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雁过无痕世事无常
白深看她咳得难受，不禁担忧，“你……，我帮你抓点药回来。”
“咳咳，别浪费那个钱了，就一点小咳嗽，可能是着了寒吧，过个一两天它就好了，就别费那个钱了。”话锋一转，说：“……你还没吃饭吧，先回家吃饭吧。”
“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他还是不放心，“这样子……还是吃点药吧，你等着，我去抓点药来。”
“诶，不用了，灶房里还有点前胡草，给我熬点喝就行了，咳咳”老妇怕他乱花钱，特意叮嘱道。
“那……好吧，你等一下，我去熬。”刚一说完，他就火急火燎地跑去熬药了。
不一会，他就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粥，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味道。“快喝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咳，谢谢你，小伙子。”老妇皱着眉头将那碗看起来就苦涩的药汁喝了下去，不一会，果然没再咳了，白深紧皱的眉头才舒展了些。
“你看，我好多了，你还没吃饭吧，先回家吃饭吧，别把身体饿坏了。”她一个劲地催促着他离开，白深见她确实没那么难受了，就作别一声，回了自己的小屋。
夜色迷离，白深翻来覆去睡不着，外面冷冷的月光透过小木窗洒了下来，照得满室银辉。
说起来，那阿婆一生都过得挺苦的。安安分分在边塞生活了一辈子，却因为战乱不得不背井离乡，连血脉相连的子嗣也迷失在战乱中，两个人无依无靠，四处漂泊。
他又想起阿婆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两年前见她和她丈夫时，虽然日子清苦，倒也乐得安生。
人的生命微不足道，时间的风沙终会掩埋一个人存在的证明，想来也是让人唏嘘。
方才他看见她死生无畏的模样，很是不解，现在细细想来，倒是明白了：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谁愿意一直这样下去呢，支撑她坚持下来的，不过是两个人相濡以沫的感情，当这份感情支柱突然倒塌，一个人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
或许她是对的，他还年轻，没经过人事，体会不了她的心情。
想到这，那男子又闯进他的脑海，挥之不去，胸口传来一阵奇怪的悸动。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先好好打算一下怎么度过这个灾年吧。
初入秋，天气凉爽了起来，但夜间还残留着盛夏的余热。今年夏天，又是旱灾，计算下来，粮食应该也收成不了多少，一个人到还过得去，但如今，还有一个人也需要吃饭的，又该怎么盘算呢。
或许可以到镇子上做点小工，那里较为富足，荒灾也没那么严重。去镇子上需要经过村子，虽然上一次高大人教训了那一帮人，这一两年来他们也不敢找他的麻烦，但如果去了镇子上，他就要经常经过村里，被人发现高大人离开了，那么他肯定会被他们打死的，一想到这里，他就一阵哆嗦。而且这一头白发，人家肯定不会要他的，或许可以把头发遮住，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那该如何是好？
高大人出身不凡，或许可以去投奔他，在那边找一份小工，也远离这不待见他的村庄，以前听爹说过，城里很是繁华，有好多新奇玩意儿，那里人们富足安康，真想去见识一下。未知总是勾起少年人的好奇，但他走了，阿婆怎么办？
想了好多，却抵不住困意来袭，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窗外蝉声绵绵，郁闷的空气中尽是燥热。
第二天一大早，白深就起来做早饭了。饭食简单，就一点咸菜和一点粥。他把这些装进篮子里，就送去了老妇家中。
“阿婆！”他喊道，没人应答，又喊，还是无人应。
他撩开棚子前的茅草，枯草的气味迎面而来，那老妇还是如同昨天一般盖着一床薄薄的草绒被，面容祥和，被子上似乎凝结这一滩黑乎乎的东西，渗人得紧。
他碰了碰老妇的身体，指尖传来一阵凉意，老妇仍是那个样子不动，白深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他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忽而缩了回来。
老妇死了。
白深看着地上那具冰凉的尸体，莫名感到一阵哀伤。这一切好虚幻，却又是如此真实，她死的安详，正如几个月前她丈夫也是像这样死在这间小棚子里。
草草将她掩埋了，白深却还是恍惚着。天边鸿雁群飞，迎着朝日的光向南飞去，秋至，南迁。
他坐在一堆枯草地的旁边，用手撑着脑袋，呆呆地望着天空。人不似这迁徙的大雁，人一旦扎根在某个地方，就如或许她一个人活在世上没意思了吧，便去找她的老伴去了。
天光斜影，万里无云，刺眼的阳光打在他脸上，白皙的皮肤被照得粉红，像涂了脂粉似的。坐着有些倦怠，竟然就躺在枯草上小憩了起来。
他枕着双臂，愣愣地看着树影，思考着什么：小时候，便听说人有轮回转世，人的这一生，便是上一世的延续，兜兜转转，循环往复。
但这世态炎凉，腹饥体寒的生活，为什么又要来体会一遍呢？
每个人生来便是赤裸裸的一个人，但又不只是单独的一个个体，他会在漫长的生命中经历生老病死，将世间种种滋味体会个遍，百般经历最终只是一番泡影，来时一个人，死时一个人，仿佛人生来就是将这世间百态经历一遍，然后再轻飘飘地离开。
那么，既然最后，死去也只是一番空荡荡，带不走生前的荣华富贵，也带不走经历过的痛苦折磨，那么一个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白深又想到两夫妇刚来的样子，穷困潦倒，却紧紧依偎，相濡以沫，抱团取暖，或许人生来的意义不是在于得到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而是这世间，你认识了什么，体验了什么，收获了什么，成为了什么……
其中好多理，白深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反正，这些话怎么也捋不清楚，好像是这么个理，也好像不只这些。
他躺了很久，黄昏昏暗的光将远山的阴影衬得极暗，萧瑟的林子透出一股子颓废朽气。天色不早了，白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枯草枝，缓缓沐着余光，向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