仙居的红夫人，不知群芳阁的金娘子。
对岸的群芳阁宛如回光返照，看似宾客满座，实则是打肿脸充胖子，敢来秦淮河畔寻欢作乐的人，兜里头肯定是有几个大子的，不然连花楼的一杯茶水都喝不起。群芳阁那群突然冒出来的客人，衣裳确实是绫罗绸缎裁制出来的，但绫罗绸缎也是有品质好坏之分的，贵的一匹就值几百两银子，便宜的几两银子就够了。
红夫人和那些达官显贵，豪绅巨贾打交道是打惯了的，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群人身上穿的的衣裳都是最便宜的那一档，上些档次的也都是有部分地方有问题，不好卖不出去的瑕疵品，精打细算裁了衣裳。
别说穿金戴玉了，连刺绣都很少，只有料子自带的图案和光泽显出几分富贵来，放到真正的有钱人里面，没见过世面的那种瑟缩与小家子气就出来了，也就能骗骗同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那些人，还有因为离得远看不清具体情形，看见群芳阁热闹非凡，就起了好奇心也进来看看的过路人。
还真别说，不少本来打算去其他花楼的寻欢客看见群芳阁灯火通明，异香扑鼻，里面还不时传来精彩的叫好声，莺声燕语，软玉温香，那个脚啊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转儿，溜溜达达地进了群芳阁的大门，然后就再也没出来。
梦仙居家大业大，少那么几个客人跟鱼没了自行车一样，红夫人之所以对群芳阁上心，只是出于她的私欲和愤恨。
她和陶金娘以前都是群芳阁的姑娘，二人在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时间卖到群芳阁，一起接受调教，吃喝起居都在一处，彼此相互扶持着长大。陶金娘不如她机灵，甚至还有点儿憨钝，还会因为客人对她不尊敬而和客人吵架，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性格的人红不了多少日子，会很快被新的美人取代。
可没有，她红的时间甚至比那八位名妓还长，虽然那八大名妓是因为各有各的作死才让自己的花期缩短，但陶金娘真的可以说是红了十年之久。后来即使跌出秦淮八艳，来找她的客人依旧没少太多，还有商人愿意为她赎身，娶其为续弦。
不过陶金娘拒绝了，她被男人伤透了心，而且要不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鸨母放心不下，带着人去渣男住的地方瞧了一眼，天知道陶金娘会被那个渣男卖到哪个暗无天日的窑子里。
青楼其实算得上是高级妓院，里面的姑娘们是命苦，但比起窑子里的那些姑娘，她们的命苦竟然还能显出几分好来，起码她们遇到的客人大部分都很正常，出手也大方，如果运气够好不得病，是真的有可能攒够赎身钱的。窑子里的姑娘就不一样了，老鸨捏死了她们的卖身契，只有死亡才能离开那个魔窟，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陶金娘被鸨母救了回来，自此歇了从良的心思，专心跟在鸨母后面学习如何当好一个优秀的妈妈桑。虽然憨钝了些，可陶金娘人好心善，鸨母觉得群芳阁交到她手里才放心，红夫人确实更加精明能干，可她太过自私凉薄，鸨母不喜她行事，难免对她冷淡。
当接客的时，陶金娘永远压她一头，后来“人老珠黄”之时，鸨母还是偏心陶金娘，这让一向心高气傲且嫉妒心强烈的红夫人如何能忍在鸨母将群芳阁交到陶金娘手里时，红夫人终于忍不下去了，带着一部分姑娘离开了群芳阁另起炉灶，创办了梦仙居。
一开始陶金娘还惦记着她俩的姐妹之情，对红夫人的再三挑衅保持了忍耐，但后面红夫人的行事越来越放肆，将楼里的姑娘们视做猪猡，根本不把人当人看，只向钱看齐。陶金娘和她大吵一架，从此割袍断义，往后见面就是一场骂战，姐妹变死敌，终是分道扬镳。
不过现在的秦淮也没比窑子好到哪里去了，薛静姝的恶意无处不在，红夫人和她狼狈为奸。秦淮本就是地狱了，她俩让地狱又扩大了，只认衣衫不认人，能挣到钱的才是好姑娘，挣不到钱的就活该去死，她们自己过得好就行了，他人的生死与她们何干呢这就是她们厚颜无耻的理念。
群芳阁之前都快关门大吉了，也不知哪儿来的一个冤大头这种时候盘下了它，还往里砸了不少钱，最近一个月以来群芳阁虽然闭门不出，但传出的丝弦管乐之声不绝，都不用暗地里派人打听，长个耳朵都能听出来是霓裳羽衣舞的音乐。
是想让白牡丹再在秦淮八艳的位置上多呆一年吗但没用的，白牡丹的霓裳羽衣舞的确在金陵无出其右，但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她的梦仙居又多了几个好苗子，白牡丹休想保住她的花魁娘子，秦淮八艳占其五的风光她也想体会一次。
“我就等着看你们如何垂死挣扎，呵”
红夫人盯着对岸，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恶意，她会亲眼看到群芳阁关门，以洗刷她当年被狼狈赶出之仇
群芳阁大门口，孙白崂留着两撇漂亮的小胡子，迈着员外步，看上去跟其他的寻欢客没什么区别，如果忽略他背后僵的像条木棍一样的于峰。
“出息”孙白崂嘴皮子不动，声音却传了出来，“咱们是听豆蔻姑娘的命令才来的，豆蔻姑娘说了，这不是嫖，这是团团什么来着”
“团建。”于峰替他补全了话。
“对团建”孙白崂加重了语气强调，“这是七姑娘名下所有产业掌柜和伙计们的大联欢，是经过豆蔻姑娘批准，得到全体员工同意的一项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团队建设我们来这儿的原因很单纯，就是纯纯捧个人场，营造出一种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奇货可居的新鲜感和神秘感，只吃瓜果喝小酒，碰一下楼里的姑娘就剁爪子，你给我好好记住了”
群芳阁衰败已久，哪怕敲锣打鼓放鞭炮说今天晚上有惊喜放送，能吸引来的人也就三瓜两枣，开局不利那岂不是前期的投入都打了水漂于是为了造势，虞翠发动自家全体员工，有一个算一个今天都来给她撑场子，就像大学里听讲座，学校要求上座率就强行指定哪个学院全员听讲，虞翠甚是讨厌，心里不知道diss过领导多少遍。
但屠龙者终成恶龙，虞翠也搞起了这一出，但她更有良心一点，服装她免费赞助，伙食免费，歌舞免费，走的时候还能有银子领，她可真是个做慈善的资本家。
孙白崂和于峰这对岳婿，相聚在群芳阁这场面，怎么看怎么离谱，尤其于峰和孙白崂的女儿还处于燕尔新婚，结果丈夫和亲爹双双逛起了青楼，被家里那两位知道了，世界大战就要爆发了，虞翠属实是罪孽深重。
于峰抬头望天，“倩倩那里”
您老给个准话，他不想跪搓衣板
孙白崂左顾右盼，“你岳母那里”
臭小子你也给个准话，他不想被母老虎揪耳朵
“保证一个字都不说”
异口同声，心有灵犀。
对视了三秒后各自默默移开了视线，腿耳朵保住了。
但步伐依旧沉重，充满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虞罪孽深重利欲熏心翠:已阅，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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