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忙乱
八月是个忙乱月, 西府顾延祥的妾生子满月，中秋庆贺, 徐首辅致仕, 邓公成为首辅，顾尔雅出嫁，其他几位姑娘的走六礼, 就没有一天是消停的。
顾大爷好不容易从大西北回了家，顾四爷却又要外放了, 顾家替他谋了一个富庶县的知县职缺, 不日就要上任, 邓氏也会跟着去, 顾老夫人喜悦的泪水还没收回去, 就又要流离别的伤感泪了, 悲喜交加之下, 病床上了。
“连翘，待会儿姑娘去探望老太太的时候，你把那匣子血燕和白花胶一起带上，以示心意。给四奶奶的礼物准备好了把单子给我看看，大老爷不是爱集墨嘛, 秦大掌柜中秋的时候送了两锭双狮绣球纹单面漱金墨给姑娘，你拿一锭出来，顺便给清静院送去。”
虞翠一边拨着算盘，一边写礼单, 中秋刚过去不久, 重阳节就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又是一波送礼高峰期，虽有旧例可循, 但你不得来点新意不然拿什么让人家记得你，每次送礼都得头秃一回。
顾家四房，明面上没有正式分家，但孙辈的都谈婚论嫁，曾孙一辈都快出来了，与各家走礼时各房也会以各房自个儿的名义送，毕竟每房都有自己的交际圈子，顾家不可能把四房全部的交际包圆。
重阳登高，镇南侯府的谢宁小姐给顾照思发来了请帖，地点安排在镇南侯府京郊的温泉庄子，要住一晚的那种，让有些社恐的顾照思很是纠结。
不像秀成郡主给顾家所有姑娘都发了请柬，谢宁只单独请了顾照思，没个好姐妹相陪，又要在陌生的地方住一晚，实在是害怕，可要是拒绝又不敢。
那可是炙手可热的镇南侯府，承德帝的心腹重臣，谢宁是镇南侯最疼爱的小女儿，是贵女中的贵女，她的主动邀请，要是拒绝了，相当于贵女圈对顾照思关上了大门。不过虞翠会跟着她一起去，心里顿时就踏实了，收下请柬，答应了谢宁的邀请。
连翘“嗯”了一声，从书桌上拿了一张牌子，去库房取东西得有凭证，艾叶看守库房很尽职，没有牌子，连虞翠都不许进去。
“对了，忘记跟你说一件事，芙蓉和碧桃已经养好了伤，都回了主子跟前伺候，你以后小心着些。”连翘叮嘱她，“你以前就跟芙蓉有过节，如今又添了一个碧桃，你那两个窝心脚当时是踢爽了，以后可有得你受，那俩的心眼儿比茯苓还要小好几倍。”
虞翠停了笔，揉了揉写的酸痛的手腕，“所以这不凡是去永春院和清静院的事儿都托给你了嘛，我倒不是怕她们两个使手段，我只是懒得和她们勾心斗角。斗输了丢脸，斗赢了也没意思，还耽误我赚钱，我可是日入三十两的富婆，跟她们这种日入几十个铜子的人较劲跌份儿!”
连翘死鱼眼，右手一伸，“跑腿费，加班费，勾心斗角费，一共二两七钱三百五十五文，承蒙惠顾，下次再来。”
“给你三两，要求她俩是怎么茶的，你给我加倍茶回去，绿茶还需绿茶治。”
经过她的多年熏陶，绿茶，白莲，圣母这些词的拟人形容听竹院皆知，连翘能理解她的意思。
“你要是再加二两，我还能让她俩狗咬狗一嘴毛。”
“成交!”
清净院。
屋内砸了一地的花瓶碟盏，韩氏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怒火中烧，身边伺候的丫鬟噤若寒蝉，缩在一旁瑟瑟发抖，怂成了鹌鹑。
顾淑言绕过一地的碎片，走到了自己亲娘跟前，半蹲着身子，抚着韩氏的脊背给她顺气，柔声宽慰道:“娘你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那祝氏就算再怎么笼络住爹爹的心，也改变不了她贱妾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了，娘你跟她有什么好计较的一个贱妾，说发卖就发卖了，哪儿值当的娘你这般生气，不过一个跳梁小丑，咱们别给她眼神。”
顾大爷回来还没有半个月，本来对祝姨娘差点儿连累到他那件事是非常有意见的，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跪祠堂认错。三天水米未进，顾老太爷的态度明显软化了许多，更别提一向偏心大儿子的顾老夫人了，从祠堂出来后立马就“心肝肉”的叫上了，母子俩抱头痛哭，感天动地母子情。
对韩氏也是极尽温柔，任凭韩氏捶打他发泄，最后来个极具男友力的拥抱，韩氏当时就腿软了，最后再被顾大爷的甜言蜜语一哄，是陷入爱情的恋爱脑小（老）姐（阿）姐（姨）一枚吖~
可惜还没等夫妻温存几日，祝姨娘用一首小诗就勾起了顾大爷和她之间的美好回忆，再半夜抚琴，绿酒一杯歌一遍，回府的第十二天，顾大爷就又拜倒在了祝姨娘的石榴裙下，韩氏的心碎成了一百零八瓣。
听着贴心小棉袄的安慰，韩氏缓缓落下两行清泪，哽咽说道:“娘就是受不了这委屈!一个下贱的瘦马，都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弄过，偏老爷把她当个宝。生了两个孩子不说，还给她改身份，以贵代贱，生怕我欺负了她们娘三个。结果呢？那贱人差点儿害了整个顾家，可写个诗，唱首曲儿，老爷就又原谅她了，我这个正室的脸往哪儿放？他对我说的那些承诺，难道都是假的吗？”
顾淑言在韩氏看不见的地方不屑地撇了撇嘴，可不都是假的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就没一句真话，信他们才是傻子!
在她身怀六甲，全身浮肿的时候，她的夫君在和她的陪嫁丫鬟颠龙倒凤，在她拿命生产的时候，她的夫君在想着如何把爬床的丫鬟抬成姨娘，要不是祖父突然起复，她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
不过那个背主的绿柳也没得个好，胎儿太大，差点儿一尸两命，最后命是保住了，但以后也不能生了。孩子在婆婆那边养着，是个男孩，倒是会生，不像她，生了两胎都是丫头片子，竟让庶子生在了嫡子前头，想起来就呕得要死。
刚成亲的时候浓情蜜意，连吃个果子都要你一口我一口，黏黏糊糊，仿佛一刻也不能离开彼此。可好景不常在，她怀第一胎的时候夫君就去外面偷吃了，看在他只是一时贪欢，也没想把人接进府里来，她忍了，甚至贴心的让碧桃去服侍。碧桃不愿意，挣扎时刺伤了他，引得婆婆出面，后院里从此就多了一个杜姨娘。可两个女人又怎么能满足得了已经野了心的男人呢？碧桃抵死不从，主动倒贴的绿柳还算有几分姿色，来者不拒的将人收了房，完全不把她这个正妻放在眼里。
可这毕竟是自个儿的亲娘，从小疼爱她长大的母亲，她不能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她娘会承受不住的。
“我记得老太太身边不是还留着吕娘子嘛，她是父亲的通房丫鬟，这么多年了一直老老实实地伺候着老太太，听说我那个五弟弟这半年多来都是她照顾着，那娘你何不顺水推舟将吕娘子抬了姨娘，把五弟记在她名下。如此娘你既得了一个忠心的帮手，又能彻底绝了那祝氏的希望，要知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等祝氏彻底人老珠黄的时候，还不是任由娘你揉圆搓扁咱们不和她争一时的痛快，咱们看的是长远的未来。”
顾大爷成亲前是有通房丫鬟的，韩氏过门后就把人都打发了，只一个吕娘子无处可去，就又回了顾老夫人身边伺候。吕娘子相貌只是清秀，顾大爷对她并无特殊的地方，于是韩氏就容忍了吕娘子留在府里，想不到如今派上了用场。
韩氏止住了泪，心绪平复下来，让顾淑言坐到了自己身边，终于能心平气和地正常交流了，“老爷偏心那瘦马，真能同意咱们这可是要挖那祝氏的根，她不跟你父亲闹才怪呢，老爷不同意的话娘就没办法了。”
“所以咱们要去求祖父，老太太耳根子软，父亲一哄就找不着北了，靠不住，还是得祖父出面。祖父看不上风尘女子，五弟又是男丁，有个瘦马出身的生母对五弟来说可以说是一个污点，吕娘子虽然也是妾，可出身清白，婢妾和贱妾虽然听上去差不多，但到底还是有一些区别的。”顾淑言循循善诱，“父亲畏惧祖父，祖父决定了的事父亲是万万不敢反对的，祝氏就是闹翻了天也没用，说不定还会惹怒父亲，到时候都不用娘你出手，祝氏自己就走上了绝路了。”
“还是我女儿聪明!娘明天就去找你祖父，把你哥也带上，给我壮壮声势，你哥才是你祖父眼里的宝，连老爷都要往后靠的。”韩氏大雨转晴，心情瞬间就明媚了起来，“对了，说起你哥我就想起了他的婚事，这家的小姐不喜欢，那家的姑娘看不上，他都二十三了，如今高中状元，在翰林院当差，再拖下去可就不成体统了。你帮我劝劝你哥，让他尽早给我一个准话，我好按他的要求早去人家姑娘家里上门提亲，娘想抱孙子了。”
顾淑言微微皱眉，试探问道:“秀成郡主不是对兄长有意吗？听娘你刚才话里的意思，好像并没有考虑秀成郡主。”
韩氏顿时就长吁短叹起来，“你哥他不愿意啊！我有次逼急了他，你哥甚至都说出他恋慕美色这种词来了，秀成郡主什么都好，偏偏长得不好，咱家要是再出一个你堂叔那样的笑话，就不用在玉京混了。”
和康家的世纪撕逼已经让顾家喝了好大一壶了，再来跟皇家郡主撕逼，人家母亲还是长公主，顾家是不是不想干了？
“那碧桃和芙蓉两个又是什么情况她们两个就算不是绝色，也是少见的美人了吧，玉京的贵女们虽然介意男方婚前有姨娘，但通房丫鬟还是在忍受范围之内的，我哥怎么还是拒绝，他难道还真要搞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吗？”顾淑言不理解。
她把碧桃留下，就是想在兄长身边留个自己人，要知道男人一旦成亲，就有了媳妇忘了娘，更别提她这个妹妹了。各自未成家前，兄妹之间的感情自然是不需要用什么东西来证明，可各自成家后就会产生变化了，嫂子终归是隔了一层，碰上个厉害的，将哥哥拿捏的死死的话，她这个妹妹就要靠边站了。可她需要兄长来为她撑腰，状元郎出身，再不济也能做到四品官，更何况她天纵奇才的兄长呢？
蔡家情况复杂，娘家不得力的话，她过得会很辛苦，她需要兄长帮忙，所以兄长身边必须要留一个她的人，要在兄长跟前说得上话，还能被她所控制，孤身一人的碧桃完美符合她的条件，所以她才会愿意满足碧桃的心愿。
韩氏冷笑:“还不是因为那个豆蔻!仗着那张脸勾了你哥的心，明明是个命比纸薄的罪奴，偏偏心比天高，说什么誓不做妾，怎么，难不成她还想当你哥的正妻吗？真是笑话，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三年后脱了籍又怎样？搭上了玉京公主和青阳县主又怎样？还不是一个普通的良籍，无父无母的孤女，又腰缠万贯，嫁人做了正妻也只会被人想尽办法吃了绝户，不会天真的以为那些男人娶她这么个罪奴出身的女子当正妻就是图她这个人吧？还不如当了富贵人家的妾室，再生个孩子，起码不会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虞翠敛财的本身太厉害，韩氏对于儿子纳一个会赚钱的姨娘不仅不反对反而乐见其成，甚至暗示过虞翠，结果就是被虞翠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誓不为妾”这句话就是那时候说出来的，让她讨了好大一个没趣儿，看虞翠就更不顺眼了。
只不过虞翠通常都待在听竹院不出来，看见顾成谨就绕道走，让她想抓小辫子也没地方抓。顾照思还护得紧，虞翠但凡被人借走帮忙超过一个时辰她就晕，虞翠不回来她就不醒，反正她是公认的“身娇体弱”，那不时晕一晕不是很正常的吗？反正离了虞翠她就不能活，主仆两简直是天生一对。
顾淑言低头，神情若有所思，但很快就调整好了语气，欢快地说道:“我会在府里住一段日子，会好好劝一劝兄长的，争取让娘你明年就抱上大胖孙子。”
“娘可信了啊，你不许哄我啊。”韩氏笑着说道。
“包在我身上。”顾淑言拍胸脯保证。
男人嘛，一旦开了荤，破了戒，就没什么坚持了，她哥也不会例外的，他只是需要有人推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