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第六十六章
回到家里，向晨曦先去次卧看了一下向明曦，见妹妹呼吸绵长均匀，睡得不错，她才放心地退出，回到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后，想到明天要做的事，向晨曦莫名心悸。想来想去，她还是打开手机浏览器，输入几个字：人流需要住院吗。
搜索引擎很快给出详细答案：年轻女性一般不用，只需在门诊做完人流，观察一至两个小时就可以回家……
向晨曦深吸一口气，又在搜索框打字：人流危害。
一个三甲医院的解答排在第一位：导致子宫内膜异位，引起宫颈黏连和不孕症；月经失调、子宫炎症；过早衰老；感染……
向晨曦额角突跳，看完这些科普后，愤怒如巨浪，一下席卷了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觉得生育是挂在女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稍有不慎，就会改变一个女人整个人生走向。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无数双眼盯着女性的身体，亦有无数双手在疯狂地将女性推向生育的「宿命」。而其中，涉世不深的年轻女孩更是那些手和眼的重点目标。
他们蛊惑着尚未发育出分辨能力的女孩们走进海市蜃楼，让女孩们向命运交出一个人质，把女孩们本该转化为生产力的宝贵精力消耗殆尽，最终只能不断下滑，任人摆布。
那个姓张的烂人清楚地知道生育对女人意味着什么，所以才故意让向明曦怀孕，摆明了是想以最恶毒的办法、最小的付出，轻松让自己拥有一份名为“老婆”的资产。
向晨曦右手捏拳，狠狠地在床单上捶了几下。
也许是这几下发泄起了作用，过了一会，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人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向明曦，不是那个烂人。
这么想着，向晨曦努力调节着情绪，在手机上帮向明曦挂了个号，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次日天气清朗，空气干冷。
向晨曦一早就带向明曦来到医院，做完检查取到药已经将近中午。
医院的长廊上，向明曦脸色惨白，不停地抬起手背抹眼泪。
她看向向晨曦，一双大眼中满是难解和悲伤：“姐，为什么一段感情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开始的，可身心遭受重创的却只有我一个人？”
向晨曦亦喉头哽塞，不由抱紧她，在她耳边说：“大概这是千百年来对女人规训的结果。”
向明曦说：“千百年来是这样，就是对的吗？”
向晨曦松开她，站直身体握住她肩膀，郑重地望着她的双眼：“当然不对，所以我们才要觉醒，要奋斗，要往上走。”
向明曦哭着吞下了药物。
在药效开始之前，向晨曦扶着妹妹在走廊来回走动。
长廊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个姿态各异的女人，她们有的在笑，眼中满是对新生命的期待；有的满目沧桑，似等待宣判的犯人；也有的木然地盯着地上某一点……
女人的子宫可以孕育人类的后代，可对女人来说，子宫究竟是大自然的神圣恩赐还是惩罚？
向晨曦不知道。
当药效开始时，她及时将妹妹带回了病房。
向明曦痛到浑身被冷汗浸透，在病床上蜷成一只虾米。
向晨曦似有同感，身体也跟着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坐在床边，死死抱住妹妹，左右四顾，茫然呢喃：“医生……医生……”
而后，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声音大了起来：“医生！医生！”
有护士急匆匆跑过来。
向晨曦脸上全是眼泪，求救地望着护士：“她好像快疼死了，护士，是不是药给多了，怎么会这么疼啊……”
护士往床上看一眼，目露同情：“正常的，忍忍吧，等会就好了。”
说完，便走了出去。
向晨曦又低头去看缩在她怀里的妹妹，她指尖微颤着，将妹妹濡湿贴在脸上的头发捋好。
“别怕，护士说了没事的。姐姐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向明曦快要失去神智，只迷迷糊糊地说着些什么。
向晨曦俯身去听，听见她在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始终得不到爱？连亲生的爸妈都不爱我们……我们倾尽所有去爱人，也还是得不到同等的爱，为什么……是不是我们不配拥有一个有□□？”
向晨曦呼吸一滞，似有冰锥狠锥她心脏。
她抚摸着妹妹汗湿的脸颊，在心脏的剧痛中，她理解了妹妹在这段感情中所有的情绪。
向晨曦在她耳边说：“姐姐爱你，姐姐会永远爱你。会有的，你会有一个可□□，姐姐也会有。”
向明曦喊着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我也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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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姐妹同心，从医院回到家里之后，向晨曦就觉得浑身脱力、手脚冰凉。
她大脑又涨又晕，想起妹妹刚才咬牙忍痛，最后又在她怀里哭得颤抖不已的模样，她仿佛也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生命里流失了似的。
可向晨曦不敢让自己在向明曦面前露出任何脆弱。
她现在是妹妹的依靠，她要照顾好妹妹，还要抚慰妹妹遭受重创的心灵，她不能只会跟妹妹抱头痛哭。
然而，等向明曦睡下后，向晨曦去厨房煲汤，还是没忍住站在砂锅前，迎着湿漉漉的热气掉下眼泪。
她下意识地想去找安子元，可突然想起来，昨晚她跟安子元分开前，安子元就跟她说过，今天他要回父母那一趟，陪父母去做体检。
向晨曦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问安子元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可拇指悬在屏幕上几秒，她又按灭手机放回了口袋。
他难得有时间陪伴父母，她还是不要打搅他比较好。
这么想着，向晨曦给砂锅定好时，便回去次卧看向明曦。却不想，向明曦缩在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一个大蚕茧，闷声哭泣着。
向晨曦顿时心如刀绞，坐在床边拥着她悉心安慰。
等再次将向明曦哄睡，外面天色已经浓黑。
向晨曦拿过床头的遥控板，关上窗帘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她先去厨房转了一圈，见砂锅已经跳到保温状态，便去客厅坐着刷微博转移注意力。
刷着刷着，她恍惚听见外面电梯叮地一声。
向晨曦一边疑心是自己的幻觉，一边又忍不住往玄关走去。
惊喜的是，一开门，她就看见安子元站在对面，正准备进屋。
这一瞬间，向晨曦扛了一天的情绪突然就有点收不住了，她两眼迅速浮起潸意，眼圈通红地望着他。
安子元先是一怔，下一秒，他就折身走到她跟前，捧住她脸颊，低声问：“怎么了？”
向晨曦没有作答，只摇了摇头，抱紧他的腰，无声地将脸埋入了他怀里，似在汲取能量。
安子元心口微滞，见这会问不出什么，也就没再开口，只静静地抱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向晨曦终于从他胸口抬起头，一双眼如雨后青空，清澈纯净。
“你爸妈体检怎么样？”因为刚哭过，她还有点鼻塞，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安子元正要开口，向晨曦忽然想到些什么，又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轻轻拉上身后大门，挽着他朝对门走去。
等进了安子元家，向晨曦才重新仰头望他。
安子元没忍住，掐掐她脸颊，又捏捏她的耳垂，仿佛站在他眼前的是个面团娃娃。
“放心，他们很好。就是还有几张单子要过两天才能出。”
向晨曦哦了声，又朝他张开臂膀，软声道：“抱我去沙发坐会。”
她难得流露这种脆弱姿态，安子元心脏似被猛地一揪，完全对她百依百顺。
他径直将向晨曦托抱而起，让她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到了沙发后，他又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男人的臂弯是那样宽广又是那样紧实，向晨曦跨坐在他怀里，是彻底的深陷和包裹。这种感觉就像拼图的最后一块被填上，又或者，是钥匙插入了正确的锁孔……整个世界好像浓缩成了他臂弯那样的大小，让她沉沦在这一片小小的港湾里。
安子元一下一下轻吻着她的发顶，她的额头，过了会才终于又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向晨曦摇了摇头，只闷声说：“就是太累了，有时候会觉得生活好累。小时候我一直以为长大了、独立了、远离父母了，就能拥有光芒四射的人生。可我现在才知道，生活就是打怪，克服了一个困境之后，又有下一个困境等着你。”
安子元不语，只抬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脑勺。
半晌，他才温和道：“普通人的一生，本就苦大于甜。好在我们还能找到彼此、找到爱，也算是每次打完怪之后，生活给的小奖赏。”
向晨曦想到些什么，忽然抬眸看他，问：“如果我当初没有离婚，你怎么办？”
安子元思忖片刻，说：“如果是那时候，我应该会保持沉默，不给你造成任何困扰；但如果让现在的我回去做选择，我大概会把你从他身边抢过来。”
向晨曦噗嗤一笑：“抢过来？你以为自己是土匪啊？”
安子元顿了顿，眸光渐深，正色说：“我其实很后悔没早点当土匪。”
向晨曦心中一动，想起母校钟楼上的字，追问道：“‘早点’是多早？”
安子元嘴角轻抿，看她一会儿，才别开脸笑道：“工作日是早上七点半，周末就看什么时候起床。”
向晨曦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等听明白此“早点”非彼“早点”之后，她又气又笑地在安子元胸口捶了两拳。
这个臭男人大傻蛋，嘴还挺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