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道谢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二房从薛家的掌权者跌落到母女双双禁足，管家大权也被大房拿到手里的惨淡下场, 虞翠睡觉都是带着笑的, 看上去比把好处都占了的大房还要春风得意，即使被李大家戳着脑门骂朽木脑袋也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就是这么的幸灾乐祸！骂她也无所谓, 她就是这么的没有道德, 嘻嘻嘻，她就是爱看二房倒大霉，甚至恨不得自己亲身上阵落井下石, 就是这么的没素质。
知府长媳除了小腿被炮仗炸伤, 其他都没有怎么受到伤害，除了虞翠拉她的时候给人家腕上留下了一道淤青, 没控制好力气。知府长媳素日里身体就康健，所以腹中胎儿很是稳当，不过坠楼带来的惊吓还是够知府长媳修养一个月了，所以没能亲自登门道谢, 送谢礼来的人是何家二公子何修安，足见诚意。
他不待见吴月娘, 除了他本身喜欢漂亮的脸这一点，也是因为看不上吴月娘的品行，除了他娘被自己的亲侄女糊了眼睛觉得她侄女天下第一好，何家其他人都看不上吴月娘, 包括八岁的三弟何修平。
所以看到玉雪可爱的虞翠时，他没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爪子，捏了捏虞翠的小奶膘，看着被他的动作震惊到瞪大眼睛的虞翠, 笑得肆意而洒脱。
“啪！”
“嘶——好痛！”
何修安抱着自己被打红的爪子大呼小叫，但还是不忘嘴贱:“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一个小孩子能救人了，这力气，不去犁地可惜了。”
虞翠磨牙，她还是打轻了。
这男的，长得人模狗样的，还是大家公子，怎么行事这么不着调她表面上虽然是个六岁的小孩子，但壳子里的灵魂可是二十六岁了，都不认识，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信不信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常嬷嬷眼角也是一抽，早就听闻知府家二公子风流不羁，行事有异于常人，可这也太异于常人了些，要不是虞翠还是个小孩子，她都要喊仆妇进来盯着这二公子了。
何家二公子是外男，所以拜访过薛老夫人后，就被常嬷嬷领到前院大厅里，将虞翠叫来见一面，何家来人却没见到救命恩人像什么话。
何修安倒不生气，相反他还挺欣赏虞翠的，听说当时虞翠是直接撞飞拦路的人，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大嫂，要是没这九牛二虎的力气，也就不可能牢牢抓住大嫂了。倒是和那位薛二爷一样的大力士，只可惜薛二爷不愿意吃苦，否则一定能考个武状元回来，但战场也上定了，薛老夫人怎么可能会同意，可惜了。
“小丫头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个不是。”何修安能屈能伸一汉子，嬉皮笑脸地作了一个揖，“是小生唐突，冒犯佳人，还请姑娘见谅。”
“……”
突然遇到一个这么活泼的古代人，虞翠很不习惯，她自己也挺活泼，但那是活着撒泼，不一样不一样。
常嬷嬷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体面人，适时打破了尴尬，“二公子如今人也见到了，想必也放心了，我家长恩少爷在外院设了宴，恳请二公子赏脸。”
潜台词是别逼逼了，快走。
何修安笑得灿烂，从腰上解下一枚玉环，递给了虞翠，“就当是我的赔礼，姑娘莫怪。”
时人爱佩玉，腰间环佩琳琅才是王道，世家公子更是注重仪表，何修安再是风流浪荡，礼仪上却依旧无可挑剔。
虞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硬塞到了手中，然后何修安就大步流星出了大厅，完全不给虞翠拒绝的机会。
“”
她进来从头到尾都没能开口说一句话，完美工具人实锤了。
“换房”
“月钱二两”
“还拨一个丫鬟来伺候我”
“我不是在做梦吧？”
虞翠捧着脸，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好晕。
常嬷嬷撇了她一眼，语气冷淡:“别装了，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我还能看不出你的鬼心思何家送来的谢礼都原封不动的抬进小抱厦了，等屋子收拾出来，你就可以进去住了。”
“哦。”虞翠秒变冷漠脸。
现在搞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她娘尸骨未寒，薛家的情再热也捂不暖了，何况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利用掺杂百分之一的亲情，彼此都心知肚明。
常嬷嬷没想着替薛老夫人和虞翠缝补，骨子里都是极傲的人，谁都不会低头。冷眼旁观亦是帮凶，虞美人若是活着，那万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可虞美人死了，就再也没有弥补裂缝的可能了。
虞翠记恩，可也记仇，老夫人应该是起过杀心的，最终还是没能忍心。就是让虞翠长大成人了又能如何薛家乃参天大树，不是小小一个虞翠就能撼动的，这是薛家的骄傲和底气，不怕虞翠能翻起什么浪来，不过蜉蝣撼树，螳臂当车。
正是这份自信，让老夫人替虞翠挡下了二夫人的多次下手，无论是出于愧疚还是其他，虞美人不欠老夫人，虞翠却是欠的。生恩是恩，养恩也是恩，以虞翠的品性来看，她和老夫人都不后悔让虞翠成人。
虞翠看着在小抱厦忙活的仆妇丫鬟，眼神空洞起来。
她能做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迁怒。
她能平安长到六岁，除开娘的保护，老夫人肯定也是暗中出了力的，否则娘在的时候不会指点她让她遇事就去找荣华堂。明明可以做到冷血旁观二夫人在娘生产的时候下手，却又在之后二夫人想斩草除根的时候多次庇护，老夫人可真是个矛盾的人。
小抱厦收拾的很快，第一天打扫卫生清理房间，通风散气，第二天安排家具陈设，第三天就可以拎包入住。
荷香帮虞翠收拾东西的时候感叹道:“咱俩才住了几天啊，你就又换地儿了，不过一个人住也挺好的，宽敞。”
虞翠在叠她的衣服，闻言回道:“我走了你不也是一个人住吗？你也宽敞。”
荷香撇了撇嘴:“才没有呢！老夫人提了一个二等的上来，顶了莲香的缺，改叫梅香，今天晚上就要搬来了。”
“咦二等的谁没听说院子里二等的丫鬟有谁被老夫人看中啊？”虞翠惊讶。
荷香看了一眼窗户外面，确认没人后才凑近虞翠耳朵跟前悄悄告诉了她内幕:“是彩云，彩霞的妹妹，彩霞被撵出去了，彩云也不能在五小姐身边待了，老夫人心慈，就把彩云要了过来，还起了梅香这个新名字。”
“也算有了个去处，如果老夫人不收留她，彩云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五小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越说到后来声音越低，万一被人听去了，让二夫人知道，她们两个也要倒霉。
虞翠“嗯”了一声，心里却想着薛老夫人的善心总是用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要真想帮彩霞彩云这对姐妹，不应该是给彩霞找个好去处吗？听说彩霞被撵回家的第一天她爹娘就痛骂了她许久，还说要把她赶快嫁出去，谁家彩礼钱出得高就许给谁，逼得彩霞拿绳子上了吊，要不是彩云正好回去，及时救下了她姐，说不定就真酿成悲剧了。
虞翠也不是烂好心，彩霞针对她也是因为薛静婉要她这么做，而衡量一个下人忠不忠心的方法就是看她听不听主子的话，彩霞只是一个执行者，真正的恶人是薛静婉，谁是真正的凶手她知道。她对彩霞没好感归没好感，但也不至于恨到动不动就盼人死，要是每个惹过她的人她都诅咒人家去死的话，她这个人得偏激成什么样子二夫人投胎吗？呕！她要吐了！
结果却是彩霞还在家里忍受父母的刻薄，彩云反而升了大丫鬟，这是想让彩云为她姐撑腰那这也太迂回了，彩霞应该不会感到欣慰，虞翠觉得彩霞心梗才是真的，妹妹对她再好也比不上自己过得好啊！这是想让她们姐妹同心呢？还是想让她们姐妹离心呢？她是搞不懂薛老夫人的操作了。或许是她利己主义太重，理解不了人家古代推崇的家族荣辱一体观念吧，说不定彩霞和彩云人家这对姐妹就是情比金坚呢？谁知道呢？
小抱厦在正屋背后，是个倒座抱厦，因为采光不好，所以主子们不住这里，上一任主人还是薛老太爷的两个通房在这住着，人没了后就再也没人住进来过，倒是正好收拾出来给了虞翠。
虞翠四处看了看，面积大约有个一百平，一室一厅一书房，还有个小小的杂物间，被当做了库房，何家送来的谢礼就在那里放着，门口那儿怯生生立着一个看上去十二三的姑娘，皮肤微黑，骨架颇大，但能看出五官底子不错，是被拨来伺候她的丫鬟。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院子分过来的”
要是二夫人院子里的，她不介意去薛老夫人那里撒一回泼。
“回……回小姐，奴婢叫，叫招娣，两个月前被买进来的，刚从赵妈妈那里学完规矩，小姐是奴婢的第一个主子。”回答虽然有些磕巴，但还算流畅答完了。
虞翠被“小姐”那两个字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疯狂摆手拒绝:“我算哪门子的小姐以后可别叫我小姐这个称呼，我受不了。”
招娣迷惑:“那奴婢该叫您什么呢”
“……”
好问题！远亲家的女儿，招娣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小丫鬟，直接叫名字倒霉的可不是虞翠，而是招娣她自己，这就是不懂规矩，会挨赵妈妈的板子的。常嬷嬷能直呼虞翠名字是因为她资历够老，荷香她们叫她名字是因为她那时候在荣华堂的身份只个是笔墨丫头，都是当丫鬟的，谁也不比谁高贵。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终于被承认是远亲家的女儿了，荷香她们以后也得改口了，一想到别人也会叫她某某小姐她就浑身难受。
“就叫虞姑娘！对！虞姑娘！”虞翠拍手决定了以后别人对她的称呼，小姐这个称呼她实在是敬谢不敏。
“好的，虞姑娘。”招娣立刻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虞姑娘要给奴婢改名字吗？奴婢看见荷香姐姐她们的名字都是老夫人给取的。”
虞翠摇了摇头，“你的名字是父母起的，我就不改了。还有，不要动不动就奴婢奴婢的，我不是正经主子，你就当我是你的雇主，直接说我就是了，我不习惯别人一直说自己奴婢。”
招娣看上去粗粗笨笨的，脑子却灵光，除了一开始因为太过紧张而磕巴了几句后，后面回答都很流畅，感觉到虞翠的好说话，便试探着要求道:“可奴婢……可我不喜欢招娣这个名字，爹为了生儿子，把我们几个姐妹都卖了，我不想叫这个名字了，还请虞姑娘给我取个新名字吧。”
“……”虞翠发现自己今天沉默的次数格外的多，不过招娣这个名字确实，唉，女孩子总是被压迫。
墙上爬满了野蔷薇，粉的白的红的黄的，漂漂亮亮的开着，自顾自的香着，不在乎有没有人欣赏。
“就叫采薇吧，希望你以后也和这满墙的野蔷薇一样活得漂亮。”
招娣，不，现在该叫采薇了，重重点了点头，眼睛亮亮的，是纯粹的欢喜，“我喜欢采薇这个名字，我以后就叫采薇了！”
虞翠玩心顿起，逗了逗采薇:“以后再遇到叫什么招娣，盼娣，来娣的，你直接说自己叫绝娣，没娣，气死偏心的父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嘛！大家一起不开心呀！”
让所有人同时感到满意不容易，但让所有人同时感到不满意却很容易。
采薇没忍住，扑哧笑了起来。
别人都不愿意来伺候虞姑娘这个私生女，觉得没有前途，但她觉得虞姑娘挺好的，她讨厌二夫人，她那次只是稍稍跪的迟了一点，就被二夫人罚跪一天，腿差点废了，所以看到虞姑娘让二夫人吃瘪她就高兴，被分来伺候虞姑娘她也高兴。都说虞姑娘凶神恶煞，刻薄贪婪，还爱打人，但她还是觉得虞姑娘很好，如今真正见到了人，才知道传言不可信，虞姑娘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人，是一个好人。
“来吧！采薇，帮我一起清点清点何家的谢礼吧，我觉得我要发财了。”
采薇看着塞的满满的小库房，肯定了虞翠的感觉，“姑娘你的感觉没有错，你肯定发财了，我家秋收完的米缸都没有这么满。”
“……”
好生活的比喻，但底层百姓的生活是不是太苦了点玉米和番薯不是已经开始推广了吗？
“不过和我家的苞谷仓一样满。”采薇又接了一句。
这样才对嘛！吓死她了，以后说话不要大喘气，她心灵比较脆弱，但是……“既然家里有粮，为什么还要卖掉你呢？”
“遭灾了。”采薇情绪低落了下来，“娘和小妹饿死了，爹想再娶一个女人生儿子，我们三个就被卖了。”
“抱歉。”她这张破嘴！
采薇反而比她还看得开:“但我现在过得也挺好的，吃得饱穿得暖，比在家里好多了，家里活计多还要挨打，唯一说得上不好的就是我那两个妹子不知道被我爹卖哪儿去了，她们要是也能卖来薛家就好了。”
虞翠安慰道:“总会有再见的那一天的。”
只要人活着就有念想，不像她，连念想都没有了。
一时间，各有心事的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采薇先满血复活，催促虞翠清点她的库房，令虞翠哭笑不得。
好家伙，不点不知道，一点吓一跳！光各色绫罗绸缎就有几十匹，如果都裁成衣裳，够虞翠穿个十几年了。还送了一整套的文房四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打听到她对学医感兴趣，就将市面上流通的医学典籍都送了一本，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医书白抄了。冬天的皮子也送了好几件，件件都是保护动物，什么紫貂啦，玄狐啦，灰狼啦，水獭啦，幸好是在古代，否则她可太有判头了。其中有一件大红羽纱面鹤氅，精致华丽，最夺人眼球，压得雪絮绛纱披风和金红羽缎斗篷这两件都暗淡无光了起来，而且看身量大小，是豆蔻年纪才能穿的，掐指一算，快了。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虞翠本来还想着托王贵家的缝一床新棉被呢，结果何家就送来了好几床，缎面的，绸面的，纱面的，绣花的，任君挑选。金项圈一个，银项圈两个，赤金累丝镶嵌镯一对，珍珠戒圈一对，赤金麻花戒圈成对，赤金竹节戒圈成对，珍珠手链两串，玛瑙手镯两对，一套五彩十二月花卉盅，画珐琅开光鸟兽椭圆手炉一个，鲜花皂两匣，蜂蜜两匣，燕窝两盒，银耳一盒，藕粉一罐，西湖龙井茶一盒。
“我看上去很爱吃吗？”她还看见了金华火腿，四色酥糖和藕粉桂花糕这些好吃的，眼角一抽一抽的。她端午那天偷吃豆沙糕明明避开人了啊，出门游玩怎么能不带零食呢谁告的密知府家里是搞情报工作的吗？
采薇勤勤恳恳帮忙分好类，还用小手帕细细擦了一遍那十个银元宝后才小心翼翼的放进钱匣里，耿直回道:“爱吃不知道，但爱钱肯定是真的，您的手一直没从那两个金元宝身上离开过。”
“咳咳咳！”
虞翠被呛到了，梗着脖子继续摸这两个重达十两的金元宝，穿越这么多年，见过摸过的金首饰不少，这么大的金元宝却是第一次见，黄金的魅力没人能拒绝得了。
如果救的每一个人都像知府长媳一样，那她还用捣鼓什么香水啊，分分钟暴富啊！那她就会是天降正义，哪里有人需要救援，哪里就有她奔波的身影，可惜只是想想。
“我发大财，你也发个小财。”虞翠拿了一只玛瑙镯子戴到了采薇手上，吓得采薇土话都飙出来了，“俺不要！”说着就要把镯子往下褪。
虞翠握住了采薇的手，于是采薇就不动了，如果采薇也是穿越的，那么她就会说尼玛，她的手是被泡到胶桶里了吗？纹丝不动！
“你看，它就是属于你的。”
“……”
有本事你松开手再说这句话。
总之，虞翠开开心心的入住了新家，还交到了一个新朋友，如果新朋友一直可以像现在这样单纯友善的话，她想她们会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的。
她在这个世界很孤独，她很想爸爸妈妈，很想大哥，也很想娘。
奈何一个隔了时空，一个隔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