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起复
秋风习习, 永春院的石榴树上结满了石榴，虽未成熟，却已经有了果味。
“太太, 我看着府里那几株桂花开得极好, 要不今岁重阳就设一场金桂宴吧请上两班小戏，再请交好的人家过府一叙，咱家也好好热闹一回!”
邓氏眉飞色舞, 笑颜如花，在给顾老夫人请安的时候突然提出要办重阳金桂宴,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心思各起。
虞翠立在顾照思身后, 忍不住踮了踮脚，站的时间有点长了, 她腿麻。
这两年她已经很少陪着顾照思来永春院给顾老夫人请安了，虽然主要是因为她起不来床, 赖床大户一枚, 但小豆蔻给的底气也是原因。顾老夫人是贪，不是恶，在占到便宜后也就不那么咄咄逼人了，能当个正常的祖母了, 于是大部分陪着顾照思来请安的都是连翘茯苓她们几个轮换着来, 她与被窝有个约会。顾家的下人嚼她舌根，说她是“副小姐”，这话说的，她竟没办法反驳。
今天陪着顾照思来请安, 倒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主要是顾老太爷的起复消息越传越真，她怕顾老夫人又突然抖起来, 想耍一个大聪明来为难顾照思，顾照思一个招架不住损失的就是真金白银，这种和人撕逼的事还是放着让她来吧。
邓氏突然要办什么重阳节宴，看来顾老太爷起复的事是八九不离十了，蛰伏二十载，终于盼来重新扬眉吐气的这一天，别说是顾家人了，换了她她也要显摆，不摆它个十桌八桌的，怎么对得起这么多年受的窝囊气
韩氏第一个响应:“弟妹这主意好，我院里那几盆菊花自认还算侍弄的精心，也一并摆出来，只桂花一种未免单调。”
“那我就也跟着凑个热闹，我们二爷是个爱花惜花的，最近新得了一盆牡丹，听说叫什么‘锦帐芙蓉’，宝贝得不得了，我看倒是正好应了这巧宗儿。”葛氏娇笑着说道。
出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谁院子里还没几盆花了呢？大房是长房嫡子，韩氏都不出钱，那她们二房凭什么出钱
邓氏嘴角一僵，差点儿没绷住面皮。
府里设宴，本来账是走公中的，可顾家衰颓太久，虽不至于欠外债，但入不敷出还是有的，否则顾老夫人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嫁妆添补顾家的窟窿。
这两年也是沾了三房的光，小豆蔻那是相当赚钱，好不容易收支平衡甚至小有盈余，可顾老太爷的起复需要到处打点，拿的当然是公中的钱，谁会放着公中的钱不用去用自己的私房库房自然空的能跑马。不过顾老太爷要是真的能起复，那靠几年的俸禄就能补回来了，还是值得重金投资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邓氏在请安这个所有人在的节点提出设宴，不就是想让各房都出钱吗？但韩氏可真是起了一个坏头，葛氏立马跟上，真真两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顾老夫人心生不快，恼怒于韩氏的不识大体，她不信韩氏听不出邓氏的言下之意，但韩氏话已出口，她就是想拦都拦不住。
“既然花有人应承了，那我这个老婆子就应承了那两班小戏吧，玉蝉要筹办重阳宴，劳心碌力的，就不用再出银子了，把重阳宴办好了比什么都强。”
这相当于明催各房出钱了，可韩氏和葛氏只当没听懂，端起了茶开始品茗，就是不接顾老夫人的话茬。
邓氏笑语盈盈:“还是太太心疼我。”
顾芳汀和顾芷汐都看向了顾照思，这种关于设宴的事本来不关她们这些小辈的事，但府里谁不知道她们三个是小富婆，不出钱说不过去。
虞翠在顾照思后背上悄悄写了一个“席”字，有些钱是必须要花的，她是让顾照思揽下席面的事。
三房在北方的那些产业，写着齐夫人名字的两处庄子在她们让顾家参与到小豆蔻里时顾家还给了顾照思，那是齐夫人嫁妆里的田产，他们迟早都得还回来，正好借小豆蔻这个台阶交到顾照思手中，算盘打的很精。所以承包席面再适合不过，菜蔬粮食都是现成的，连鸡鸭鱼肉都不缺，水果也有，庄子是农场和牧场的结合体。
顾照思站了起来，先向顾老夫人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说道:“照思逾越，但老太太和两位伯母都应承了重阳节宴，照思身为三房的女儿，自然该替父母有所表示，席面的事就交给照思吧，保证不堕了咱家的颜面，四叔母只管找豆蔻来支银子。”
虞翠微微一笑，非常满意顾照思和她的言传意会。
四奶奶邓氏是个玲珑圆滑的聪明人，又是顾照思的长辈，顾照思天然在她跟前矮一截，要是有什么求上来的，顾照思实在不好拒绝。所以她刚才说让邓氏有什么事只管找虞翠，把自个儿择了出去，这样的话就能避免一些问题，既不会坏了亲戚间的情分，又不会臭了自己的名声。
千金小姐有自己的为难，丫鬟却正适合处理这些，虞翠债多了不愁，当初承了齐夫人的恩惠，注定她要对上顾家人，只是早和晚的事儿。说实话，能这么相安无事四年，已经很幸运了，她现在也不是当初的虞翠了，她又给自己套了个青阳县主的虎威，不怂。
顾芳汀拉着顾芷汐起来，走到顾照思身边，向顾老夫人行礼后也说道:“我们姐妹俩受老太太关爱颇多，也想为重阳节宴尽一份绵薄之力，既然六妹妹揽了席面，那我们两个就把酒水包了吧，还请老太太成全孙女的一片心意。”
邓氏拉着姐妹三个的手，笑得终于真心实意了起来，“瞧这几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一个比一个甜，太太有福，有这么几个孝顺的孙女。”
顾淑慎和顾若清这下是不想喝茶也想喝了，她们倒是也想表孝心，可手里没银子，实在无能为力，只能以喝茶来掩饰尴尬。顾妍诗年纪和顾芳汀她们几个相差不大，可她辈分高一辈，顾老夫人又一直不待见她，于是也只能跟着尴尬喝茶，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顾老夫人的心气儿被顾照思她们三个上道的给抚平了，韩氏和葛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哪里还有作为长辈的样子
她的诰命要是还在身，不信这两媳妇还是今天这个态度，还嫌她偏心四房，怎么不说玉蝉为这个家付出多少操劳呢她不心疼四房心疼谁心疼大房二房这两白眼狼吗？韩氏最是令她心凉，明明是她推的祝芸，害得人家差点儿一尸两命，要是还不把人家三个的名字写上去，等她的钦儿回来，他是个什么想法？她的钦儿一个人在西北，要不是有祝芸陪着，谁知道还要吃多少苦，凭她照顾了钦儿那么多年，她这个当娘的就得把她们三个给护好了。韩氏是越发不着调了，她得让她的好大孙离韩氏远点儿，别被带害了。
“你们三个一片孝心，我这个做祖母的也不好拂了你们心意，这样吧，趁这个机会，你们三个跟在你们四叔母后面，学着如何办好一场成功的宴会，能学多少就看你们自个儿的悟性了。”顾老夫人笑着说道，“女儿家大了，该学着如何理事管家了，玉蝉你可不能藏拙，可要好好教你这三个侄女。”
这下葛氏她们几个是真的变了脸色，顿生后悔之意，要是早知顾老夫人愿意让人跟着邓氏学习管家理事，这银子说什么都得花。
顾家的千金小姐当然是会学管家理事这些东西的，但口读千遍不如手过一遍，理论知识背得再滚瓜烂熟，也比不上亲手管一次家的实践活动。
顾老夫人又不是那种对于庶出子女一概认真负责的主母，她没心思培养庶子成材，也不乐意教导庶女管家理事的本事，她就是随大流请个夫子，然后当甩手掌柜万事不管。她希望庶出子女都是废材，才不管他们以后会如何，反正只要她的子女足够优秀，那她就是再好不过的贤妻良母，谁都挑不出毛病，她自然就会美名加身。
所以顾照思她们这几个小辈，没一个真正管过家，是骡子是马，是顽石还是璞玉，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虞翠能教给顾照思的都是一些理财手段，那些御下之术和世家大族的礼仪规矩，应酬往来，宴请规格……这就触及到虞翠的知识盲区了，她不是贵族，不知道贵族的讲究。
齐夫人去得早，还没来得及教顾照思，回到顾家后，韩氏葛氏不管家，只管过自己的小院，当不了老师，顾家只有顾老夫人和邓氏是有丰富管家经验的，但不幸的是都没有教学生的意思。就这么一直拖着，还以为学着管家这事得等到顾照思嫁人后自己摸索着慢慢来，结果顾老夫人突然松了口，实在是歪打正着。
邓氏一口应下:“太太放心，都包在我身上，让她们三个看看我这个叔母的本事!”
顾老夫人和顾照思她们几个都笑了起来，顾妍诗顾若清她们几个也只能尴尬陪笑，心里的后悔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一片欢声笑语里，被不速之客打断了，来人是前院的小厮，跑得又急又喘，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口齿却依旧清晰，跪在地上冲顾老夫人磕头。
“老太太，朝廷诏书下来了!老太爷他现在是国子监祭酒兼文渊阁大学士，您是四品的恭人啦！天使已在前院等候，老太爷他们就等着您过去后一起接旨呢！老太太可别耽误了!”
顾老夫人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滑下来，被身边一直伺候着的芙蓉一把拉住了，又哭又笑:“老太太，快去前院吧！别让天使大人等久了!”
邓氏她们也是又惊又喜，然后眼泪就下来了，刚才还一片笑语的永春院，瞬间哭声一片。
虞翠木着脸，她成不了贵妇的原因可能就是没有这种随时随地都能哭出来的技能吧不过起复了也好，她的小豆蔻看来又可以去别的城市开拓新市场了，她的小钱钱会越来越多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