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十四章】
谈谈？亏这个蛇蝎女人说得出来。
就是被她一跪一谈，霍恩的好兄弟巴克断了肋骨，好不容易保住了命，左手几乎废了。
但是看着面前几乎覆灭的一支先锋兵，霍恩犹豫了。
地上那些长得奇怪的铁器看起来倒是没有直接要了他们的命，但那么长的铁钉钻进东疆优等马的马蹄里，几乎已经宣告了他们的残疾、死亡。
霍恩的眼染着仇恨，像是要生剜了城墙上的那个女人一般。
东疆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去年东疆的大旱让他们的子民痛苦不堪，偏偏入了冬又害了雪灾。很长一段时间，东疆人都过得相当辛苦。
今天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机会，因为之前在宜长城里抢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
上次若来攻打宜长城的是他，而不是巴克，他一定不会耗到宜长城的人反应过来。
霍恩原本做了充足的准备，他相信自己一定不会被宜长城里的人再骗。谁知道宜长城竟然除了那些古怪的粉末以外，又准备了这些让他们的铁骑寸步难行的东西，任他有千般本身，也难以在这个距离外使出来。带火的箭矢很难在这么远的距离之外对城墙上的宜长人造成伤害。更别说宜长士兵成排站在城墙上，手里还拿着装着粉末的陶罐。
看出霍恩的犹豫和恨意，姜玥不再询问。
她直接接过素叶递来的弓箭，把一张纸扎破挂在箭头上，然后拉弓，直接把箭射到了霍恩阵前。
东疆士兵以为她在侮辱他们，纷纷怒吼起来，各种不堪入耳的话从他们的口中出来乱成一团，却是一句也飘不到宜长城的城墙之上。反倒是宜长城的守城士兵看着这些东疆人愤怒的样子，觉得好生痛快。
霍恩身边的士兵谨慎地捡起箭，呈倒他手上去。
他摘下纸张，随意地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姜玥。
居然是用东疆的文字写的。
城墙上的人牢牢地盯着下头。
“姜玥，你给他写了什么？”陆宇问。
银台担忧道：“这个东疆人看起来可比巴克精明多了，他不会还是要攻城吧。咱们的铁蒺藜已经没了，最近天气又干燥，若是要火攻，可如何是好。”
姜玥没有回答，只仔细地观察着霍恩的表情。
他看完信，面无表情地回看了城墙上一眼。
“撤！”霍恩大喊一声，然后退了十里，在不远处安营扎寨。
看到就他们就这样撤军，宜长城上的士兵皆是讶异。
“这……这就走了？”陆宇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
突然，一个声音从远及近响起，带着京城的腔调。
“如今你们占了上风，他们的箭没办法上来，宜长的箭却可以毫不费力地打到他们。这么久过去了，他们对宜长的情况已经难以掌控，若是城内军备储备完好，他们呆得越久就越是危险。”
“霍恩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先撤为妙。”
众人都看向他，却是一副陌生面孔。
但姜玥记得他，他是之前在皇宫的晚宴里帮她说话的文臣，名叫谢文枝。
谢文枝拿出一本册子，展开递给了城官。
暂代管理的小官一看那册子，大惊，而后慌忙跪下：“竟不知是朝廷新派来的谢大人，有失远迎，望大人赎罪。”
谢文枝轻挥衣袖，连忙将人扶了起来。
姜玥想，难道是因为当初帮自己说话，谢文枝才被贬到了宜长。
宜长来了位新官，看着还是一表人才，颇为风雅，士兵们的目光都放在谢文枝身上，或是欣喜、或是怀疑，又或是好奇。
一众小官急忙上千招呼，介绍完自己后便要开始约时间去送前些年的年历记载，和未处理完的军务、城务。
先前在京城听说，谢文枝才貌双全，从不参与朝中纷乱，仅仅因为才华便得了陛下青眼。上次夜宴那种状况之下，他也肯出来说话，姜玥对他感激，却一直没有机会道谢，不想如今倒是在这里遇见了。
见他现下难以脱身，姜玥便先行了一礼，准备离开。
刚下城楼时，却见谢文枝追了过来，问道：“姜玥姑娘，敢问你方才给霍恩看了什么？”
姜玥一愣，而后回答：“听早几个月前从东疆那边回来的人说，东疆去年大旱，冬日又因雪灾，牛羊冻死了一大片。他们如今涉险攻打宜长，想必也是走投无路。”
“正好之前蒋理偷藏了许多屯粮，我便提出在边境开设集市，由东疆和宜长两方派遣官员互易物品，我们可以给他们粮食，他们也要给我们兽皮，兽毛。这样一来，今年年末宜长城的百姓们便都能穿上兽皮兽毛做的衣服御寒了。”
宜长两面临水，东城门那边地势也是崎岖不平，这座宜长城，可谓是唯一适合聚居的地方，就是小了些，不适合养牛羊，更是没办法捕捉到那些散居在草原上的动物。
皮毛在宜长稀缺，贫穷些的人家只能靠麻做的衣服、被子御寒，这让宜长的冬天变得尤其难熬。
而东疆的那边是草原，最多的便是兽皮、兽毛。
谢文枝低头想了想：“姜小姐果然妙思，两军对阵，若是为了生存争来斗去，必是要拼个你死我活。如今倒是给了双方一个好方法来避免争斗。”
但这也要看东疆人怎么想。
姜玥又行一礼：“还未谢过大人先前的仗义执言，如今既是大人来了宜长，我也就放心了，大人若觉得次计可行，可后续与东疆人商讨细节，便交给大人了。”
谢文枝轻点头，而后姜玥便离开了。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姜玥毕竟对谢文枝不甚了解，只是如今朝廷委派来接替蒋理的是他，姜玥也没有理由在操劳这宜长城的这些事儿了。但她还是时刻关注着谢文枝，她在审视、判断他是不是真的能让宜长人过得更好。
半月下来，谢文枝倒是大大超出了姜玥的预想。
他来了没过几日，东疆人便再次来袭，但东疆军来的数量，明显没有前几次多了。他们更像是来试探宜长人的态度，来判断“互市”是否是宜长人的圈套。
谢文枝带着三两护卫出城，与霍恩谈了一整日，最后带回来了霍恩愿意试一次的消息。
城里的百姓原本听说谢文枝要和霍恩讲和还颇有怨言，但后来听到谢文枝说，官府代替大家出粮食，等换回了兽皮、兽毛后，他们可以每人按量挑选后，便纷纷乐得接受，去官府排队领凭证木牌了。
不出一月，宜长焕发出了这十年来都未曾有过的生机。
见此情况，不光是姜玥，姜山和闫素华也放下了心来。
闫素华的身体好了个七七八八，两老开始商议着去江南养老，边关的风水自然是没有江南养人，姜玥也赞同这个决定。
自两老开始筹备着去江南的事情以后，姜玥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日都不出。
素叶和银台进去，也只看着她在画一副从未见过、不知是何处的地图。
见姜玥画得认真，她们也怕扰了她，放下东西便准备出去了。
“素叶、银台。”姜玥叫住了她们。
两个丫鬟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来，你们坐下。”姜玥把两人按到茶桌边坐下。
“不久之后，我要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也会有危险。”姜玥认真地与两人对视，“你们可以选择跟我走，也可以跟着阿爹阿娘去江南，帮我照顾她们。”
“阿玥，你要去哪里？”素叶忙问。
银台抓住姜玥的手：“阿玥，我是你捡回来的，我只跟着你，其他哪里也不去！”
见两人目光焦急，姜玥缓缓道：“还记得我之前向明华帝要了一个承诺吗？如果我能找到元狄与乌族毫不相同的证据，朝廷便重新承认元狄的存在。”
素叶和银台皆是点头。
“咱们元狄族五百年前，是在如今的大漠上，那个时候我们国土宽广，有许多即便是拿到现在，也价值连城的珍宝。最重要的是，那里有我们的历史。”
“我要找回那些东西，也只能站到原本属于我们的土地上去。”
“我打算建立一个商队，先在明华寻些明华特有的物件，沿着大漠走上一遭，跟大漠里、大漠另一边的人互通有无。我相信只要我回去，一定能找到足以说服所有人的证据。”
姜玥的眼中闪着光芒，那是一种素叶和银台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神情。
她们看着她，听得云里雾里，但她们相信自家姑娘，她要做的事情，在素叶和银台眼里，从来不是错的。
“阿玥，我愿意跟你一起，不管再危险我也要去。”素叶坚决道，“而且我做饭那么好吃，阿玥你没有我可怎么吃得惯外头的饭菜！”
银台也慌忙点头：“我也是，阿玥不要丢下我！”
姜玥虽然知道她们一定会跟着自己，但看到两个小丫头如此坚定地模样，心头一暖。
她的脑海里莫名闪现出前世的画面。
在氤氲着死亡气息的皇宫里，生存显得如此艰难，到处都是横躺着的尸身，随手一摸遍沾得满手鲜血。大火肆虐，人人都在哀嚎。
她由一个丫鬟抱着奔跑，母后叫她要听小芊的话，所以即便她很想哭，很想回到母后身边，她也没有哭闹。
她只是看着一片狼藉的皇宫，把头埋在丫鬟肩膀上。
“小芊，你抱着她还怎么跑啊！她可是公主，敌军一定会追来杀掉她的！”
然后，抱着她的大丫鬟犹豫了，停住脚步，将她放下来。
“还愣着干嘛！赶紧跑啊！”
接着，平日里待她极好的大丫鬟一把推开了她，大喊道：“要死你就自己去死吧！你享了公主的福，这是你的命！”