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北上
顾家小姐闺名照思, 嗜诗文，好书画，本以为是洛神般的清雅伊人, 却生得香娇玉嫩，琼姿花貌，艳冶柔媚。
长相和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 看脸是成精的狐狸，很容易让人以为是不好惹的泼辣刁蛮, 可顾照思真的是只长了个能唬人的精明脸，性格与其说是沉静, 不如说是自闭，才华满分不封顶, 社交负分无下限, 或许这就是, 反差萌
虞翠拉拉着个脸，和小红凑在一起咬耳朵, “你说, 以小姐的性子，咱俩什么时候能凑到跟前去啊”
她们俩被分到伺候顾照思，但主仆第一次见面隔了有一个院子那么远，她俩甚至都没能进入顾照思的屋子, 只在门口磕了个头, 远远看了一眼顾照思长什么样子后就被打发了。
一人得了一匹纱并两只叮当镯, 因为顾照思社恐, 无法忍受身边的丫鬟们突然就出现在自己跟前，于是都戴叮当镯，她好及时躲开, 也是醉了。
小红擦着那个半人高的花瓶，她其实是辽东人，经过一系列的复杂买卖最后到了扬州，和虞翠混熟了后就放开了，偶尔就会带出一股大碴子味儿来，“咋地你就这么想半夏姐姐快点退下来啊？”
“干蛤啊你你毁谤我啊！啊是要吃生活哉（没事找抽呢）？”
东北话，泰普，苏州话，谁还不会三门外语嘞
小红非常不小白花的翻了虞翠一个白眼，“别再嘚瑟你那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方言了，房妈妈昨天让咱们学的官话，你背过了吗？”
虞翠被一招ko。
大晟的官话可不是现代的普通话，也不是什么北京话，太/祖是北方人，却在南方发家，之后定都玉京，于是官话糅杂了中原官话和江淮官话，最后逐渐演变出通用的大晟官话，虞翠的语言系统光荣烧了主板。
没穿越前她最恨的就是英语，穿越后终于不用学英语了，可好多方言啊，她大概是个假的大晟人吧？对哦，她的确不算纯正的本土大晟人啊，突然就心安理得了起来，还是躺平吧，万事随缘。幸好她是胎穿，金华府处于苏州一带，吴侬软语她征服了，想不到还要征服大晟官话，对得起她的普通话一级甲等证书吗？！
别人穿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来享受富贵的，她倒好，感觉一直在学习中，活生生把一条咸鱼逼成了一条斗鱼。她真的好想躺平啊，她百宝囊里明明有那么多钱，可她不敢拿出来光明正大花，明明可以靠着百宝囊混吃等死一辈子，生活却逼着她一直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屋内齐夫人正在把地契，房契，签订的买卖契约，租聘契约，分红股书这些都通通交给了顾照思保管，顾照思对俗务不感兴趣，但不代表她不会管家算账，她只是不想管，不是不会管。
“娘已经把所有的契书合约都改成了你的名字，你一定要把这些死死捏在手里，谁要也不给，知道了吗？”齐夫人蜡黄的脸上泛着灰黑色，气色更加的难看了。
顾照思双目含泪，哽咽回道:“女儿知道了。”
齐夫人这才稍显安心，她将顾照思抱到了怀里，细致叮嘱着一些以后的事:“房妈妈年纪大了，要不是放心不下咱们娘俩，早回去含饴弄孙了，等那两个顶上来，就让房妈妈归家吧，她也到了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咱们不能只为了自己好过就强留别人。”
“半夏年纪也到了，这次回了顾家，就该张罗着嫁人了，你不能一直只依靠半夏，小翠和小红才是会陪着你出嫁的人，不许再躲着了，明天就让她们进屋服侍。”
顾照思抱紧了齐夫人的腰，把脸埋进了她的怀里，“我不要！我有娘就行了，我不要其他人！”
齐夫人鼻头一酸，她又何尝放心得下留她的女儿一个人在这世上，可她本就因长子的夭亡而病了大半年，稍有好转却又遇到夫君壮年而逝，强撑着病体料理完夫君的后事，还要和官场上的那些人周旋，一切处理妥当后她整个人就彻底撑不住了。
夫君和长子的棺木已经提前被顾家人带回祖坟了，她则因病而暂时停留于严州府，但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她该带着女儿动身了，顾家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她要赶在顾家人到之前把一些产业都处理好，交到思姐儿手里，那样她死的时候才能瞑目。
“娘已经和佃农说好了，签了十年的长契，七三分，但也定下了每亩最少上缴的租佃数额，除非遭灾这种不可抗拒的天令，否则连续两年都拿最低的三分来糊弄主家的话咱们就有权收回自己的地，重新另佃给其他人。”
“江南这里共有良田两千亩，你房妈妈和她的丈夫会替你管着，每年冬天的时候他们的儿子会去顾家交租的，你可放心。北边的那八百亩就没办法了，顾家肯定会找借口替你管着，你也不用和他们计较太多，只把田契收好就行，别被人哄骗了去。”
她一件件的吩咐着顾照思，生怕顾照思被人欺负了，“那些铺子的掌柜第一年来见你的时候，你让小翠出面，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你不需要说话，主家就该有威严，如此才可震慑住那些不轨之徒。”
“回了顾家，你的祖母肯定会给你丫鬟让她伺候你，但无论那丫头好不好，你都不能信任她，你最该信的是小翠和小红。”她摸着顾照思的头发，语气里充满了爱怜，“小红虽是瘦马出身，但本性纯善，她会替你左右逢源，八面玲珑，所以不要看不起她的察言观色，曲意奉承，她会是你的盾。小翠是罪奴，性子跳脱，脑子活络，脾气……暴躁。”
顾照思终于从她的怀里抬起了头，都忘记哭了，“脾气，暴躁这是一个丫鬟该有的……嗯……美德”
齐夫人的哀伤在提到虞翠的时候就卡壳了，她支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解释，“这不重要！总之，你最该信任的就是小翠，那是个记恩的孩子，你那真心对她，她就会忠心对你。多听小翠的话，她说不定还能掰一掰你这怕人的性子，女儿家过了十岁就该出门和别人交际了，你不敢的话就拉上小翠，她脸皮厚，她不怕生。”
（虞翠:她毁谤我！她在毁谤我啊！）
“那娘你的意思就是小翠对外，小红对里，小青小蓝随便”顾照思十分睿智。
“嗯……大概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齐夫人放弃挣扎，“顾家人快到了，咱们也该动身了，你该收拾行李了。”
“不许叫半夏，让小翠和小红帮你收拾箱笼。”
“……哦。”非常的不情愿了。
虞翠知道她在严州府待不了多久，可也没想到会离开的这么快，简直就像是说走就走的旅行，她其实还幻想着可以再多待些日子，说不定玉京和青州府那边就来信了呢，那她说不定就有救了呢？虽然可能性几乎为零。
何知府一家走了，以后的书信应该都会走驿站了，钱知府这个杀千刀的一定会截留信件的，能当上一地知府的人没有一个是智障，人品可能卑劣，但脑子绝对灵光。
而且第一次没有接到回信，那边的人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就联想到她是不是出事了，第一反应往往都是想会不会是路上耽误了，然后继续等，直到时间长的不正常后才会想着要不打探打探消息，可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该死的古代交通速度，信息差实在是太大了！
齐夫人的夫家顾家来人了，说是顾巡抚的二哥，会一路照顾三弟的家眷北上，可齐夫人的脸色都那么差了，明明不适合舟车劳顿，却偏偏还要走，大概是落叶归根的影响，即使是死也想死在家里。
不过齐夫人传唤她过去还是挺奇怪的，她一个小丫鬟，有什么值得齐夫人再一再二的单独和她见面呢？
“这是”虞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手都在抖。
是她的罪奴身契，当然不可能还给她，顾家手里的只是其中一份，另外一份才是真正确定她罪奴身份的，在官衙的户司存着。只有主家和官府说了同意下人赎身，赎身的下人才能拿着身契去官府消契改籍，否则依旧是奴，而没有主家同意，即使拿着身契去官府也没用，还会被官府当做逃奴抓起来。否则就那么一张纸怎么可能困得住想逃跑的下人呢？直接偷走不就自由了大家都不是傻子，就不要显摆自己是个大聪明了。
她本来的服刑年限是十五年，而这一张上写的却是十二年，可她让柳姨找人写的孝女话本子才刚有个草稿，说书先生都没来得及出场呢，她这个“孝女”别说名传严州府了，撑死传了几条街，照理说官府的反应不会这么快的，没有比官家机构更会摸鱼和拖延的地方了，而且严州知府应该不愿意让她“减刑”吧？难不成真信她失忆了？以为她不会再有威胁了
齐夫人今日施了粉黛，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了几分，但她已经站不住了，是在床榻上见的虞翠。
虞翠当即就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夫人恩德小翠没齿难忘，之后一定尽心竭力服侍小姐，直到小姐觅得佳婿，永结良缘，直到小姐不再需要小翠为止。如违此誓，永不得脱籍！”
重病的母亲，年幼的女儿，丰厚的遗产，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再加上齐夫人问她的那两个问题，她就知道了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和担忧。
既然严州府能这么快给她“减刑”，肯定是齐夫人在其中出了最大的力，二品诰命的齐夫人，当然可以为一个罪奴减免一些罪期，尤其是罪奴本身提供了一个极佳的理由，哪怕是被御史翻账，严州府的官员也有足够的底气反驳回去，“孝”就是天理。
齐夫人很是满意虞翠的反应，她疲惫的挥了挥手，“你既然明晓了我的意思那我也就不用再说什么了，只要你忠心为主，我的女儿会如约让你赎身的。出去吧，我累了。”
“小翠谢过夫人，奴婢告退。”
虞翠将新的身契放在了齐夫人的梳妆台上面，脚步轻快地出去了，一下子少了三年，感觉离自由越来越近了呢！
她看着万里碧空，笑弯了眼睛。
看，生活也没那么糟嘛！一切皆有可能，活着才有希望。
远在玉京的羡鱼躲在树上，看着下面如无头的苍蝇到处找他的下人们，随手揪了几片叶子下来，然后灵巧的编出了一只草兔子。
他从树枝的空隙往天上看去，燕子南归，可为什么她的回信还不到呢？再不回信他可就真的生气了，要两个香囊他才会考虑要不要原谅她的迟到。
虞翠登上了顾家的船，她在甲板上望着逐渐变成一个小点的严州府，眼睛却好像透过严州府看到了金华府，她终是没能和故人亲口告一声平安。
“会再见的。”
“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