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第三十二章
他话音一落，向晨曦懵了下：“哈？”
下一秒，她总算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向晨曦忽觉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站在安子元跟前，又有种难言的羞怯开始在心底慢慢流淌。
安子元大约也反应过来，很快敛笑正色，站直了身体，右手下意识抄进大衣口袋，垂下眼睑，左右四顾。
空气仿佛在以一种磨人的速度缓慢压缩，两人似置身于一罐被猛烈摇晃过的碳酸饮料中，只需一个外力撕开拉环，他们就会顺着喷薄的液体激涌而出。
向晨曦喉咙口绷得难受，悄无声息地吸了口气，才觉舒服了点。
她重新扬起笑，镇定自若：“还挺意外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被说过‘可爱’，全是‘强势’‘独立’之类的词。”
话说到这里，她似乎也明白了刚才那一瞬间的羞怯从何而来。
这就好比让一个硬汉穿娃娃裙化萝莉妆，怎么可能不尴尬羞臊？
这么一想，向晨曦便重新坦然起来，反手指了指自己的家门，又说：“那没别的事，我就先进去了。”
安子元看她一会，又垂眼片刻，这才无声一叹，嘴角勾了个若有似无的笑：“好。”
向晨曦不自觉松出一口气，朝他挥了挥手：“再见。”
说着，她便顾自转身，手伸向密码锁。
可也不知怎的，这个在平日里娴熟微小到已化作她本能的动作，在此刻却艰难如进行科研实验。
向晨曦一手扶在门把上，另一手拇指在感应区徘徊。她虽垂头看着门锁，可视线却不断左右游移，也不知在磨蹭些什么。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滴”地一声，是安子元打开了自家的门。
向晨曦微滞，双肩不自觉轻微一垮，心脏如从高处瞬移至原位，胸腔底下落空感明显。
她很快回过神，也不甘落后，忙打开家门。
正要进去，忽然听见身后再度传来安子元的声音：“晨曦。”
向晨曦遽然顿住。
心率在以她无法理解的速度不断跳高，她大脑空白了一瞬，嘴角下意识扬了一下，但很快抻平。
她恍若无事地转身看他，露出个疑惑神情：“怎么了，还有事？”
“我是想说……”安子元踌躇片刻，才笑着问道，“你吃过晚饭了吗？我正好要做意面，你要是没吃过，可以一起。”
向晨曦小幅度地踮了下脚尖，双手抄进大衣口袋，这才自若地笑起来：“好啊，正好懒得做饭了。”
顿了顿，又说，“不过我得先洗个脸，换双鞋子。”
安子元留意到她的尖细高跟鞋，微微颔首：“好，我给你留着门。”
向晨曦嗯一声，目送他进去后，她才轻抚胸口，松出一口气。
心脏在胸腔底下一下又一下地激跃，似是要往她掌心顶跳。
向晨曦揉揉脸颊，又望一眼对面洞开的大门，这才快步往房间走去。
卸掉脸上的精致妆容，向晨曦顿感轻松自在。她一边将长发绑成低马尾，一边走到玄关，换了双松软的家居棉鞋。
正要出门，她想到些什么，又从扔在玄关立柜上的包里取出那沓厚厚的产品资料，一同带去安子元家。
刚进大门，向晨曦就闻到浓郁的鲜香，不由食指大动，熟门熟路地前往厨房。
料理台上已放好两盘热气腾腾的意面，安子元正站在水池前清洗炊具。
他这会脱了大衣，只在黑色高领毛衣外系一件围裙，神色专注而柔和，拒人于千里的商务感褪去，只剩亲和温润的居家意态。
向晨曦失神一瞬，旋即在他身侧探头探脑：“这么快就做好了吗？”
“材料都是现成的。”安子元回了句，转眸看到她怀里抱着的资料，不由咋舌，“有必要这么分秒必争？”
向晨曦士气高昂：“我得尽快走出新手村。”
安子元听笑，也就不再管她，让她帮忙将两盘意面端去餐桌，又将洗净的锅铲归置好，这才走去餐桌与她面对面坐下。
向晨曦还没开动，正低头狂背资料。
安子元将叉子递给她，她才被唤醒似的从资料中抬头，说了声“谢谢”。
安子元用叉子慢慢卷起面条，一边询问她进度：“背得怎么样了？”
向晨曦下巴一扬，自信满满：“虽然我的大脑跟你不能比，但还算好用，这个周末过完就差不多了。”
安子元轻忽挑眉，笑说：“加油。”
“会的。”向晨曦说着，便低头吸入面条。
意面裹着黑椒碎和牛肉丁滑入口中，伴随着其他红椒丝荷兰豆之类的佐料，浓香直击味蕾。
向晨曦眼睛一亮，开心到跺脚：“天哪好好吃，我感觉你的厨艺比我强多了诶！”
见她如此直白激动地给出好评，安子元心满意足，笑说：“你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超级喜欢！”向晨曦吃得头也不抬。
安子元抬眸觑一眼她，很快又低头，唇角勾笑。
吃完意面，他起身去倒水，向晨曦就坐在餐桌边继续看资料。
不一会，厨房忽然传出“砰”的一声，是玻璃器皿落地砸碎的脆响。
向晨曦吓了一跳，忙放下资料小跑去厨房，一眼看到安子元蹲在料理台边，一手拿着垃圾桶，一手捡地上的碎玻璃。
看样子是玻璃杯不小心脱手摔碎所致。
她忙出声制止：“你别动，当心扎手，我去找扫帚。”
说完她便要转身，然而下一秒，她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家，又转回来，“你家扫帚在哪？”
“我就快收拾完了。”安子元抬眼看她，出声安抚。
就这说话的几秒钟，他忽然嘶地倒抽一口冷气，缩手举到眼前，皱眉就着灯光往右手掌心看。
向晨曦一愣，心脏顷刻如被鱼线用力缠紧：“真扎到手了？痛不痛啊？”
她赶紧在他身边蹲下，抓过他的右腕，凝眸看他手掌的伤口，“得看看有没有碎玻璃留在伤口里。”
说话间，她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用强光照亮他的掌心，仔细观察。
其实根本没什么事，就是划伤出血而已，她却一脸认真，仿佛在操作什么精密仪器。
安子元看着她素净的脸，忽然有点想笑。可嘴角刚刚抬起，他的眼睫却不自觉轻颤。
他眼睑低垂，不知怎的，想起初一那次运动会。
那次运动会，他跑一千米，在临近终点时，却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蹭到塑胶跑道上，皮破肉绽。
母亲何玉润与其他观赛家长一起站在终点处，虽心疼得不能自已，但还是一直对他喊加油。
最终，那次比赛他只拿了第四名。
在校医那处理完伤口后，何玉润就拿着他的奖状，带他一起回了家。
父亲却还在学校忙，直到夜幕低垂才回来。
何玉润揽着他的肩膀，喜气洋洋地把奖状拿给安藏青看，说他虽然摔倒了，但还是坚强地站起来跑完全程，并且拿到了第四名的好成绩。
安藏青却板着张脸说：“没得第一就是输了，还好意思把摔倒的事拿出来说。一个男孩子，受点伤还要到处宣扬，像什么样子？！”
最终，安藏青也没看一眼那张第四名的奖状。
安子元记不得后来那张奖状去了哪里，或许被他丢了，或许是母亲收起来了。
但他永远记得那天母亲后来对他说的话
——是不是第一不重要，不管男孩女孩，每个人都会受伤。痛就是痛，跟男孩女孩没有关系。妈妈希望你成为一个能感受自己情绪、合理表达情绪的人，痛就要说出来，这样你才能学会获得爱回馈爱。
眼前光线骤暗，是向晨曦熄灭了闪光灯。
安子元回神，目光落在她脸上，说：“有点痛。”
又问，“有玻璃在伤口里吗？”
向晨曦神色比刚才松弛许多：“应该没有，你赶紧冲个手，再找张创可贴贴一下，这里我来收拾。”
说着，她抬眸。
两道目光在空气中不期然交汇，又同时顿住。
厨房灯光柔和，但向晨曦却无端觉得头顶灯光强如烈日，后背忽而涌起热意。
她余光瞥到自己还握着他的手腕，忙松开了手，背到身后。
动作略显刻意，安子元显然也发现了。
他轻嗽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撑着膝盖起身，淡然接话：“你是客人。”
向晨曦跟着站起来，没去看他：“这时候还跟我分什么主人客人。”
安子元败下阵来：“好吧。”
向晨曦双手仍背在身后，十指绞在一起：“扫帚和吸尘器都在哪？”
安子元觑一眼她，低声指点她放置这些打扫工具的地方，这才转身洗手。
耳畔很快传来向晨曦远去又走近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扫帚扫过地板的窸窣。过了会，吸尘器又轰轰地工作起来。
这个家里好像第一次这么热闹。
安子元擦完手后，掐了掐后脖颈，有点不太适应，又怕累到她。可他也不敢让她放下别干了，担心自己这么说了之后，她真的就撂挑子走人了。
他想，有没有一个理由，可以让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呆在他身边，让他可以看到她、感受她。
这么一想，他就笑了。
也亏得他始终背对着向晨曦，这样，他的嘴角才能毫无顾虑地倾泻出笑意。
等收拾妥当，向晨曦也准备告辞回去。
安子元将她送到门口，见向晨曦朝他挥了挥手，就要朝对面走去，他忙叫了她一声。
“晨曦。”
向晨曦本就缓慢的脚步陡然一顿。
“什么事？”她站在走廊中间，回头看他，眸光微闪。
安子元单手掌着门框，也不知自己叫住她要干嘛。
对上她双眸的一刹那，他指尖下意识地敲击门框，眼睑也略略低垂。
过了会，他才重新抬眼看回她，莫名地有点语无伦次：“我是想说……其实今后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反正我厨艺不错。”
说完，他轻抿了下嘴角，深邃眸中有一阵名为忐忑的情绪悄然过境。
向晨曦下意识地抱紧怀中资料，按压在纸页边缘的手指不自觉用力。
她哦了声，视线低垂，长睫翕动如蝴蝶扇动翅膀。
片晌，她才重新抬头笑问：“可我们工作都很忙，凑不好时间怎么办？”
“那就……每次下班前通个气？”安子元说完，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胸腔绵长起伏。
向晨曦耳中莫名开始跳凸，如击鼓。
她双唇轻抿，刻意留出一段类似思考的时间，这才点头应下：“可以啊，这个主意还蛮不错的。”
顿了顿，她又说，“而且你要是工作太累，我也可以做饭的。实在不行，还能一起点外卖。”
安子元：“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向晨曦嗯一声，又指指自己家门:“我回去了。”
安子元点头:“晚安。”
待向晨曦打开门，他也退了一步，回到玄关。
两人最后相视颔首，几乎同一时间阖上了门。
然而，门后的两人都没有往屋里走去，而是各自背靠门板，仰头望着玄关晦暗昏黄的灯，不约而同地轻抚胸口，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