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第七十二章
向晨曦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泥潭里。
那晚之后,她与安子元虽然表面上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可两人都知道,还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在日常中,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精心挑选话题,默契地避开任何有可能踩雷的内容。当然,他们也对那晚的事只字不提。
他们像两只坦腹交颈的刺猬,在一次不小心扎到对方的尖刺后,又不约而同地回到了蜷缩观望的状态。
向晨曦不知道该怎么破这个局,再加上年底工作忙到要升天,因此只能暂时搁置。而安子元也忙得脚不沾地,尽管感知到向晨曦的异样,却也始终凑不好时间,与她一起寻找解决法门。
约莫是这段时间的心事影响了整体运势,这天傍晚下班,向晨曦都快到小区门口了,车却被人追尾。
找保险等交警,一连串流程下来,目送保险公司将她车开去送修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向晨曦精疲力尽地回到家中,在玄关踢掉鞋子,连拖鞋都懒得穿,就径直瘫在了沙发上。
晚点安子元回到家,见她累到瞳孔涣散的模样,又心疼又好笑,问起她公司春节怎么放假。
向晨曦有气无力:“还能怎么放,当然按国家规定放。”
顿了顿,又问,“你呢?”
安子元道:“我尽量把假期调整到跟你一起。”
向晨曦一听他的话就明白了,不由长叹一声,感慨:“社畜真不是人干的。”
她颠三倒四的话成功将安子元逗笑,不过他也奇怪她今天怎么能累成这样,便好奇多问了一句。
向晨曦将傍晚撞车的事跟他说了,大呼倒霉。
安子元笑着安慰,又忍不住将她抱来怀里,想用长吻表达此刻的情感。
可他刚一俯身,向晨曦却忽地偏头躲了一下。
大约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刻意,她又若无其事将颊侧长发撩到耳后,随即捞起丢在沙发上的手机说:“懒得做饭了,点外卖吧。”
安子元微滞,也没多说什么,只应了声好。
吃完饭后,两人又无事发生般,一起捧着热牛奶在阳台坐了会,各自在电脑上处理工作。
等躺到床上已经快到十二点,向晨曦累极,一沾枕头就呼呼入睡。
黑暗中,安子元一手搭在她腰上,另一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她的眉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翌日,向晨曦没车,安子元便顺道送她去公司。
因为路上堵了会车,到公司楼下时,已经快到打卡时间。
车子刚一停稳,向晨曦就朝安子元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冲了下去。
安子元“诶”了一声,“慢点”两个字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见她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写字楼前的台阶。
安子元一怔,而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忽地余光一顿,看到向晨曦的围巾落在扶手箱上。
他一把抓起,又朝写字楼的方向张望一眼,想了想,还是下车追上去。
好在向晨曦冲进楼里之后,也发现围巾没拿,所以安子元走到大门口时,正看见她一边拨电话,一边跑出来。
他的手机刚响了一声,向晨曦就看见他了,忙将电话挂断。
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向晨曦手一摊:“围巾。”
安子元注视着她,也没将围巾放她手上,而是亲手帮她围在了脖子上。
脖颈间毛茸茸的暖意叫向晨曦微微失神,她对上安子元温和的双眼,也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涌动起一阵酸涩,像是强烈的不舍。
她微微一滞,右手下意识抬起,握住了他的手腕。
“嗯?怎么了?”安子元眉梢轻挑,“怎么这样看着我?”
向晨曦回神,忙收回手,若无其事道:“我怎样看你了?”
安子元微微弯身,与她平视,笑说:“像是你要单独出远门,跟我分开一段时间的那种眼神。”
向晨曦胸腔底下骤然一空,突生一种心脏被揪紧的疼痛感,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但她还是跟着他笑:“神经,我好好的,干嘛要单独出远门。”
安子元也没在这个点上纠结,又直起身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晚上我早点下班,过来接你。”
“好。”
向晨曦应下,突地又想起快要迟到了,忙要转身往电梯跑。
却被安子元拽住手腕。
安子元哭笑不得:“你到底在急什么,以前不也迟到,又不是扣不起钱。”
向晨曦语速很快:“我跟郑裴佩打了赌,看谁这个月能创造零迟到记录,输的那个要请全部门吃饭。”
安子元被逗笑,说了句“戒赌吧”,便松了手。
手腕上的力道瞬间消失,向晨曦不知怎的,又怔了一下,下意识朝手腕看了眼,旋即缩回手,另只手搓了搓腕子。
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不舍感又出现了,好像因为肢体接触变得更加强烈。
向晨曦一下子连鼻头都在发酸,心里更是诡异得要死,但还是若无其事朝安子元挥了挥手,快步奔向电梯。
安子元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淡。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仿佛无端地置身于一场电影中,向晨曦那远去的背影像极了片尾最后一个长镜头。
安子元本能地往前追了两步,但理智旋即回归。
他暗笑自己的文艺病大概发展成了文艺癌,最后朝电梯望了眼,便转身快步朝大门外走去。
与此同时,向晨曦冲进电梯才看到部门同事gofried拿着一杯咖啡优哉游哉地随后跟进来。
两人目光相对,gofried还暧昧地朝她挤了挤眼,说:“难怪清明那次我要去找那位帅哥要联系方式,你突然打了我。”
向晨曦愣了愣,反应了一会才记起这已经是去年四月份的事了,没想到gofried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
她一下想到gofried应该看到她刚才跟安子元在一块了。
不过,向晨曦没有向同事分享生活细节的习惯,因此,她也只是朝gofried淡淡弯唇,没有接话。
然而,gofried这人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嘴碎,宛如没有看见她的婉拒,又接着说:“你男朋友条件很好诶……嗯,是男朋友吧?”
向晨曦心烦,冷冷睇他一眼。
gofried忙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笑笑不再说话。
不多时,电梯到达,向晨曦头也不回地率先走了出去。
原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不料下午向晨曦去茶水间冲咖啡,就听见熟悉的谈笑声从里头传出,是gofried和另一个同事。
gofried拿捏着他一惯阴阳怪气的腔调:“还是咱们部门的女人厉害,一个退过婚的,一个离过婚的,都能找到钻石王老五。”
另一个男同事接话:“谁知道是不是真王老五,这年头装逼的人太多了。”
“哟,瞧你酸的。怎么,看别的男人比你能赚钱比你长得好,嫉妒啊?”gofried哼笑,“我可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早上那男人手上那块表,我不会看错的,够你首付了。”
男同事当即冷声:“女人就是拜金。换了我肯定不要这样的女人,还是离过婚的,我爸妈就第一个看不上。”
gofried哈一声:“你们直男都这么盲目自信的吗?”
男同事一哽,嘴硬:“我这是站在你说的那个男人的角度。换我要是有那么好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不好找,干嘛非得找个经历这么复杂,家境也比不上我的?等着以后鸡飞狗跳,给自己添麻烦呢?”
这两人在茶水间你来我往聊得欢乐,压根没注意到向晨曦已经在门外站了许久。
按照向晨曦原来的性子,这会早就进去把这俩嘴贱的男人教训得找不着北。可此时此刻,她竟觉得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砸在了她的心上。
想起安子元父亲之前说的那句“门当户对”,她顷刻有些恍惚。
也就是这时,眼前人影一闪,不等她反应过来,郑裴佩已经踩着尖细高跟,大步走进茶水间,扬声:“哪来的走地鸡,天天屁事不干就知道嚼舌根。kpi都完成了吗?学区房买了吗?小孩能考上重点吗?”
死亡三连问叫里头的人顷刻噤声,向晨曦眼看他们灰头土脸地往外走来,忙转身回去工位。
在工位坐了会,她又觉得胸闷,借口给客户打电话,去了天台透气。
不一会,郑裴佩居然也上来了,与她并肩趴在扶栏上。
“搞什么,你不是很凶的吗?今天怎么蔫了,傻站着听他们嘴贱,我还以为你起码得撕烂他们的嘴。”
向晨曦没多说什么,只侧头瞧她一眼,淡笑:“刚才的事,谢了。”
郑裴佩如发现新大陆般愕然:“有生之年我竟然能从你嘴里听见这个字。”
向晨曦啧一声,扬眉看她:“讲文明,树新风,小学生都知道的好吧。”
郑裴佩呵笑一下,回过头,远目望向前方。
过了会,她又诶一声,问:“你不会真被他们的话影响,对你的爱情产生怀疑了吧?”
向晨曦侧头看向她,笑说:“怎么,不可以吗?”
说话间,冷风将她一缕头发吹到嘴上,她伸手拂去。
郑裴佩道:“可不可以我说不好,就是觉得意外。”
“意外什么?”
“总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是怎样的人?”
郑裴佩沉吟几秒:“女战士?打了鸡血,怼天怼地,偏要跟那些所谓的‘规则’对着干的那种。”
向晨曦轻叹,右手撑起,托着腮帮子:“是啊,我以前也觉得我是这样的,并且应该是这样的。但这段时间好像有点变了。”
“变了?”
“嗯,变胆小了,怕自己怼天怼地跟全世界为敌,真的会拖累我爱的人。也许,有些规则流传了几千年,也是有道理的吧。”
郑裴佩“啊?”一声:“拜托,我好不容易把你当成偶像,你这就要跟规则屈服了?”
向晨曦玩笑:“偶像不就是用来塌房的吗?”
郑裴佩问:“那你准备放弃你的爱情,走到遵守规则的‘正道’上了?”
向晨曦脸上笑容淡去,望向楼下缩成蚂蚁大小的车流:“我不会屈服于那些烂规则,我永远都不想把自己和爱人放到称上按斤论价。但如果我或者我带来的蝴蝶效应真的会成为爱人的拖累,我会选择放手。”
“他跟我说过,爱情的宝贵不在于永恒,而在于给我的滋养。”
“我会继续用我收获的滋养守护心中的净地,不屈从规则,但也不成为拖累。”
……
晚上下班前,安子元收到向晨曦的微信,平淡如寻常互相报备日程。
向晨曦说:下班不用来接了,我自己坐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