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 章 濡沫之情常难捱
白深见崔玄樱陷入沉思,小声呼唤道:“夫人?夫人?”
“何事?”崔玄樱被打断思绪,问道。
“额,就是……”,白深小心询问道,“就是,夫人,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说完,他似乎是怕崔玄樱嫌他烦拒绝他,便闭了嘴,只用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恳求地注视着她。
崔玄樱来了兴致,“哦?为什么想到拜我为师?”
“夫人博学多才,见识广博,我想,跟着夫人一定能学到许多东西。”
崔玄樱笑了,眼神却往远远的天际望去,那里一片黑漆漆的乌云下闪耀着落日余晖金色的光。
她显然没把白深的恳求放在心上。
“再看吧,或许哪天心情好呢?”,她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回到屋中,哭了一天的陈氏已经昏了过去,云羽将她背到房间里安置好。
堂屋内只有云羽孤零零的一个人,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全是崔玄樱的人带过来的。
见白深和崔玄樱两人回来,他连忙过来叫两人吃饭。
这满桌子的饭菜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崔玄樱在吃穿用度方面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即使是在这荒僻之地。
云羽留了一些饭菜,等陈氏醒来再送过去。
席间,三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崔玄樱是懒得说话,她也不是个话多的,云羽是不想说话,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他一时感慨良多,而白深是不知道说什么。
这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似乎都失去了滋味,如果是在平时,云羽肯定一番风卷残云过去留下满桌狼藉。
入夜,外面又刮起了凄厉的寒风,崔玄樱只得在这里住下。
阿荇被带了下去,刚好给崔玄樱腾了位置。陈氏疯疯癫癫,早就被带下去休息了。
这一夜格外不平静,风雨飘摇,窗外一片雨打竹叶声。
但是白深再没听到屋顶上传来奇怪的声音了,院子里除了风雨声也没有异常声。
在白深来到的第一天起,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听到一些响动,有时候是屋顶瓦片轻轻的松懈,有时候是穿梭密林的沙沙声,有时候什么也没有。
但今天晚上却没有了,似乎在陆谕死相暴露出来后,这些声音也销声匿迹了。
雨过半夜渐渐停了下来,雾气却升起来。屋外阴冷潮湿,弥漫着白茫茫的雾气。
白雾中,似乎能看见一个人影,那个人佝偻着身子,穿着一身白森森的长衣,就像被遗失在荒野的不甘心的孤魂野鬼,融进了白茫茫的雾气中。
“吱呀”一声,那个矮小的白影缓缓摸索着推开了停尸房的门。
屋内好生摆放着陆谕的尸体,只用一块白布遮在上面。
空寂的房间中,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一个身着白衣的活人,此景诡异而让人毛骨悚然。
白影扑通一声,失神地跪在尸体面前,表情茫然,久久不动,如同武彦菩萨像一般,也凝聚成了一座石像。
突然,那白影跪在地上,哀伤地伏在陆谕的尸体上,哽咽啜泣。
往事温馨欢快已化尘埃归土,今时已是半活人与一具尸。
陈氏满头白发苍苍,一天的哀伤与哭泣让她憔悴不已。
看着眼前的尸体,陈氏眼中浮现出浓浓的恨别。
她就这样柔情地看着,恍如几十年前陆谕看她一样。
几十年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走过了,本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却阴阳两隔。
她揭开了尸体上面的白布,看见了躺在下面那个枯槁瘦小的老头。
曾经何等风光的尚书大人,此时只是被人随便摆放在破屋的冰冷冷的尸体。
陈氏鼻子发酸,原本才刚止住的泪意又蠢蠢欲动。
她再也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怀抱着陆谕的尸体,就像平常的夫妻一样,她将头埋在陆谕的颈窝旁,默默流泪。
时间是治愈创伤的良药,同时也是生死无情的利刃。当她的丈夫归于尘土,当她年事渐高,往后他的模样只会越来越模糊,或许到了最后,她会忘了他的模样,只隐隐约约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也许她还会迷惑地问:陆谕?他是谁?哦,他是我的丈夫。
陈氏姓陈,至于本名,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外面的人都习惯喊她陆陈氏,到了最后,连她都这么称呼自己。
两人刚成亲时,外面的人都说这陆陈氏泼辣捣蛋,迟早有一天会被陆家撵出去。每当听到这样的传言,陈氏都会很失落地躲在一旁,盘算着自己怎样才能不被赶出去。
而陆谕则会笑笑地揉着她的头发,道:“等我什么时候没钱没势,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的时候,我就把你休了。”
但是过了几十年,陆谕食言了。
往事历历在目,催人潸然泪下。
陈氏注视着陆谕的面庞,似乎想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地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好了,作别吧,这辈子是我欠了你,下辈子别遇见我了。”陈氏起身,拿走了一样东西,又深深看了一眼陆谕,然后决绝地盖上那块白布,一切又变成了刚来时诡异寂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