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各怀心思
荣华堂正厅里,红漆描金八仙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佳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是钱能买到的,桌子上就都有,冬虫夏草都只配用来当炖汤的佐料,珍贵的雪蛤也不过是一道羹,可见薛家之奢靡。
主位上坐着就是当今薛家真正的掌权人薛老夫人,脸盘圆润,富态端庄,腕上的玻璃种翡翠镯子随着夹菜的动作而微微晃动,似吹皱的春水,也搅乱了下首坐着的所有人的心。
除了薛家两房的两位夫人,薛长恩的寡母吴氏也被薛老夫人请来了,薛静姝和薛长恩暗中款曲,肯定不是大房剃头担子一头热,薛长恩那边也定是知情并且参与了的,这不是独角戏,两家都是登台唱戏的人。
外男不入后院,薛长恩仅有的几次来薛家主宅拜访都是在薛老夫人眼皮子底下的,却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薛静姝有了私情,绝对和能自由出入薛家后院的吴氏逃脱不了干系!所以二夫人一进屋就死瞪着吴氏,气到心肝脾肺都在冒火,枉吴氏每次来家中她都有不菲的礼物赠予,结果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怪不得生出那么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母子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是瞎了她的眼!
但老夫人刚才发了话,说有什么事情等吃完饭后再说,而且姑娘们都在,二夫人再憋火也不想在自己女儿面前跟人对骂,再好吃的饭菜她也食不下咽,只想着快点吃完,她一定要撕烂赵氏和吴氏这两个贱人的脸!
赵氏右手下方坐着的就是如今虚岁十三的薛静姝,继承了娘亲和父亲的好样貌,出落得亭亭玉立,病弱不减姝色,双瞳剪水,柔情绰态,桂子绿齐腰瑞锦襦裙更衬出其袅娜娉婷的身姿,恰似一朵不胜娇羞的水莲花。
她安静地喝着手里的雪蛤红枣羹,二夫人愤恨的目光和其他妹妹们暗中的窥视也无法让她的表情出现任何波澜,精美的如同一尊玉雕像,这份隐忍让上首坐着的薛老夫人也不由侧目。反观二房所出的薛静婉,仍是一脸稚气未脱的小女孩样子,长相也是和其母一样的寡淡,顶多夸一句可爱烂漫,男人都好色,将两个人摆在一起,是个男人就会选薛静姝。
二房的三个庶女,薛静娴的生母在生她时就因难产没了,受二夫人多年高压,性子软弱,怯懦好欺,明明是姐姐,平时却总是跟在薛静婉后面当跟班,从不敢反驳薛静婉的任何决定。薛静好和薛静姝生母还在,只是为了自保去了尼姑庵修行,但好歹是被生母呵护着长大的,尤其是生母被逼走后,两人更是同进同出,宛如连体婴儿。薛静好柔美沉稳,薛静妍活泼娇艳,如一支开得正好的并蒂莲花,有不小的美名。
此刻三人眼观眼鼻观鼻的只吃摆在自己前面的饭菜,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心里只盼着快点结束,让她们麻溜滚回自己的房间,她们一点儿也不想卷进大房和二房的争斗中。诚然她们是二房的女儿,二房要是能继承薛家她们本来应该也是有利的,但偏偏有个二夫人,以其行事作风,她们几个庶女只会被更加的敲骨吸髓。
冯家就是靠卖女儿发家的,将自己的女儿或送或赠给他们想要巴结的人家,踩着女儿们的血泪尸骨上位。二夫人的娘家姐妹,除了嫡女能以正妻的身份出嫁,其他庶女都被送到了高官贵族的府里做妾,生死不由己。真让二房上了位,二夫人掌了权,她们三姐妹就真真正正的完蛋了!还不如让大房成功,起码赵氏有脑子,赵家也看重名声,她们肯定不会被随便送人,赵氏和赵家都丢不起这个脸,甚至幸运的话能嫁个秀才公相夫教子,安乐一生,哪怕是嫁到赵家也不乏是个好归宿。
薛静婉今年才将将九岁,实际出生七年零八个月,有记忆的时候就养在薛老夫人这里了,没受到二夫人过多荼毒,五个孩子里她应该是最没心机的那个,但血缘是种神奇的力量,薛静婉有种天生的自私,但有薛老夫人和常嬷嬷管教着,目前只点亮了霸道这个属性,四个姐姐都得让着她,跟只小斗鸡似的,和二夫人确实是亲母女。
她对薛长恩没什么男女之情,加起来都没见过三次,能记住薛长恩长什么样子就不错了,还指望别的什么但被薛静姝抢走就足够让她生气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像今天这样丢脸过,都把她向来刚硬的娘给气哭了,简直不可饶恕!瞪着对面安静喝汤的薛静姝,恨得牙痒痒,娘说的果然没错,大房都是一些不要脸的狐媚子!下贱!
薛长恩的母亲吴氏从头到尾都低着头,不发一言。她比赵氏还要小两岁,但生活的艰辛让皱纹过早的爬上了她的脸颊,鬓发中还掺杂着几丝不明显的白发,穿着深棕绣金撒花褙子,下着深蓝色马面裙,金钗玉环,给这位容貌早衰的妇人添了几分富贵气息,今天是她儿子承嗣的大日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儿子丢脸。
和大房暗度陈仓的确是她牵线搭桥,二夫人太居高临下了,两家结亲的话她家势必会被压得死死的,婚姻是为秦晋之好,哪里有岳母娘当家做主的她儿子可是要考秀才的,被岳家拿捏,以后还怎么立足更何况还有她的外甥女莲心,自小和她家长恩青梅竹马的长大,本来说好长恩考中童生就过门的,结果被主家挑中做了嗣子,以二夫人的爆烈脾气,还有薛静婉的霸道不饶人,她的莲心以后如何自处就在她和长恩陷入两难的时候,大房夫人赵氏主动递来了橄榄枝,允诺长恩在迎娶薛静姝后纳表妹为贵妾,同时也会向赵家写举荐信,让她家长恩可以去赵家族学求学,精进学业。
薛静姝容貌娇美,温柔似水,薛长恩虽记挂着表妹,但对薛静姝也是喜欢的,能娶她作为正妻没什么不情愿的,总比吵闹寡淡的薛静婉好。于是两家一拍即合,等承嗣这件事尘埃落定后再和盘托出,薛老夫人那边赵氏说她自有办法,如今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盼望着赵氏事成。即使最后功亏一篑,她家也不会有太大损失,顶多名声不太好听一点,但家丑不外扬,影响不到长恩的仕途,娶谁不是娶,她家稳坐钓鱼台就行。
大晟重农,但不抑商,重开的丝绸之路,成熟的海上贸易,国库丰盈到穿铜钱的绳子都朽断了,商贸发达,反哺农桑,大晟的田赋税率为三十税一,达到了与汉文景时期一样的税率。海贸龙船,乘风破浪,从外国番邦带回来诸多高产作物,玉米,红薯,地瓜……使百姓家里都小有余财。
有了钱就会追求享受,大晟文风极盛,科举选士不论出身,只要不是罪籍贱籍,皆可赴考,哪怕是奴籍,只要有了功名就可脱离奴隶之身,成为平民,更遑论商籍匠籍军籍等良籍之人。罪籍贱籍之人若想摆脱出身,从军立功即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太/祖皇帝给这些人一个重生的机会。不过也不是瞎给机会,真正有罪的早上了断头台,罪籍贱籍之人多是被牵连或者罪行轻微的,给个机会不是问题,太/祖又不是缺心眼,精明着呢!不过官不与民争利,薛长恩若真中举,他本人是不能做买卖的,就只是薛家家主。但有一个当官的家主,有的是族人为他尽心打理好生意,其他商人也不敢过分针对,民不与官斗,商要求官庇护,薛长恩官做的越大,薛家才会越好,没人是傻子。
上首的薛老夫人看着桌上各怀心思的众人,突然感到了深深的疲惫,看来她确实是老了。她怨恨赵氏害死她最骄傲的大儿子,又怨恨因为自己的一时激进使小儿子也没了命,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小儿子的死跟她有不小的关系,所以她更怜惜二房,任由冯氏在薛家说一不二。
赵氏的手段不光彩,她当然是生气的,可愤怒过后就明白了赵氏敢这么做的原因。冯家就是个吸血窝,婉姐儿不是个聪明的,会被她的母亲冯氏拿捏的死死的,在她百年之后,还有谁得压制得了冯氏吴氏一看就是个不中用的,薛长恩的长处在学问上,让他去做生意,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也不行。薛家嫡系绝嗣,旁系看似枝繁叶茂实则酒囊饭袋,一个比一个贪花好色,相比之下薛长恩简直耀眼的跟星子一样,起码有点真才实学,人也上进。冯氏的兄长是个豺狼,冯氏同样是个没脑子的,薛家百年基业一朝改姓冯的话,九泉之下她如何去面对薛家的列祖列宗赵氏和姝姐儿都是难得的聪明人,分得清什么最重要,她们是不会把薛家让给任何人的,何况大房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承嗣一脉。
饭桌上二夫人和薛静婉都是一脸的怒容,大房却是一片平静,三位庶出的小姐也有意无意的偏向大房,薛老夫人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却有了决断。
还不如闹腾爱作妖的虞翠呢!起码是真心的孝顺,鲜活的像团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